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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1 / 2)

一是回到南郡立即去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总局投案自首,等待法律对他的严 惩。这无疑就是等着去蹲大狱或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蹲大狱吃窝头咸菜的滋味他 没尝过,但可以想像,那里是社会渣滓、历史垃圾集中的地方,在那些小黑屋里和 那些没有头脑、没有是非、没有荣辱的人关在一起,简直是分不出人与兽来,那是 人过的日子吗?若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且不说,自己的子女将怎样在社会中生活, 将怎样在人群里混日子啊?在中国这块有着几千年儒教传统的古老土地上,有谁能 宽容赵家不落井下石?又有谁肯闭嘴不去议论父亲已蹲在大狱的子女们的是是非非 呢?像自己这样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上百万、上千万的巨孽。法律上对他再从宽、 从轻,也要判死刑缓期执行或无期徒刑!再从宽是不可能的事。前几年已经判了一 大批巨孽死刑或死刑缓期执行。外地的暂且不说,光南郡市他认识的就有十几个! 比如钢城孽虎刘志诚等……都是他的部下,有的还是他的朋友。这些人要论过去的 功劳,哪一个都不比他小啊!现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法制观念比过去提高多了,法律 常识也比过去普及了,像他这样的巨孽判轻了,人民群众能答应吗?所以,这种选 择,在他看来是行不通的。


二是携巨款出国外逃,去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德国、法国、俄罗斯……在 国外隐蔽数年后看看国内的政治风向……可是这种选择的成功率几乎等于零。 赵义同想来想去。总觉得后退是“无路”的,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唯一的选择只有往前走了。他要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寻找那冥冥之路,上路后就可以 永远得到解脱了……


想到这里,赵义同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探起身在方向盘上“啪”地拍了一下, 随即汽车喇叭。嘟——“地长鸣了一声。


清脆的喇叭声在黑夜的山谷中回旋游荡。


仍然站在车外一拐弯处担任警戒任务的司机甄保奎,被突然鸣叫的喇叭吓得激 灵了一下,于是忙钻进车里,侧脸问赵义同:“赵市长,我们往哪方向走?” “往前!”赵义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低沉、y森森的话。 甄保奎未敢再多问,赶忙发动车。很快,黑色奥迪又沿着蛇形公路继续往前行 驶。


兔死狐悲,法律的尊严不可践踏,不管以往的功劳有多大,都不能将恶事做绝。


第四章 夜猫子恶叫枯柳


赵义同就要离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了。他留恋那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又不得不把脚步伸向通往“天国”之路……


汽车离开枯岭脚下的河防口,越过红土梁,来到一个叫梧桐豪的山丫口。赵义 同让司机停车。


汽车靠在公路边的一个崖d口旁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晴了。天空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些眨着眼的星星, 上弦的新月像一把镰刀似地挂在西边的天际上。


一路没有下车的赵义同,此刻从车内缓缓下来,抖了抖身上穿的那件从意大利 进口的黑色平绒风衣,又整理了一下那条暗紫色领带,走到公路旁的一个水泥护桩 旁,坐在上面往山下眺望。


赵义同对这地方很熟悉。这里是改革开放后新开发的市郊旅游和度假区,它的 右边是流泽水库,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著名的流泽度假村就建在水库边。那里有 他的高级别墅和楼房包间。他在那里曾度过无数个消魂之夜。沿着水库,有不少令 人陶醉的旅游景点,湖的东岸有白龙潭,西岸有黑龙潭、云峰山、省内第一瀑和关 圣庙……


赵义同想,要不是今天走到这一步,说不定他此时此刻正在流泽度假村的高级 包间里搂着美女、喝着佳酿寻欢作乐呢;要不是自己走到这一步,说不定此时此刻 他正在那些基层干部或善于溜须拍马的省城富户们的陪同下,“搓麻”捞钱呢;要 不是今天走到这一步,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在美女的陪同下,在“瑶池”里洗着 “鸳鸯浴”呢……咳,这些“美好”的、令人迷恋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了……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赵义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抬头望了望挂在天边的那 轮新月,心潮起伏。他想,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五彩续纷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多美呀, 他仿佛又回到了市府大楼上班,仿佛又看到了办公室里那些干净、整齐的现代化办 公设备和那些在走廊里、过道里、甚至电梯里见到他的处长、主任、秘书们对他点 头哈腰、谦恭地问寒问暖时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坐到办公桌后面,秘书们把 一叠叠待签、待阅的文件给他送来,待他圈阅的情形;仿佛又看见自己在会议上作 报告、讲话时,那些在台下的基层干部们拿笔记本聚精会神地“沙沙沙”作笔记时 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视察某些工厂、矿山等企业时,那些厂长、经理。主任 们谦恭地听着他作指示时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去各区、县财政部门检查工作 时,那些将他视为南郡市“财神爷”的大大小小的书记、局长、科长们,请他多为 本地区、本部门的财政出出主意、多为他们拨一些资金的企盼情形;他仿佛又看到 了每年例行的市人代会结束后,那些像蜜蜂采花似的记者们追在他p股后面采访时 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曾经拉他下水、像三孙子似地给他行贿、献金表、献 美钞、献港币、献美女的大老板、个体暴发户甚至一些有影响的官员们的卑恭嘴脸…… 所有这些,他都记忆犹新,当副市长掌管全市的财政大权,那是多么荣耀、体 面、受人尊敬的职位啊,全市乃至全省国的人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字,那又是多么光 宗耀祖的事啊……可惜,自己把党和人民给的这些荣誉、权力视为攫取金钱、美女 的手段和攀登高官厚禄的阶梯,以至掉进泥坑而不能自拔,这是多么沉痛的教训啊, 后悔也晚了——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所有这些都怨谁呢?怨那些像 三孙子似的行贿者?怨那些像痞子似的献美女者?还是怨……他想,还是怨自己吧, 谁让自己利欲熏心呢?谁让自己奢糜腐化呢?谁让自己……


赵义同想到这里,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慢吸着,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一缕 儿一缕儿、一圈儿一圈儿向空中弥散开去。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随着他手指在上下 晃动,犹如一只钻进了“捕蝇罩”里的红头苍蝇在拼命地挣扎、撞击、寻找出路……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地形,又辨了辨方向,此地距他最终要去的地方只有10分钟的路 程。他明白,到了那里,只要自己选好了地点,决心一下,刹那间,他就可以迈向 “天国”之路,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两天,他就将像手中的那支香烟似地被点燃 火化,然后变成一股青烟在空中散尽……


“走吧,那个世界不是也很好么?说不定那里也有汽车、楼房、美女和鸳鸯池…… 既然决心下了,还等着干啥?既然自己已经没有出路了,还坐在这儿干啥?……” 突然间,他对着漆黑的天空,长叹了一声:“也罢——”然后转身,对站在汽车旁 等候他的司机甄保奎说:“走!”


将死的人会后悔吗?也许,也许他只是留恋那威风凛凛的日子,那金迷纸醉的时光。



在义仁的一个小村庄里,赵义同想要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工作过,也曾 经使他颠峰一时的、给过他荣耀的、使他发迹的、也使他纸醉金迷的省城 ……


10分钟后,汽车到了一个叫太子庙的地方,赵义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 汽车嘎然停住。


赵义同开门下了车,双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里就是他的人生终点站。


“站”到了。


“路”走完了。


该“休息”了。


于是,他哀鸣般地对站在他身旁的司机说:“保奎呀,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我不往前走了。我今天要到前边那个小村看看,那里有我一个亲戚,我要从这里横 c过去,汽车过不去。你就不要送了。”


甄保奎听了后,觉得非常吃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忙问:“赵市长, 现在天已经黑了,您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去呀?您要是出了问题,我回去怎么交 待呀?要去,我陪您一块儿去。”


此刻的赵义同心里似乎比10分钟前坦然了一些。他想,如果不把这个司机打发 走,今天无论如何也上不了“路”,那岂不要坏了我的事?于是,他说:“没事。 这个地方我熟,最多,5分钟就可以到,甚至用不了5分钟。再说,这里的治安也不 像城里那么乱,你就放心吧。保奎,你的家不就在义仁县吗?今天你开车回家看看, 明天再回市里去。我,你就不要接了。今天下午,我已事先跟义仁县委打了招呼, 说好了的,他们明天有人开车来接我,你就不必来了。不过,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回到市府后,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听清了吗?”他说话的语调比平时低沉得 多,甚至有些发颤和悲哀。


甄保奎却没有注意赵义同语调的变化,他想得最多的是,赵市长今天为什么非 要坚持一个人到村里去呢?那里真的有他亲戚?或者他要到村里办一些私事怕自己 在身边不方便?这些都是可能的。想到这里,他就没再坚持,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赵市长,您确实跟义仁县委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我让你走,你就走吧!”赵义同不想,也没心思再跟他多说话, 所以,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甄保奎见赵义同态度如此坚决地执意要他把车开走,便只好从命,怏怏地钻进 驾驶室,将车调头,又飞速地朝义仁县城开去……


……


甄保奎走后,赵义同想要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工作过、曾经使他缘峰一时的、给 过他荣耀的、使他发迹的、也使他纸醉金迷的南郡城;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啊…… 在那里,他几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那里他到哪里哪里的大小官员都会竭尽全力 招待他、欢迎他。到哪里他都会吃香的、喝辣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罪 人,一个千古罪人。他再也回不去了。倘若回去,等待他的不是高级轿车、别墅。 美女和金碧辉煌的超豪华的饭店、餐厅,而是手铐、监狱、窝头、咸莱……想到这 里,他爬上附近的一个山峪口,从那里放眼向省城望去,仿佛看到了那里是灯的海 洋、灯的世界,仿佛见到了整个省城上空被灯光照耀得一片彤红。他仿佛隐隐约约 地看见了中央电视台的发s塔犹如一个高大。细长的灯柱直通天空;他仿佛又看到 了披着彩灯的国贸大厦、长城饭店、港澳中心……这些建筑他是多么熟悉啊,有的 他还亲临现场为这些建筑作过资金预算呢,可惜,自己就要去“天国”了。永远见 不到了……


突然,附近一棵柏柳树上的猫头鹰“嘎——嘎——”地惨叫了两声。他禁不住 打了个寒噤,抬腕望了一眼夜光表,只见时针已指向深夜十一点,心里不禁暗忖: 自己的气数已尽了吧?不然为什么猫头鹰都催我上路呢?于是,他踉踉跄跄往山下 走去,想找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地方来结束自己浑浑噩噩的一生。


疑神疑鬼,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鬼。人变成鬼,就等于已经死去。赵义同的魂 在颤抖。



赵义同凄然地在一块花冈岩石上坐了下来,伸手从风衣兜内掏出一把 已准备好的“五六”式军用手枪……


南郡的春天,昼夜温差不是很大,但是北部山区,由于首先接受来自西北利亚 南移的冷空气的影响,经常在一天之中就有一个或两个天气过程。三个小时前,这 里还是细雨蒙蒙、清风微寒,现在则是晴空万里、月朗星稀了。他抬头往西方天边 望去,只见天际上挂着一把像镰刀似的残月,周围有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在不时地 眨着眼,似乎在对他嘲笑,又似乎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说:赵义同,你 在孽海里已经泅渡数年,你辜负了天下大众对你的期望,现在你的气数已尽、你被 孽海吞没,自绝于天下,是天意民心,也是你罪有应得,你还不上路,更待何时? 赵义同下山后,顺着一条山沟径直朝北走去,走着走着,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 片果园,大概是由于这片果园坐北朝南、向阳避风的缘故,园中的梨、桃、李等果 树已经花瓣陨落,贴在地面黏乎乎的,加之刚下了一场小雨,腐叶发酵,使园中散 发着一阵阵扑鼻的霉味,令人压抑、烦躁。


赵义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果园深处的一块空地上。他见那里有一个用山石板 搭起来的“石桌”,旁边放着几块方形的花冈岩石。这里稍干净些,他猜想,这些 “石桌”、“石凳”大概是看园的果农吃饭或休息用的,这地方很合适,我何不就 在此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他之所以选择在义仁县的太子庙附近自绝,其原因有二:


一是他早年曾在这附近任过职,因此,他也想在这里结束自己所走过的路,这 或许叫做“魂归故里”(不管是孽魂、罪魂或恶魂,总是“灵魂”)吧。大约是19 59年左右,他在附近的一个乡里当乡秘书、乡会计(都是以农代干,非正式干部)。 后来他发迹了,也是先从这附近开始的。正式职务是xxx乡的乡助理(那时叫人 民公社)。赵义同南郡人。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进城后,历任南郡市财政局科员、 副处长、处长剧局长、局长、市长助理、南郡市常务副市长,次年兼任南郡市委常 委。客观地评价:赵义同腐化堕落、贪赃枉法是近年的事,早年,他并非如此。举 例说,在他未蜕化变质前,在南郡市委、市政府系统中,财政局长出身的赵义同素 有“铁算盘”之称,平时对他所掌管的财务制度以及收、支预决算把关较严,上级 主管部门对南郡市的财务检查之后,都给予较好的评价。因此,客观地说,他搞财 政工作确实是一位行家里手。早年间,南郡市各区、县的财务凡经赵义同细查后, 如有作“花账”的,一般都逃不过赵义同的眼睛。他也曾严肃处理过涉嫌经济问题 的人,为此也还挨了不少人的骂。但后来,赵义同变了,彻底变了。他变得那么低 俗、那么卑鄙、那么龌龊、那么无耻、那么下流、那么贪婪……以至最后不得不堕 下万丈深渊。


二是,赵义同之所以找这个地方自尽,他是想死后不至于让市委、市府、乃至 省城里的人过早过多地知道他是畏罪自杀的。可想而之,倘若他死在市委、市府大 楼里,或死在省城的某宾馆饭店、某公园、某街巷,那在他的尸体被发现后,岂不 让诸多的人看见,岂不是立即满城风雨?赵义同毕竟身处高位。毕竟有些“尊严感”, 就是死也要顾全面子,选择远离省城去自杀,是附合他的虚谬逻辑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原因或自杀后达到什么目的、结果,就自杀者本身来讲, 那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像赵义同这样的孽官自杀更不例外。赵义同自杀后, 据现场勘查测定:赵从自杀到他的尸体被搜索发现,仅12个小时,在这短短的十几 个小时内,外界的天气、环境以及其他化学物质对他尸体的影响不会太大。在法医 对他的尸体检验时发现,他的脸部表情已经变形、扭曲;他的腿、他的前胸、他的 手以及他的脚等都有多处抓伤,且经科学手段进行的化验、鉴定,其结论都是他自 己在临自绝前所为。可见,赵义同自杀前的思想斗争是十分激烈而痛苦的。不过,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自杀前的恐惧、疑惑、回忆、留恋……使得赵义同的思维极度紊乱,因此,他 将已经对准太阳x的“五六”式军用手枪又慢慢放下,不知是枪柄碰了一下他的腿, 还是内心极度恐惧,抑或一阵凉风吹来的缘故,使得他的心紧紧收缩和抽搐了一下, 他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可是两眼模糊得很,什么也看不清。他微闭 一下双眼,想静静神,然后一咬牙,一狠心,一枪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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