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胜利!
阮醉雪扁了扁小嘴,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是将眼泪吞了进去。五年多来,她没有流过泪。那夜尹东星侵犯她,她没有流泪,现在,她更不能掉泪!
她呆立在房内许久许久不出声,就这样直到黑夜来临。
* * * *
阮醉雪依照原来的计画,早上读书练字,午憩后到张家庄听戏,傍晚回到悦云山庄,阅读食经,充实手艺,再晚点儿沐浴就寝。
日复一日,阮醉雪依照着已计画好的行程过日子,生活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她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种情况夏荷郡快看不下去了。尹家庄发生巨变,尹庄主孑然一身,小姐应该可以回去了,毕竟她深爱着他;只是近年来她吃了苦,不愿意原谅他罢了。
好几次她想向小姐进言,都被何观月制止。
可是这样小姐与庄主都好可怜喔!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啊。
但庄主伤了夫人的心。
可是现在庄主是一个人,身边没女人,再也没有人会与小姐争宠了。
但可没有人保证尹东星日后不会再纳妾。妳要妳家小姐再割腕一次吗?荷儿。何观月闻着夏荷秀发的香味。
啊!我怎么没想到?夏荷如梦初醒般,又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夫婿。观月,你好有条理喔!
嗯,那妳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夏荷又被抱进了屋内。。。。。。
* * * *
半年过去,尹家镖局的事慢慢的被世人遗忘,再也没人提起。
寒冬将尽,北京城内家家户户忙着张罗过年要用的牲礼货物、饼乾糖果,城内热闹极了。
悦云楼在除夕的前一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晚上客人渐渐散了,阮醉雪等人才得以喘一口气。
这时楼内来了一位十多岁的男孩,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仆役,询问悦云楼的掌柜是谁,何观月便出去招呼。
小兄弟,我就是楼内的总管,姓何。有什么事吗?
何。。。。。。何总管,请问悦云楼明日可不可以为我家庄主做几道菜?男孩生涩的说道。
小兄弟,我们悦云楼明日休息,不开店,恐怕不行啊。
求求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我们庄主就指定要吃这儿的菜。
小兄弟,你们庄主是谁呢?
是尹家庄的当家。男孩诚实的说道。
尹家庄?何观月音调扬了一下,瞧了厨房里边一眼。是你们庄主说明日一定要吃到这边的菜?
不。。。。。。不是,我们庄主交代如果悦云楼拒绝,就叫我回去。男孩涨红着脸,紧张的握紧小手。
那你怎么一直在拜托呢?何观月觉得这男孩还挺老实的。
因为我们庄主从来不主动要求吃什么,好不容易他说明日想吃这边的菜,我希望能达成庄主的愿望,所以才认真的拜托你们。
小兄弟,你是尹家庄新进的小厮吗?怎么我从前没见过你?夏荷从厨房转出。
是的,我是半年前才到庄主身边做事的。我叫小石头。还稚嫩的嗓音说着。
小石头,那庄主身边原来的仆人、家丁呢?夏荷又问。
小石头头压得低低的,我。。。。。。我不可以讲庄主的坏话,庄主对我很好。
小石头,没人要你讲你们家庄主的坏话,我只是问你原先在庄主身边的人到哪儿去了?夏荷安抚着他。
他们。。。。。。他们因为受不了庄主的脾气,就出走到韩夫人那儿去了。我是后来才进尹家庄的。
看来尹东星的确是如外传的脾性变暴躁,才留不住原来的仆役。夏荷蹲下身来对男孩说:小石头,咱们悦云楼明日的确歇业,不做菜的,请你们庄主年后再光顾好不好?
不。。。。。。求求你们!我小石头跪下来求你们,为我们庄主破例一次吧,求求你们!小石头说完就跪了下去。
小兄弟,不要这样!有话站起来说!何观月要扶小石头起来。
除非何总管答应我,否则小石头就不起来!小石头眼底含泪。
小石头,你们庄主不是说只要我们悦云楼拒绝,你就回去的吗?为何你要这样苦苦哀求呢?夏荷觉得奇怪。主人都不强求了,怎么反而仆人在苦苦哀求?
因为。。。。。。因为庄主在说想吃悦云楼的菜时,眼睛。。。。。。眼睛流露出怀念的眼神。庄主的脸毁了,看不出表情的,只剩下眼睛。。。。。。庄主讲到悦云楼的菜时露出怀念的眼神,我不会看错的,他一定是很想吃到你们楼内的菜。。。。。。求求你们,明日为我们家庄主做几道菜吧!小石头给你们磕头!说完小石头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小兄弟,快别这样!先起来再说。何观月将小石头扶起。
怀念的眼神?
夏荷与何观月两人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有默契的微笑起来。终于轮到他们出场了!
何观月咳了一声,故意扬声说:小兄弟,既然你家庄主如此想吃敝楼的菜,你对你家主子也是一片忠心,我就看在你忠心赤诚的份上,明日特地为你家庄主做几道菜。你家庄主何时要到悦云楼呢?这样我们才好做准备。何观月声音大到整座楼都听得见,夏荷则掩着嘴笑,看着自己的夫婿卖力演出。
小石头为难的说:庄主已经一年多没踏出庄内,他不愿意见人,要他来这儿吃,恐怕。。。。。。可不可以劳烦您明日傍晚先将菜做好,我再过来拿回庄内?
小石头,这样菜会凉掉,菜一凉,味道就尽失了。让庄主吃到走味的菜肴会有损咱们悦云楼的名声的。夏荷说着。
那怎么办?小石头急了。
那就只有到尹家庄亲自做了!柔软的声音自厨房传出。
第七章
各位,这边请。隔天,小石头迎进悦云楼等人,将他们带到怡沁院。阮醉雪看着庄内的一草一木,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小石头,你家庄主不是应该住在日浩居吗,怎么领咱们到怡沁院?夏荷不解的说着。
夏姊姊,以前是这样没错,但庄主出事后就移到这儿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各位进院后轻声点儿,千万别惊扰了庄主,否则庄主要发起脾气来骂了各位,我就得到悦云楼向你们赔罪了。
阮醉雪听了,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梅轩的方向。
小石头,这个你不用担心。夏荷笑道。
夏荷一行人直接进入怡沁院的厨房,动手准备食材。这儿从前就是阮醉雪练习厨艺的地方。
很快的,晚膳时间来临,悦云楼的招牌菜也热腾腾的上桌了。何观月在外面交代小石头一些事后,便与夏荷到后院去了。
尹东星在梅轩内用膳。
夜幕低垂,今夜正是家家户户团圆围炉的日子。
尹东星独自一人在房内品嚐着悦云楼的名菜水晶肴r、银丝牛r、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火腿酥腰等,露出满意的笑容--呃,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庄主,这是悦云楼有名的菜,小石头特地央求楼内总管做的,不知合不合庄主的胃口?小石头恭敬的在旁边说着。
味道极好。小石头,这菜你热过了?你还真细心。尹东星注意到这菜还是热腾腾的,如果是小石头从悦云楼端回来,那他一定是热过了。
启禀庄主,小石头没那么大本事,这是悦云楼的人特地破例,在除夕夜到庄内做的。
尹东星听了,刚用筷子挟住的火腿掉了下来,整个人僵在座位上,眼中布满惊讶,不敢相信!
悦云楼的人来了?他低声重复刚才的话。
是的,庄主。楼内的总管、总管夫人及他们的楼主特地为了庄主,在这除夕夜来庄内做菜给您吃呢。
楼主?尹东星呼吸急促的说出这两个字。
是的。楼主就在外头休息,总管及总管夫人则在后院。小石头说完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何观月交代的。
房里只剩尹东星一人。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房门。醉雪在外面?不,不可能!他伤透了她的心,她不会踏入尹家庄的。
但眼前满桌的佳肴又怎么说?这么爽口滑嫩的菜只有京师的悦云楼做得出来,而且又是热腾腾的,如果不是当场做,根本不可能。
醉雪她。。。。。。在外面?她肯原谅他了吗?还是。。。。。。还是只是把尹家庄当作客人,纯粹上门做菜?
千万种情绪冲击着尹东星,他直直的看着房门口,只要推开房门,一切不就知道了吗?但,他的脸。。。。。。尹东星不自觉的摸上自己满是伤疤的脸,大手不断的颤抖着。
不。。。。。。不要!他不要醉雪看到他这个样子!
尹东星痛苦的将脸埋入双掌中。
可他好想她啊!
想到饮食无味,夜不成眠!
想到痛彻心扉,椎心泣血!
好想见她一面。。。。。。
尹东星心里痛苦的挣扎着。
他激烈的喘着气,整张脸涨得红红的,双拳握得死紧,狠盯着房门,好像那房门是凶猛野兽似的。
心心唸唸的人儿就在外面,推开房门就可以见到她。。。。。。
终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彷佛下定决心似的,他缓缓的站起来,拿起床边的面具将它戴在脸上。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面具,与他的脸形相符,面具是素白的,只露出两个眼睛,完全遮住他骇人的面容。
他站在房门前,用激动得通红的手指很慢很慢的推开了房门
外边仍有少许积雪,在月光的照s下,形成一片银色世界。尹东星轻轻的踏出房门,看了院子一眼,倒抽了一口气!
她在那儿!她真的在那儿!
就坐在秋千上!
尹东星心跳加速,呼吸粗重。
阮醉雪身穿浅粉红色衣裙,外罩一件深色斗篷,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随着秋千上下摆动,她的粉色裙飘了起来,如云的黑亮秀发细细的随风飞扬,发上的翠玉簪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玉般的手攀在千绳上,她闭着眼,仰着头,鲜红的樱唇微笑着,似乎在享受寒夜寂寥却充满自由的空气。
雪中的阮醉雪美得像跳出画中的美人般,她是雪之仙子!自由的、美丽的、人间少见的绝色!
尹东星看得呆住了。
整个怡沁院只有他俩,戴着雪白面具的挺拔男人,及美丽不可方物的雪之仙子!
没有人想讲话,怡沁院很安静很安静,只有秋千来回的声音。。。。。。
* * * *
阮醉雪坐在秋千上荡着,闭着眼,仰着头,享受来回晃荡的飞翔感。在这一刻,她认为她就像鸟一样自由,这是她从前在怡沁院最喜欢做的事。
秋千快停下来了,这时她就当作鸟儿快要到地上休息了。
突然,有人在她背后轻轻的推了一下,让快停下来的秋千又恢复来回摇晃的状态。这人在她背后轻轻的推着她,力道刚好,不强不弱,隐约可以察觉背后的手掌充满了温柔。
阮醉雪自然知道是谁在她背后。她睁开美眸,望向灿烂的星空,满天的星光投映在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眸中。
许久--
静默的怡沁院响起了阮醉雪清亮柔软的声音。
菜好吃吗?
她背后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很好吃。
秋千继续荡着,粉色的裙优雅的飘着,阮醉雪缓缓的侧过头去,想面对背后大掌的主人。
突然,她被腾空抱起,整个后背紧紧的贴住滚烫的男性躯体,娇软的身子被有力的双臂密密的圈住。她没有挣扎,顺从的被他抱在怀里。
不要看!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为什么?
怕吓到妳。
我不怕。阮醉雪说完便要挣脱尹东星的怀抱。
不,雪儿,我真的会吓到妳。不要破坏这么美好的夜晚吧!尹东星苦涩的说着,微用力的圈住她。
我要看!阮醉雪平静的说,坚定的扳开他健壮的手臂。
尹东星迟疑了一会儿,慢慢的就随她扳开他的手臂,两只长臂终于弃守,垂在主人的身体两侧。阮醉雪背对着他,两人的身体还紧贴着,彼此都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他灼热,她冷静。
阮醉雪缓缓的转身。寒冷的夜晚,使她每一次呼吸,都出现暖暖的雾气。嫣红的唇瓣因水气而显得娇艳欲滴,雪白的颈项在粉色衣须的衬托下更显柔嫩,长长的睫毛半垂,翦水美眸有着平静的神情,完全像是柔顺可人的娇人儿。
尹东星心跳如雷,双拳紧握,不知道她将如何看待他。终于,阮醉雪完全转过身,离开了灼热的身躯,面对着他。
她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素白面具。她缓缓的伸出纤纤玉手想拿开面具,尹东星退了一步,低下头,痛苦的喊了声。
不!
我要看!阮醉雪平静坚定的说着。
雪儿!他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望。眼波流转,他的眼中尽是退缩与痛苦,她的眼中是平静与镇定。
我要看!她再说一次,玉手再次伸出。
雪儿。。。。。。尹东星呢喃似的叫了她的名。
他不再后退,任由她的小手搭上了他的面具。屏住呼吸,紧闭上眼,心脏狂跳,声音如雷。。。。。。一切就交给老天吧!
面具被摘下--
冷冽的空气扑向尹东星的脸,他双目紧闭,抿紧双唇,双拳握得死紧!
雪儿,我亲爱的雪儿,我并不愿意妳看到这样的我,但如果妳坚持,我会让妳看的,只因为我爱妳、我尊重妳。但。。。。。。但请不要吓坏了。如果妳离我远去,我也毫无怨言。谁教我毁了我们的誓言,谁教我现在是这副连鬼都不如的丑陋面貌。。。。。。
尹东星在心里悲痛的想着,只祈求阮醉雪看到他的脸之后不要吓坏了。他不希望吓坏他深爱的人。。。。。。
那张隐藏在面具后的脸,真可用鬼来形容了--不,应该说连鬼也没有这么凄惨。整张脸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烧伤、刀伤的严重伤疤占据了脸的大半,眉毛已经没了,原本棱线分明的唇形已经看不出来,灼伤的痕迹明显的从嘴角延伸到颈后,鼻梁还在,不过上头也都是烫伤的痕迹,惨不忍睹。除了眼睛没变,其他部分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难怪他的侍妾会一一求去。这是张连男人都很难接受的丑脸,夜晚出门,绝对会被认为是鬼魅的一张脸!
寒风吹起了秋千。
没有人想讲话,只有秋千来回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他知道她并没有离去。
她吓坏了吧!从前的俊脸变成这副似鬼的德行,任谁都没办法接受的。。。。。。尹东星闭着眼,在心里想着。
夜寒露重,他不愿她就这样在夜里受冻。就算她吓呆了、吓坏了,他仍有责任叫醒她、安抚她,并礼貌的请人送她回悦云山庄。
尹东星叹了口气,认命的睁开眼,想要安抚吓坏了的阮醉雪。
一睁眼,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雪之仙子流泪了!
美眸里尽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凝视着他,流着泪!
她没有闭上眼,没有侧过脸去,只是看着他,静静的流着泪。那像珍珠般的晶莹泪水,从她白瓷般的肌肤落下。
尹东星大骇,他吓哭了她!
雪儿,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吓坏了妳,妳快闭起眼,不要看了。尹东星说完便要拿回阮醉雪手中的面具。
阮醉雪小手一松,面具落在尚有薄雪的地上。
她倏地抱住他,俏脸埋在结实的胸膛里,闷闷的哭了起来。尹东星抱住怀中哭泣的小人儿,丑脸轻抵住那一头如云的秀发。他思念了好久的人儿此刻就在怀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不要醒。。。。。。
夜越来越冷了。雪儿,外边冷,我们进屋去。尹东星将怀中的小人儿拦腰一抱,让她的脸缩在他的颈窝,一只手撑着她的臀部,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部,将她抱进屋内。
进屋后,两人还是以刚才的姿势抱在一起,阮醉雪依旧在温暖的怀中闷闷的哭着。尹东星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想在美梦中醒来,但他可不要他的美人儿一直哭下去,更何况她还是被吓哭的。
拍拍她的背,尹东星柔声的说:雪儿,快不要哭了。妳不要看我、不要想刚才看到的脸,就不怕了。乖,快别哭了!
怀里的哭声渐渐的停了,阮醉雪低着头,垂着泪眼,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