正如下田所料,笠冈果然来到了中津溪谷。
“哎呀呀。刑警先生,您康复啦!中津屋的女招待看到笠冈弱不禁风的病体,就像是见到了幽灵似地问道。
“那时多亏你悉心照顾,现在全好啦!”笠冈强打精神,佯装笑脸,但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笠冈是在东京乘出租汽车来这里的。他长期卧病在床,身体虚弱,四肢乏力,走起路来脚步不稳,踉踉跄跄,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硬撑着自己。
“您走路好像还不行啊。”女招待赶紧上前扶住笠冈,将他搀到一同面朝溪谷的客房里去。
“谁说的,我真的完全好了。只是他们老让我吃病号饭,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笠冈装着若无其事他说:
“我今天到达里来,想请你看看这个。说看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矢吹侦介的人头照片。
“这是什么?”女招待大惑不解地问道。“6月2日,有两个男人到你们这儿来吃过饭,这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其中的一个?好好想想,他是由那个丢了眼镜的人带来的。”
“就是这个人?
“你好好看看。
“照你这么一说,倒还挺像的。”
“没认错吧。这事非同小可啊,请仔细辨认。”笠冈极力抑制着心中涌起的兴奋,瞪大眼睛凝视看女招待。
“啊。想起来了!没错,肯定是他,是当时那两位客人中的一个。
“他身上有没有明显的特征?”
“有啊!您瞧,他脖子上不是有一颗黑痣吗。以前,我有一位很熟悉的相面专家,曾听他说过,脖子长痣,衣着讲究。就像相面专家说的那样,他那天穿戴十分人时。这不,看到照片我就想起来了。”
在这张头像上,可以看到脖子下方有一颗十分清晰的黑痣。
在报纸上,只介绍说矢吹的职业是公司职员。
——终于找到了这家伙!
为了抑制心中的激动,笠冈故意把视线移开,投向溪谷。上次来的时候,正是旅游旺季的星期天,游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而今已是旅游淡季且非节假日,游人踪影皆无。虽然已过了满山红叶的季节,但幽静的溪谷,秋色依然很浓。金秋即将悄然逝去,那最后的秋之盛况,仿佛像刚
极度的紧张完全消除,疲劳便袭向全身。笠冈身体本来就很虚弱,这次出门又十分勉强,现在他感到精疲力竭,盘腿坐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田和时子紧随笠冈追了来。
“一点没错,他果然在这儿哪!下田看到笠冈在中津屋里,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你啊,真叫人担心死啦!”时子也如释重负似地长嘘了一口气。
“对不起,其实我急忙赶来并不是为了抢什么功,只是看到了那报纸后,就耐不住性子跑来了。”说完笠冈低头向他俩陪礼道歉。
笠冈总是硬挺着病体出来活动,刚才突然发作的疲劳使他喘不过气来,恰在这时,下田和时子赶到,他获救似地松了一口气。
“谁也不会那么想,不过你要硬挺着干,那可不行啊!
下田很通俗达理地责任了几旬。当然,即使告诉他自己人生的职责与十分有限的寿命往往是对立的,恐怕也很难让笠冈接受。
“今后决不这样硬撑了。不过,可没有白辛苦呀,我已查明,矢吹帧介和栗山重治曾一起在这里吃过饭。
“果然是矢吹侦介啊!下田在赶来之前,就已经猜想到了。
“就是她帮我认出来的。”
笠冈说着指了指中津屋的女招待。
笠冈的发现,立刻传到了搜查本部。本部决定任意找个理由请来矢吹侦介,向他了解情况。于是,矢吹帧介大大方方地来到了搜查本部。
“今天特地劳您驾来一起,真是打搅了。
那须彬彬有礼地迎接着矢吹。因矢吹是专案组首次找到的重要证人,所以部长亲自出面询问。下田担任笔录。
双方初次见面,相互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但都在不露声色地以职业的老到和习惯细心打量着对手。
“我是矢吹。不知叫我来有何贵干?”
矢吹那厚实棱角清晰的大脸膛上,两道浓眉又粗又直,不太大的眼睛,但炯炯有神。高挺鼻梁,嘴唇紧闭,显示着毅力和自信。
矢吹充满自信,踌躇满志。他这种男子气魄,连经验丰富的那须警官,也分辨不出他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天生就有的。
“您是在报社供职吗?”
那须若元其事地问起了他早已调查清楚的情况。
“现在在一家出版局工作,主要编写面向主妇的实用书。
矢吹向那须递过名片。名片上的头衔是某报社出版局总编。如果笠冈在场,他也许立即会想起中津屋那位女招待说的话:脖子长痣,衣着人时。“
“我就开门见山了,矢吹先生,您认识一位叫栗山重治的男人吗?”
那须单刀直入,切中要害。
“粟山……”
矢吹犹豫起来,露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表情。
“6月28日在多摩湖畔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须和下田日不转睛地凝视着矢吹。
“栗山?就是栗山重洽!矢吹面露惊愕之色。
“是的。根据我们掌握的档案材料,他原籍是伊势原市沼目18x号,现住址是国立市中2一3一9调号,曾犯有强暴和伤害妇女等罪行。”
“栗山。他死了?”矢吹仍惊愕不已。
“是的。而且他被埋在现场近1个月。
“您是说。栗山是被人杀害了!?
“是的。您没看报纸吗?电视和广播电台也都报道了呀。
这是一起犯罪手段极其凶残的杀人案,当时新闻界作了大量报道。
那须的口气咄咄人,意思是说你不会不知道的。更何况你矢吹在报社出版局工作。这样轰动的消息是不可能漏看。
“6月下旬到7月上旬,我当时正在欧洲!
“嗅,在欧洲,那您是哪一天出发的?”
“6月21日。我这次去欧洲,一是与同业者进行交流,二是作进修旅行。为了考察欧洲的出版业情况,游遍了西欧各国,直到7月9日才回国。这段时间,我没看到国内的新闻报道。当然,旅行期间我是很关心国际新闻的,回国后也集中翻阅了外出期间的各种报纸,但有关杀人案件的报?
那须心想。这家伙真能巧言善辩,竟找了这样一个绝妙的借口,但这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尽管远离日本,在报社工作的人。自己认识的人遇害的消息,竟会没注意到,这是不可想象的。而已,栗山被害的时间,据警方推测很可能是6月2日“中津会餐”后的几天里,而矢吹是21日启程
“这么说,您确实是不知道了?”
“不知道,听到他被害,我很吃惊。”
面对那须犀利的目光。矢吹毫无惧色。
“那么请问,您和栗山是什么关系?”
“战时。他是我的顶头上司。
果然不出所料,栗山有一段当兵的历史。
“我曾在报上看到,说矢吹先生战时是特攻机飞行员。”
“算我好运,侥幸活了下来。战争中的生与死也就差在毫厘之间吧。
“栗山重治也是特攻队员吗?”
“他是指挥所的军官,卑鄙的很,自己躲在安全圈内,却一个劲地让我们去送死。
矢吹那宽大厚实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忿怒和憎恶的神色。尽管他明白,这种场合下暴露出这样的感情,对自己是很不利的,但他并不想隐瞒对栗山的反感。
“矢吹先生,您恨栗山?”
那须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对方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非常恨他。那帮家伙,害死了我的亲密战友。”矢吹说着突然抬头朝窗外望去,瞬间也许他又想起了30多年前那难望的战争岁月。
“那帮家伙?那您还恨别的人吗?”
“指挥所的军官当中,八木泽、北川和栗山3个人最可恨,都是大尉军衔。
“这么说。栗山就是其中之一。”
“对。
“那么,能不能跟我们讲讲您恨他的原因呢?”
“当然可以。
矢吹讲述了3名大尉欺侮柳原少尉的恋人并导致她自杀的情节。以及柳原为了复仇在基地上空自爆的经过。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那须露出了有点茫然的神色,不过那须总是这样一副茫然的表情。
“那么,1948和1949年问,您和栗山曾在t大附属医院一起住过院吧!?”
“您了解得真详细啊。1948年底,我患急性阑尾炎,确实在那医院住了3个星期。栗山不知患了什么怪病,也住在那里。当时在那儿遇见他,我吃了一惊。”
“还有件事,6月2日,您和栗山在神奈川县中津溪谷的一家旅馆里一起吃过饭吧。那家旅馆叫中津屋。”
“这事你们也知道啊!不错,那时我确实同他见过面。”矢吹承认得非常痛快,毫不隐瞒。按理说,承认那次“聚餐”就会被细查深究,陷入不利的境地,但矢吹似乎并不在意。
那须觉得这样问下去,设法达到预期效果,不禁有些急躁。
“根据法医尸检推算,死者死亡时间为发现前20天~30天,但从其胃中的残留物分析,极有可能是你们在中津屋一起吃饭后被杀的,所以,你们在饭后到底干了些什么,请尽量详细告诉我们。
“你们怀疑我杀了栗山?”
“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您是栗山死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而且您恨他,可以说您现在的处境很不利!
“这真是天文的笑话,说恨他,那都是30多年前的享了呀!
“既然他是你30多年前的上司,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见他?”
“是他突然找上门来的,说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本书的后记里看到了我的名字。
“他为什么要来找你呢?”
“栗山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战后,他穷困潦倒,就挨着个找当兵时的那些战友,向他们借钱度日。这一次,他厚着脸皮找到我这里来了。
“可是,你非常恨他;这他不会不知道吧?”
“这就是他厚颜无耻的本性所在。对于这种人来说,jūn_duì 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理想的地方。即使没有天赋,没有头脑,但只要一味地服从命令,遵守军规,就可以成为优秀的jūn_rén 。得到名誉和称号。这样的jūn_duì ,真是职业jūn_rén 永远留恋的地方。他们一旦离开jūn_duì ,成了老百姓,就连起
“所以您就满足了他,还特地陪他一起去了中津溪谷?”
“他太死皮赖脸了,我就像打发乞丐似的,给了他点钱。在我看来,扔给栗山一些钱,也算是对他一种复仇吧。
“你们去中津溪谷,是出于什么理由?”
“那是因为栗山想去。他是那一带的人,想回家乡看看。
“既然是拿钱施舍‘乞丐’。那为什么还要去中津溪谷呢?那天又并不是节假日,就算是节假日,为他这么一个人,也不值得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啊。
“不,很值得。我所憎恨的,并不只是栗山一个人,我还想打听八木泽和北川的消息。
“打听到了,您又有什么打算?
“倒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情况。比起亲近喜欢的人来,人们往往更关心仇人的情况。我只是想知道那帮伤天害理的家伙,现在活得怎么样。栗山很有可能知道他们的情况,所以我顺水推舟,陪他去中津溪谷,想借此机会好好地打听一下。
对方话说得言之有理,无懈可击。那须感觉到,此人极不简单。
“据中津屋的女招待说,您当时急着想赶回去。
那须五内俱躁,急不可耐,但仍然不露声色地继续问下去。
“说实在的……当时我是自己开车来的,途中发现车灯有一个不亮,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就特别注意时间。
“所以,您就劝栗山别找眼镜了,对吧!而当栗山忘了擦眼镜布,您却提醒他,让他拿走。眼镜都丢了,还要提醒他拿擦眼镜布,这里面有没有特殊的原因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即便是您,当同伴忘了东西,也会提醒的吧!像手绢、眼镜盒、擦眼镜布之类的小东西。是最容易遗忘的。
“说的也是,不过,您和栗山在什么地方分手的?”
“在涩谷车站前面让他下车的,当时大约7点钟左右。
“您问没问他要上哪里去啊?”
“他去哪我不感兴趣,也就没问他。
“让栗山在涩谷下了车,您用什么来证明呢?”
“这种情况怎么能证明冈!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让栗山下去,车停时间也只有一、二秒钟吧。
“和栗山分手后,您又于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干,直接回家了。
“中途您就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一盏车灯不亮。只好直接回家了。
那须暗暗叫苦不迭,因为他意识到“一盏车灯不亮”,将会成为对方强调“不在现场”的借口,以干扰警方的调查。
矢吹和栗山是下午5点左右离开中津屋的,这一点已了解清楚。为了有足够的作案时间,无论如何也得在这个时候出发。可是,矢吹不仅用“一盏车灯不亮”来说明急着回家的原因,而且还巧妙地用来解释途中没有去别的地方,成了径直回家的理由。
由家庭成员作“不在现场”的证明,是没有说服力的,但在警方取证阶段,家人作证也是通用的。那须对面这位敌手,尽管用一盏车灯不亮使出了“一箭双雕”之计,但还是觉得他作案的嫌疑很大。
“您是几点到家的?”
“由于路上车辆多,记得到家好像已过8点了。
“当然,车灯坏了,您立即去修了吗?
“第二天就去修了。
“那您还记得那家修理部的名字和地址吗?
“记得,难道你们这也要……”
“请协助!
矢吹正要提出抗议。立即被那须制止住了。矢吹提供了修理部的情况,为了查证,下田随即离席而去。矢吹好像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满脸的不高兴,但仍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再请教一下,栗山告诉您另外两名大尉的情况了吗?”
“他们都还健在。据栗山说,八木泽在自卫队工作。北川在原籍福岛的市政府机关供职。
那须心想,矢吹若是作案凶手,那两个旧jūn_rén 也将是他袭击的目标,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向栗山打听他俩情况的。
然而,矢吹已年过半百,这个年龄有头脑、有家小,也有社会地位,就为了30多年前的那点旧仇。会去杀3个人吗?如果矢吹讲的都是事实,那么,这点怨,那点恨,也不值得押上自己的一切去复仇。因为这毕竟是战友自爆及其恋人自杀而产生的一种怨恨,而非切身之恨。更何况矢吹?
“你给了栗山多少钱?”
“他张口就要借10万日元,我怕惯出毛病后他会常来要钱,只借了5万日元。现在纫细想想。也许他已摸透了我的经济财力,一开始就只打算要5万日元的吧。这家伙到底是行骗老手,被他实实在在地敲了一笔。
“说栗山是行骗老手,但他是否跟你说过,在向您借钱前后,他都向什么人借过钱?”
“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他好像说在筑地有个阔老板。
“是筑地的什么人?”
“我没在意,听过就忘了,只记得他要借10万日元,说是最近可以从筑地那里得到一大笔钱。钱到手后就立即还我钱。
正说到这里。下田回来了。看到下田的表情,那须就知道矢吹说的是实话,没有撒谎,坏了的车灯确实是在那个修理部修的。
矢吹作案的嫌辰很大,但那须却没有理由拘留他。
“多加小心哪!”
“千万别冒险呀!
“你们就放心吧,我只是去活动活动,练练腿脚。好久没有攀岩了,胳膊,腿都快要生锈了,不活动一下不行啊!
新宿车站4号月台上,快车“阿尔卑斯7号”的车铃响了,列车就要开动了。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向站在车门踏板上的年轻人挥手送行。那年轻人叫笠冈时也,穿着一身色彩十分鲜艳的登山服装。送行的那个男子名叫石井雪男,蓄着浓浓的胡子,一副登山运动员的模样:那个女于叫朝山由
“山里都人冬了,千万不要逞强!石井对着已经开动的列车大声喊了起来。但他想说的后半句却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来一一”可不能让你那位美丽的恋人在家里伤心落泪啊“。
“放心吧,老兄,没有问题的。笠冈用手拍了拍胸膛,意思是说,请相信我的能力吧。同时,这也是在恋人面前表明自己的实力。
列车远去,月台上刚才那一派喧闹的景象转瞬间已消失殆尽。“阿尔卑斯7号”快车预定明晨6时抵达白马山麓的信浓森上。这天正值周未之夜,进山游玩的年轻人特别多。列车满载着年轻人和他们的欢声笑语飞驰而去。明亮的都市霓红灯映照在空空荡荡的月台上。
“回去吧!
由纪子招呼着石井。他呆呆地位立在月台上,神情茫然地望着列车远去的方向。他前些时候登山失手,摔成重伤,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出院不几天。由于没有好利索,走起路来腿脚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