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芹坐在台阶上,盘子里是精致的法式鹅肝。
不知道那些欢笑着祝福的人群里,有几个是真心的?她想,刚刚还有两个年轻的少妇经过这里,嘴里嘀咕着什么呢。
他们是嫉妒?还是干脆恶毒地诅咒?
三十多岁的女人,即使美丽如昔,却也抵不过十几岁的天生娇媚,年轻是一种太完美的本钱。
刚才那两个长舌的少妇又绕了回来,端着酒杯在楼梯下面寒暄,谁都没注意到坐在拐角的东芹。
“听说那个女人以前跟过好多男人,前两天还把以前和男人生的孩子带了过来!真不知道陆经豪怎么想的,他那种身份,居然还要一个拖油瓶的老女人!”
“嘘!轻点!”
另一个少妇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她有本事啊,这下嫁入了豪门,一辈子也不愁了,还给陆经豪添了个儿子呢!你真是的,这哪是婚礼?本来就是陆经豪炫耀的场合。再说,那女人的手段还真是高,听说那拖油瓶是个丫头,才十几岁……哼,老的不行了就让小的上,不过这么回事罢了!”
“还有这种事情?太恶心了吧!”
东芹听她们在下面大惊小怪,慢慢吃了一口鹅肝。
恶心的,应该是这些妄加评论的人吧,什么都不清楚,在后面到处散播谣言。人言可畏,流言就是这样来的。
“原来是张阿姨还有陈阿姨,刚才听声音就觉得像。好久不见了。”
陆拓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东芹一惊,手里的盘子差点就要摔出去。
下面那两个少妇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地看着陆拓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笑吟吟地,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位是我姐姐,左东芹。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躲这里吃东西?”
他把手放去东芹的肩膀上,满意地看着那两个少妇脸色剧变,匆匆打了个招呼就仓皇而逃。
“你不生气吗?她们这样乱说。”
陆拓坐去她身边,从盘子里拈了颗樱桃放嘴里,神情有一点轻佻,但不算过分。
东芹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好生气的,被吓到的人是她们不是我。”
陆拓笑了起来,颇有趣味地看着她雪白的侧面。他有一双厉害的眼,清澈,冷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污染。
东芹觉得自己光这样被他看,就有一种衣服被脱光了,完全无所遁逃的感觉。
说实话,她对这个弟弟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前两天刚认识的男生而已,至于他是不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完全不在她思考范围内。
他根本是个陌生人。只不过恰好他们是一个母亲生的,如此而已。
“姐姐,”他忽然伸手去捏她的耳朵,轻柔地。她立即起了一身疙瘩,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一被男人靠近,她就有反应,无论他是亲人还是陌生人,老人还是少年。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可怜的人,没有家人的疼爱,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只知道羡慕。但有时候,我却觉得你这个人完全是空的,似乎并不想真正加入到人群之中。你说,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贴近,低声问着。
这个姿势已经超出姐弟的范围,他几乎是将她压在墙上询问。
东芹盯着他弧度漂亮的嘴唇看了半晌,轻道:“我不知道,你觉得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拓笑了,他一定知道自己笑起来非常好看,带着一种天真,带着一种魅惑。他是个非常懂得笑的人。
“姐姐,在意大利,男人要看上了一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地追求。我本来觉得那是一种粗鲁的行为,但现在……”
他低头,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东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靠近,再靠近,想后退,后面却是墙。她无处可躲。
于是干脆迎上,等着他来。
陆拓忽然停了下来,两人的唇几乎碰在了一起。
他们紧紧对视着,谁都不畏缩。
“拓!你爸爸叫你呢!有几个伯伯想见见你。”
左少芹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陆拓猛然放开她,对她微微一笑,抬手将她耳边c的一朵百合花抽了出来放去胸前的口袋里。
“真可惜,对吗?”
他柔声说着,摸了一把她的下巴,转身就走。
东芹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陆拓,你究竟想做什么呢?口口声声叫着姐姐,却做出超越亲情的举动。
是不是,对于男人而言,只要是美丽的女人,无论是谁,都有想要的欲望?
她不明白,她的道德观念,早就崩溃了。
没有人教她,除了上床,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和男人交流。
她静静看着远处明艳照人的左少芹。
她身体里有这个女人的血,它是疯狂的,妖娆的,充满欲望而且不知廉耻的。
她又想起了左少安,她的父亲,他的血灼热而且绝对,不分是非又歇斯底里。
十六年,他们教给她的,除了背叛,还是背叛。
她轻笑一声,把杯子里的甜酒倒在地板上。
身体里涌动着野兽的血,她或许从来也不是人,只是一只发了疯的雌兽。
左家的人,全是疯子。5.蜜月
婚礼之后,自然是蜜月,尽管东芹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个形式。
第二天,佣人们就大包小包地把箱子搬下了楼。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敲门。
“小姐,夫人有事找您。”
小爱的声音永远那么恭敬。
来了。东芹心想,就知道她一定会找自己,在离开前。
“我要和你继父去希腊度蜜月。”左少芹慢慢地涂着指甲油,一面轻声细语。
“留你和拓两个人在家,没问题吧?”她抬眼,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东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等她说下面的。
左少芹哼了一声,“婚礼上,许多公子哥儿向我问起你呢。这一个月够你玩的,拓是你弟弟,你要多照顾他一点。他比你小一岁,要多让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东芹耸了耸肩膀,“然后呢?你叫我过来,该不会就说两句废话?”
左少芹拧起两条秀眉,想发作,最后却忍了下去。
“好,那我就说开了,反正你我都不是要脸的人。明白告诉你,拓是你弟弟,永远也只是弟弟。你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趁早打消。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尴尬的事情,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东芹怔了半天,忽然笑了,眼神虚幻。
“你怕什么?你的事情在我身上重蹈覆辙?”
左少芹脸色大变,“你……!你都知道了?他和你说的?!”
东芹说道:“你们俩是亲兄妹,我难道还需要猜吗?名字,长相,习性……完全一样。我算什么?是不是l伦生下的畸形儿?你们怎么没想想带我去验智商?说不定我是个白痴,说不定我身体里某个部分是坏的,说不定……”
“你闭嘴!”
左少芹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去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门外噤若寒蝉,没人敢询问。
左少芹用力喘息着,雪白丰满的茹房在衣服下面急剧起伏。
“他对你做了什么?”左少芹突然扑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一个劲摇晃,“那个变态对你做了什么?!他一定对你做了什么!不然你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
东芹软软地笑了,笑容出奇地妩媚。
“你说呢?你跟他那么多年,他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说真话,这个秘密你该知道吧?”
左少芹浑身发抖,如同见了鬼一样死死瞪着她。
东芹拨了拨头发,细声道:“你如果没事,我就走了。祝你蜜月开心。”
她转身,刚要抓住门把,身体却被人抱住了。
左少芹抱得那么紧,几乎令她窒息。
“那个畜生!那个畜生!”
她低声说着,语无伦次。
东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声音是绵软的,虚幻的,如同天上的云,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你哭什么?你离开的时候也没哭,现在为什么要哭呢?”
她的背后灼热而且潮湿,左少芹哭得如同一个孩子,毫不顾忌。
她忽然觉得身体变轻了,似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卸了去,哭声是那么刺耳,左少芹的胳膊勒得她浑身发痛。
然而,她却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轻松的感觉。
家里两个大人度蜜月去了,东芹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每天的晚饭也不用出去吃了。小爱会送上来。
陆拓似乎并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也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生活领域。一连一个星期,东芹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在她以为一个月都会这么过下去的时候,那天晚上,陆拓来敲门了。
那天,雷雨。
惨白的闪电劈在窗外,所有的电器都不能用。
东芹早早关了电脑,洗完澡就上了床。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迷糊着瞥了一眼闹钟:半夜十一点四十。
她后来想,自己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天的这个时间。
只需要那一秒。一秒而已。
“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她嘟哝了一句,抓起被子把耳朵遮住。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令她不安,她睡觉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
然后,门开了,脚步声很轻,走到了床边。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回头,唇却被人堵住了,一只手捂上她的眼,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耳朵。
这是一个安静的吻,安静到没有任何情欲的意味。
她没有反抗,没有惊讶,乖乖地由他轻轻撬开牙齿,捉住了舌头。
他的气息是甜蜜的,口中残留着一种酸甜的味道,似乎是水果糖,又可能是草莓果冻。
他的舌头极端灵活,裹住了就再不放开,一顿纠缠。
东芹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呻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立即加重了这个吻,噬咬着她的唇,在她的舌头上摩挲打转,渐渐有了情欲的味道。
他的手从她耳朵上撤了下来,顺着脖子抚摩,到肩膀,锁骨,然后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东芹几乎要沉溺在他醉人的深吻中,本能地张开口,乞求更多。
他却放开了她。
“这下,就没有遗憾了……”
他低声说着,在她耳垂上舔了一口。
东芹没有去推他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窗外的雨越来越急,玻璃窗上发出丁丁冬冬的声响。
忽然一道闪电,将一方天空映得煞白,然后天空发出撕裂一样的声音,整个房子都震撼了起来。
东芹本能地缩了一下,伸手想捂耳朵。
眼前忽然一亮,原来他将手移开,替她捂住了耳朵。
他的眼睛是闪烁的星辰,抑或者是燃烧的地狱之火?
东芹默然与他对视良久,才轻道:“为什么?”
陆拓笑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眼睛里却藏着作恶的魔鬼。
“打雷了,我怕你会哭,所以过来陪你呀,姐姐。”
东芹低声道:“我不会哭。我不知道怎么哭。”
陆拓挑起眉头,“这还不简单?我咬你一块r下来,你就知道怎么哭了。”
他张嘴作势去咬她,东芹“啊”了一声,急忙要躲,他的头忽然一偏,唇轻轻地落在她的脖子上,舌头舔了一下。
“我舍不得咬你。”
他蹭上了床,抓着被子盖上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你来,是想做什么?”
东芹贴着他发烫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颤,本能的反应又来了。她总是不自觉地对男人的靠近产生反应,左少安的调教实在很完美。
“喔,你别动……嘘……”
他按住她的后脖子,两人的身体缠在一处。
“好吧,承认这事情是很丢脸的……其实是我怕打雷,想姐姐你陪我睡觉。你别赶我呀!”他撒娇,扭麻花似的缠住她,与她每一寸曲线结合。
东芹双腿发软,他身上的气息令她神魂颠倒。
她喘息着,双手颤抖地去触摸他的胸膛,渴望贴住他的肌肤。
“说了你别动。”
他抓住她的手,拉开环住自己。
“我不想一个人睡,一直都是一个人看天花板。我想有人来陪我。姐姐你难道不寂寞吗?”
他在她耳朵旁吹气,东芹又是一抖。
“我……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我一直是一个人。”
她的脸在他肩膀上蹭着,这种折磨,太痛苦。靠近了却得不到,得不到,他却又在诱惑。
“你很痛苦么?”
他按住她不停蹭动的头,低声问她。
东芹“嗯”了一声,“你……要不就出去……要不就……”她浑身发抖,他却不给她得到。
每一次清醒过后,她都觉得自己死了一次,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活着。
可是每一次清醒之前,她却忘记了一切。只能选择忘记。
飞蛾扑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痛楚,她体会得太多。
“你吻我啊……抱住我……”
她柔声叫唤,想将两人之间碍事的衣服通通弄走。
陆拓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许她动。
“姐姐,”他说,“我来,不是想欺负你的。”
她猛然清醒过来,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是觉得,这样一个打雷下雨的天气,你一定会哭。所以我才来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寂寞。”
东芹觉得自己在往深渊里坠落,她的颤抖忽然停了。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不要用你的那些少女心思来随意猜测我。”
她冷冷说着,用力挣扎开他的怀抱。
陆拓盯着她冰冷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寂寞,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它。”
东芹微微一笑,“你呢?打算做救世主?”
陆拓摇头,“不,我打算和你一起寂寞。”
他的眼底泛起一种幽光,仿佛深深的川水中,一丁点的映s。
“我们应该是同类人。姐姐,我不碰你,我只陪你。”
雷电轰鸣,她觉得那些闪电全部劈在自己身上,一片冰冷的酥麻,然而冰冷里又存在着一种火热。
她几乎要爆炸开来。
信任一个人,只需要一秒。
只有那奇特的一秒钟。
日后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人的心,原来可以复杂到大型计算机也算不出结果。
却也可以简单到,只要一句话,便完全崩溃。6.烟雾
东芹不知道自己对陆拓而言算什么。一个漂亮的心爱的娃娃?沉默神秘的姐姐?还是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的同伴?
那天晚上过后,他又失踪了。这一次,他足足消失了半个月。
数数日子,还有三四天左少芹他们就要回来了。
倘若左少芹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会不会大发雷霆,真的将自己赶出去?
东芹想,这次是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尽管和陆拓并没有发生除了亲吻以外的任何行为,但她还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做了一件世人容不得的事情。
左少芹一定在家里安排了眼线,她虽然很直接,却也精细。
东芹忍不住有些可惜起来,倘若迟早都要被赶,为什么她不干脆大了胆子和陆拓做点什么呢?
那些礼仪道德对她这种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想要一个男人来抱自己,在到达快乐的颠峰瞬间,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活着的。
“我们后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会到国内机场,你想要什么礼物?意大利这里时装和香水很不错。”
左少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还算正常,并没有任何恚怒的倾向。
东芹随口应了两声,“没什么需要的,不劳你费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左少芹突然问道:“拓呢?小爱说找不到他,他不在你这里?”
东芹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这个月我只见过他一次。或许出去玩了吧。”
左少芹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柔和多了,“你继父好象找你有点事情,你和他说两句吧。”
陆经豪会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东芹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陆叔叔好。”
陆经豪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慈祥,慈祥到仿佛他完全是出自内心来说这些感人的话。
“东芹,你怎么这么见外?我说了我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你该叫我爸爸!我一直想要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女儿呢。”
他自己呵呵笑了起来,东芹也跟着笑了几声。
果然是商人。东芹默默想着,无论多么虚假的谎言,他们都能够说得那么真诚,好象猜忌是你的错,小心眼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多想了。
陆经豪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只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之类的。末了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对了,我有点急事找拓,他现在是不是不在家?……唔,不要紧,东芹你去传真机那里看一下,一会我会发一份传真过来,替我送给拓好不好?”
父子之间联系还要用传真?东芹突然想起来那天似乎听几个佣人说过,陆拓十三岁开始帮陆经豪打理一些零碎的帐目,俨然是一个有本事的小主人。
她答应了下来,陆经豪又慈祥地说了好些话,这才挂了电话。
这算不算给自己灌迷汤?东芹好笑地想着,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秘密文件要传真来送,驱使自己一个外人来送信,怕她露馅,便说两句好话。
传真机很快就响了,东芹随意瞄了一眼,长长的一张传真纸,上面完全是空白的,只在右下角用墨打印出一朵百合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在传真旁等了半天,却再也没什么东西传过来了。
这算什么?东芹想,哪怕他传过来什么毒品交易的细目,她也不会在意,但完全是空白的传真?那朵百合是一种秘密符号吗?
她不明白,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陆拓的房间在二楼最西面,东芹先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干脆蹲下来,打算把传真塞进下面的门缝里。
没有门缝!这道门居然完全没有缝!无论是门脚还是门边,都和门框墙壁紧紧结合,门把是圆的,她连放传真的地方都没有。
东芹愣住,他的房间有什么秘密?这样不光防止别人偷窥,更是把所有的声音堵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