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师丝毫不动怒。缓缓说道“四百日为限,期间本座不会离开丹楼半步,各位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在那之后,不管十三先生还是仙子,假如还想复仇,本座不做任何抵抗,甘心受死。”
听了这番话。黑面神连连摇头叹息,夜莲神情变得更冷。
“你与雷尊嗯?”
疑惑中三人齐齐转头,随即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谷溪动了。
谷溪忽然颤抖起来,嘴里呼呼喘着血沫,竭力将头颅扭向小不所在方向,伸手似在寻找什么。小不楞了下。伸手将谷溪一侧的手捉住,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做。
三只手掌叠在一起,两只粉嫩像刚刚绽放的花苞,一只是从枯树上脱下来的皮,完全两个世界。
三代体温远比二代法力更有效,谷溪有了温暖的感觉,神情变得宁静。紧皱的眉头也为之舒展开。
与莫师相似,十三郎头一次这样认真去看谷溪的脸,惊奇发现他居然颇为英俊,眉间隐见当年峥嵘。
“同辈中人个个比你聪明,难怪你混得这么惨,连真脸都不敢露。”
那方三人谈得热烈,莫师将道理讲得极为透彻,并且提出建议。公道地讲。在没有两全之法的情况下,这条建议是避免两败俱伤的唯一办法,很合理。
十三郎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去听;他的精神自始至终集中在谷溪身上,时刻不忘分出一丝心神。
半响沉寂,十三郎黯然开口忏悔,但其说出来的话实在不像人。
“我错了。错在不该把你想得那么聪明,尤其不该把你想成我。话说回来,其实你长得不错,资质也还好。用心、再向我请教几招,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
仔细辨别谷溪每一个举动,没一神情变化,十三郎心里猜测着那些变化的含义,微讽说道“剑尊身亡,大好前途,何苦非要寻死、殉情?”
能把死人气活过来的话,能听懂的人很少,谷溪是其中之一。
快要死的谷溪愤怒起来,刚刚清洗干净的面孔扭曲而歪斜,配着两只空荡荡的眼窝,看着格外恐怖。
十三郎没体会到恐怖,只觉得心疼而且滑稽,忍不住要笑。笑容扭曲而且狰狞,并有一股无奈无助的味道,看着不比谷溪的脸好多少。
“逞能弄成这样,你一定很后悔。”
“小不,这个名字也不错。”
谷溪终能发声,握着小不的小手,怎么都摸不够,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十三郎愣住,稍后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诓骗的话,竟然成了谷溪最牵挂的事。
过了一会儿,谷溪挣扎说道“几岁了?”
十三郎呆呆无语。
小不几岁?
女儿的岁数都记不住,有资格谈论人生?
小不很懂事,代父亲回答道“小不不大,四十七了。”
“四十七”
谷溪愕然半响,似乎明白了什么,叹息说道“这样不好啊”
什么不好,怎么才算好?十三郎不知道。他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很揪了一把,钻心的疼,疼得无法忍受,疼到泪流不止。
“算了算了把玉简拿出来,绿色的那个。”
不知是二次回光返照,还是之前那些手段生效,又或干脆因这几句对话而愤怒,谷溪精神见长,挣扎着抽回手。
“魂禁之法,还有莫离山说的话,都在里面。”
“”
十三郎从谷溪手上取下戒指,轻松抹去烙印,很快找到谷溪念念不忘的那枚玉简。
千年修行,十八年苦研,第一次施展的体悟,谷溪将自己对魂禁的一切记忆留在其中,还有适才与莫师的对话。
神识横扫,十三郎擦把脸,想哭但觉得不该哭,想笑又笑不出。
“还惦记着这个”
“尽说昏话。”
谷溪抓住十三郎一只胳膊,谆谆告诫说道“艺多不压身,老话,可是在理。”
父母心中,孩儿行囊永远填不满,良师眼里,弟子本领永远有欠缺,满满都是心血。
“知道了,我会好好学,还会把它传下去。”十三郎默默回应,珍而重之将玉简收好,再度开口。
“还有什么?”
“听说你身边女人不少,切记红颜祸水,前车为鉴罢了,老子没资格说这个。”
谷溪咧咧嘴,露出一个完整的、得意的、捉狭的、解脱的笑容,之后长长叹息,留下最后一句话。
“眉院不易,不要怪她。”
语罢,身凉;人灭,魂消。
静谧幽室内,骤然爆出了一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怒地怨,哭得隆隆雷声响鸣不定,哭到旁人不忍、不敢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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