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是旧杆,字是新字;血迹未干的八个大字,粗俗中透出轻蔑,仿佛八张狂笑的脸。
四目老人望着那跟木杆,沉吟不语。
胸襟如他,被戏耍后再受如此挑衅,心里终不禁羞怒难平。
此时的四目,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微显蓬松,表情不再淡定无波,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他的气息已现紊乱,法力耗损了近半,精神也从亢奋转为疲累,有些忧虑。
唯有脸色依旧平静。
缓步走到木杆之前,四目老人静静地望着那几个大字,自语道“没死?”
宗鸣未死!
宗鸣必须死,如今宗鸣未死,自然产生无穷变数。阴阳峡谷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宗鸣不死,四目就无法放手施为。
“咒符虽有破解之法,麻烦却不少。”
良久,老人眼中有厉色闪过,长眉勾出一抹自嘲,喟叹道“罢了,想要得到,哪有不付出代价的道理。”
说罢,四目抬手,将额边银丝理了理,毅然走进峡谷。
…
三十里峡谷三千里山。
曾有人在穿过峡谷之后,给它留下这么一个富有别致意味的评价。对那些反手可成的大能之士来说,能自由穿行于阴阳之间,领略一番灵魔相会时碾动生死轮的壮阔与哀伤,本身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讲,踏山三千里所能带来的绝不是什么愉悦欣然,而是重重险障,阵阵杀机,还有晃动心神的震撼。
四目老人对阴阳峡谷所知不多,唯一可以肯定的,以他的修为,纵然全盛时期也不能于此地任意遨游。如果说之前他对这种说法还有些怀疑,待到真正行入其中后,四目老人立即命令自己熄掉任何侥幸念头,老老实实地踏步而行。
这里已不能用峡谷形容,它更像一条内部掏空、且身躯破损的巨蟒。头常见横亘数十米的嶙峋怪石,如刀似剑,如一尊尊古兽悬在天空;更有横天之梁,成犬牙相错之势,随时可能当头压。
一条胖瘦不均的通道在怪石间蜿蜒,延伸至幽远不可视之地。
光线明亮的话,这里绝对会成为一处奇景。所谓通幽曲径觅阑珊,寻常的词汇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非要比喻的话,或许把一只狼牙棒伸进山脉腹地搅上几搅,再与山开出一连串的天窗,方有几分形似。
在这里飞行,不到百米就需变向,甚至要屡次变向。先不说高速飞遁中难度几何,那些莫名而发突兀而至的旋风就足以令人生畏。
比如眼下,灵器逆袭而魔气退却;看似大军推进势如破竹,可实际上,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激战,都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争夺。
比人类厮杀更惨烈的争夺。
走了不到百米,四目已遇到三股突发式的狂暴旋风。灵魔之气的长期荡涤下,两侧的岩壁都已经变成蜂窝状,不知道什么时候,某处就会形成围杀之势,必将一方彻底湮灭方能罢休。
无论灵器还是魔气,都不知四目是何方神圣;它们相互绞杀,同时也绞杀包含于其中的一切,没有半怜悯。四目老人亲眼看到,一块承受了万年风暴不散的巨石被卷入看似不如何起眼的小型旋风,眨眼之间就碎成千万块,最终化为粉粒尘埃。
他的面色微变,不觉加大了几分法力,同时暗暗皱眉。
如之前一样,他面临一个老问题对方太快!
丝毫做不得假的快。
…
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怎么能如此快捷?要知道,越是朝里走,风暴也越发剧烈而且难以预测,他们还带着一个垂死的宗鸣,行进速度竟然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
如果没有看到对方的摸样,四目或许会认为对方惧怕自己,为了逃命而不要命。然而此前两人的表情告诉他,对方有意将他带进峡谷,甚至有与之一战的准备,又何来的畏惧。
“陷阱?”四目又一次自问,随即摇头否决。
不是因为陷阱太难,恰恰相反,这里设置陷阱太容易,容易到随时会变成自己的坟墓的程度。除非对方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否则的话,几乎没有可能。
“他们是想杀死老夫,怎么肯和我同归于尽。”四目老人苦笑着自嘲。
他觉得难以理解,无法猜测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宗鸣狂妄自大也就罢了,毕竟身份显赫资质上佳,且其心智确非寻常。区区两个筑基小辈,竟然想杀死一名临近结婴的高阶修士,该如何形容这种“雄心壮志”才合适!
心里虽觉得荒谬,四目还是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不仅将护盾开到最大,还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鼓,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宝物。
他左手持鼓,右手轻叩鼓面,随时处于准备激发的状态。随后就迈开大步,身体飘飘于呼啸的罡风间穿行,好不轻闲。
峡谷之中魔气干扰相当严重,但是也有好的地方。因为不需要覆盖四面八方,对方的距离又比较近,四目老人施展神念监视对方,比在外面还轻松一些。虽不能看清其音容相貌,却能准确捕捉到他们的气息,这样还被对方暗算,四目也只能认了。
越是向前,对方的速度就越慢;就算不考虑此,仅以目前的速度看,没有一个时辰都不能走完全程,四目有足够的把握在此之前追上他们。
然后?
然后当然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