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朝堂为天下中央,工部又掌天下造作之峰,从古至今,从乡村荒野到繁盛都城,这世间万物之发明终会聚于我们工部,堪称世间匠人抬首目之的至高之处。咱们承前启后,兴建土木,修护水利,精通各项器物制作……可有一日,这世间之时兴却先进于我们,我们落人一步,您说,是否是我们无能。”
杭玉生目光变沉,道:“这算什么无能,我们只需去学即可。”
“只有,学?”
“这世间气象万千,物换星移,日日小变,月月大变。不学,那就等着被人拉下马吧。不进,就是退。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可是大人,如若他们不要我们学呢?”
杭玉生皱眉:“什么?”
“他们不信我们,不信朝堂,不会给我们学的。因为让我们学来,他们的日子就会更苦,谁也不会去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
“怎么就给我们学到,他们更苦了?”
范等春抿唇,忽然豁出去了:“因为,皇上让他们没好日子过啊!”
杭玉生瞪大眼睛:“哎哟,你小声点!”
“大人,他们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去农耕,可是他们农耕之产,却要双手奉上十之八九!而,而皇上呢?”范等春声音变低,滴咕道,“他什么也没干,却要天下人都敬奉他,抢走别人的十之八九……”
“你胡说什么!”杭玉生抬手要打他,“那是天子,是皇帝啊!”
范等春自己也被吓到了,抬手捂住嘴巴,这话,怎么就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了。
忽的,他一跺脚:“哎呀,人被欺负惨了,可不就要生气,狗急了还跳墙呢!咱们工部成日被克扣欺压,大人,您都倾家荡产了!而那些田里乡里的村户们更惨,远远比我们要惨!”
“你还说!”
范等春越想越觉得热血沸腾,感觉肚子里的话像是沸水般闹腾,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
但是杭玉生不给他说了,门一开,把他踢了出来。
范等春看着杭玉生的房门在他跟前“啪”地一声关上,心绪却疯了一般澎湃着。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碰撞,一新一旧的思想正在激烈对抗。
顿了顿,他回到杭玉生门口,小声道:“大人,我们是工部出身,我们远比吏部那样迂腐的书呆子们要聪慧的。”
“滚!”杭玉生在屋里叫道。
范等春皱起眉头。
昨夜他还觉得那两个老乡脱胎换骨,如今,他在杭大人这也是个脱胎换骨了的怪物吧。
原来人啊,还会在激辩中进步的,这可能就是语言的力量。
“大人,您需要思考,”范等春小声道,“我去吏部给您找个人过来吵一架,您可能就会懂我了。”
“滚!”
“那我自己去找。”
因为他的脑子现在也还乱,他需要捋一捋。
范等春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的小院住着好几户人,天渐渐亮,这些人都起来了。
范等春看着他们房内的光,他仍没有困意。
进屋前,他转头望向天幕。
东边日出西边苍蓝,晨风微寒,鸟鸣清脆。
范等春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