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喜儿,青玉,青环三丫头踮着脚尖在兼葭院大门外张望,一见到林书桐抱着我回来,立刻象箭一般冲了过来,将林书桐团团围了起来。
“你躺着好好休息,可别再乱跑了。”林书桐在众人的簇拥下,笔直将我抱进房,放到床上躺好口静静瞅了我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让人不放心呢?”
“嘿,只不过扭伤了脚,别说得我好象要死掉。。”我忍不住笑着耍贫嘴——触到他似怨似悔又似怜的复杂的眸光,忽然笑不出来了。只得收起玩笑之心,老老实实地点头:“是,我会好好休息,保证不乱跑。”
林书桐默默地瞧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再说什么。掉转头大踏步地走了:“喜儿,你好好侍候小姐,我回去了。”
“小姐,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为什么到处找不着你?”见林书桐已走远,喜儿扑过来握住我的手,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轻责与担忧:“怎么也不想着留个记号呢?”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小心,行了吧?”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吓得不轻,我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怪了,我记得明明在入口处留了记号的?是了,可能当时天太黑,他们没注意到。
“刚巧今天王爷又没回家,府里没个主事的。要不是林大人来得快,我们还真没辙了呢。”青环也c了进来。
“是啊,林大人可真疼王妃呢。”青玉笑盈盈地接了下去:“听说王妃一个人留在山上找那小鬼,急得脸都白了。”
“那还用说?咱们王妃与林大人一母同胞,自然是手足情深的了。”青环轻抿着唇,浅笑着道。
听了这话,喜儿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什么,脸色却有些古怪——回想我初次见到林书桐时,他对林书雁的态度,我有些了然:只怕这林家兄妹的感情并不很好吧?
“好了,我有点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心中忽然有些抑郁,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盯着雪白的帐顶,脑子里乱纷纷的——这一天的心情好似坐云屑飞牟,大起大落,忽惊忽喜。还真是“惊”彩过度,刺激有余啊。
林书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初见时觉得他心机深沉,热衷权谋:再相处,又觉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到现在,又觉他俊逸多情,文武双全。。
假如我不幸,真的要在古代呆上十年,感情又怎么能始终保持一片空白?可如果跟林书桐发展一段感情,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先不说两人挂着这兄妹的身份,人言可畏。他对我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意。明显徘徊不定,犹豫不决。或许,在他心里,要利用我更胜过想保护我?
算了,与其在这里患得患失,庸人自扰;倒不如放开胸怀,顺其自然——说不定我命好,不用十年,十个月便走了呢?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情舒畅,倦意袭来,终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原来脚扭伤了竟然这么不方便?被强着躺在床上,当成病号灌了各种汤药先且不说,居然连我的希望小学开张大吉也不让我去?太过份了吧?!
可我只有一张嘴,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偏偏喜儿她们得了林书桐的吩咐,拿着j毛当令箭,完全不理我的白眼加威胁。我居然落到任人摆布的份了,可恶!
“小姐,该喝药了。”喜儿端着一碗乌七抹黑的药汁,轻盈地走了进来。
“放那里吧。”我懒懒地撇了撇嘴,伸手指了指床头的矮几。
“然后再乘没人时偷偷倒掉?”君默言人未到声先至。顾长的身影推门而入,皱着眉不赞同地瞧着我。
“王爷。”喜儿慌忙放下碗,曲膝行了个礼,抿着唇微笑着退出去了。
“我没猜错吧?”君默言冷着声音淡淡地斜睨着我——咦,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居然穿着正式的朝服?深紫罗袍上绣着金色巨螓,石青的玉、带,黑色的官靴,衬得他俊伟不凡,眉宇间平添了凡份英武之气——难不成他下了朝没换衣服,直接来看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板着脸不看他,打死不承认——从受伤到现在都过去了四天,他老人家姗姗来迟,终于肯拔出时间来见我一面了?
虽然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好歹也勉强够得上一个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吧?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情啊?
“我的金菊快要变墨菊,就是最好的证明。”君默言摇了摇头,淡淡指出我的罪行。说完,又似暗悔失言,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掉过头去,俊逸的面容上轻染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奇怪,是我眼花看错了吧?我倒我的药,关他的什么金菊、墨菊什么事?再说了,把药倒掉的是我,又不是他,我都没脸红,他干么脸红?
他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死硬派。哪象我这种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一点也不会虚伪掩饰的小女子啊?
我冷冷一笑,没好气地斜睇着他:“王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呃,太后召你我进宫口特来通知你一声。”君默言缓缓走到床边站定,一双好看的剑眉微微定起,淡淡扫了我高高翘起,搁在床边的左脚,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你的脚,应该没问题了吧?”
哼!我说怎么突然好心来看我?原来是不得已啊?
“嘿嘿,幸亏有一个伶俐的丫头,才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包扎的手法是越练越好了口你瞧,不比专业的大夫包得差吧?”我故意叹了一口气,斜眼冷睨着他,抬起左脚在他眼前乱晃:“看我只是扭到脚死不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满意就好。”君默言淡淡地瞅了我一眼,忽然抛下一句:“巳时召见,别错过了时辰。”便霍然转身离去了。
哇哩哩!巳初召见,现在已经是辰正,就是说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拒绝嘛!什么玩意!太后召见了不起啊?本姑娘不爽,不高兴去,成不成?
可惜终究只敢腹诽,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尽管不愿,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喜儿替我梳了宫装警,头c佘铰丝凤凰簪,穿着金丝滚边绣牡丹图案的蓝色裕衫,再配上一条精美的同色印花罗百被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恩,居然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挺象个洁命夫人的样。
君默言默默地等在前厅,见到我穿了正式的朝服出来,唇角一扬,隐隐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淡淡地道:“来了?”
“嘿,太后召见,我敢不来?别说只扭到脚,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着去吧?”我没来由地生了气,冷冷地嘲讽。
置身于宽敞的大牟里,与他相对而坐,想着接下来入宫要面对的人,忽然有点紧张——周围好象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说女人看女人是最挑剔的。万一我有个行差踏错,不知道会不会小命不保?
“姨娘很温柔,不会对你怎么样,别紧张。”君默言眼望着窗外,仿佛漫不经心地对着空气低语,脸部的线条渐转柔和。
“谁紧张了?”我嘴硬地揶了挪身子,不服气地顶了回去——原来,太后是他的姨娘?那不是姐妹共侍一夫?不过,想一想,这种现象在古代尤其是后宫,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让我奇怪的是,君默言居然也会安慰人——他,刚才是在安慰我,没错吧?
“不是就好。”君默言微微抿唇,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太后究竟为什么要召见我?”本来不打算理他,可沉默了片刻,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
最重要的一点——太后以前究竟见过林书雁没有?这桩婚事既然是太后与皇上做的主,想必她们应该是见过面的吧?
要是她突然问起以前的事,我可是一问三不知。到时不知该怎么圆谎?唉,是谁说的,说谎话就象是滚雪球,往往说一句谎言,到最后要用一百句谎言去弥补。
我可不敢盲目乐观:性格温柔不代表不精明
她能在后宫无数美女中脱颖而出,当上皇后,然后又成为太后,心机应该不是一般的深。如果我能事先知道理由,想好应对之词,露馅的危险就会减低几分。
“到了,下车。”君默言头也不回,掀帘而出,临了忽然淡淡地加了一句:“只是对你有点好奇。”
呃。。。好奇?他什么意思?话说一半怎么不说了?气人!
此时君默言已跳下马牟,轻松立在车门边,伸出手握住我的臂,准备搀扶我下车。
他修长的大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带给我温热而粗糙的触感口我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握住。他淡淡睨了我一眼,倾身过来附耳低语:“大伙瞧着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弯着腰,慢慢地跨出了车门皇宫,千百年来始终披着神秘面纱的建筑,终于呈现在我的跟前。
眼前矗立着的是高达十数丈,显得感武碓壮的朱雀门。以一条笔直的汉白玉大马路为中心,整个宫殿沿中轴线向东西两侧展开。里面屋宇相连,星罗棋布,密如蛛网。红墙黄瓦,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口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雏伟。
在朱雀门前下牟,再换乘了早候在那里的宫内软轿,一路过文华,乾请。。等殿,穿过御花园,经过无数门廊,终于进到了处于深宫大内的太后的慈宁宫。在前庭落了轿,早有宫中女官等候多时。
“奴婢韶华,见过昭王,王妃。两位请随我来,太后正等着呢。”她曲膝向我们行礼问安后,袅袅亭亭地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我手心微微沁汗,下意识地往君默言身边靠了过去。他微微偏头,轻轻握住我的手,眼底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捅捉,耳边已听到他低低地嘲弄:“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嘛?今日忘带了?”
可恶,居然取笑我!可来不及回嘴,眼前已有一名柳眉凤目樱唇瑶鼻的宫装中年美妇,浅笑盈盈地迎面走了过来。
“姨娘。”君默言站定身形,淡笑着望向那中年美妇,脸上的线条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放松。
“言儿,你来了?”太后缓缓走到我们身前,如水的美眸轻轻地从我身上扫过,温柔地笑了:“这就是雁儿了?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我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瞧着她,平日的伶牙利齿突然跑到了爪哇国,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是太后?君默言的姨娘?居然如此年轻美貌!呃。。不但人美,连声音都轻柔和煦,温婉动人,教人如沐春风,陶然若醉。
“哧,母后,她好象让你吓傻了,平时不是这样的。”君惜玉忽然穿花拂柳从一处假山后转了出来,扑哧一笑,斜睨着我,戏诧地调侃。
他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龙袍,长身玉立,俊朗中透着睿智。自然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威仪。与那日在闹市街头相遇时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气质已不可同日而语。
你才傻了呢!人家是被太后的美貌惊呆了嘛!我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参见皇上。”我不情愿地放开君默言的手,曲膝向他行了个礼,转而朝着太后展颜一笑,款款下拜:“参见太后。”
“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几个。别叫我太后,就跟着言儿叫姨娘吧。”太后紧走两步,亲热地挽着我的臂,微笑着道:“快别行礼了,听说你扭到脚了,要不要紧啊?”
消息传得可真快啊!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渺小如我,扭到一次脚,竟然传到宫里,惊动了太后?
“多谢姨娘关心,雁儿已经不碍事了。”我从善如流立马改口,抿着唇浅笑着道:“姨娘平时都用什么保养,能不能教教我啊?怎么那么年轻呢?哪里象是姨娘,说是我姐姐还差不多。”
“这孩子嘴可真甜。”太后掩着唇咯咯轻笑,嗔怪地横了君默言一眼:“言儿,你怎么不早带她进宫来瞧我?”
“姨娘,她太顽劣,我怕她拆了你的慈宁宫,到时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君默言轻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勾,似笑实讽。
“你们哥两说会话吧。”太后轻轻把着我的臂,面上依然笑意盈盈,缓缓将我往屋里带:“雁儿就借给我,让我们女人说几句体己话吧。”
来了,终于要讲到正题了么?我心里一激灵,下意识向君默言投去求助的目光六——拷!这家伙居然假装没有看见,丢下我跟君惜玉眨眼跑得没影?
两男人天天泡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啥话好聊?算了,人不救我,我自救!咱不指望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太后出什么招?
“雁儿,你别怕。我这慈宁宫清冷的很,孩子们大了,也不常来玩。今日咱们就闲话些家常吧。”太后拉着我并肩坐在垫了黄珐的柔软长榻上,轻抚着我的手,温柔地微笑:“默言这孩子性子冷,还要委屈你多担待他些。”
“姨娘言重了,默言——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低垂了头,假装娇羞——担待?开玩笑,我担待得了吗?他可是个王爷,不找我碴我已经偷笑了!
“是吗?那就好。”太后满意地端详了我一遍,忽然说了一句:“听说你办了个蒙童书院,把国子监那些下人的孩子,全都免费接进去念书了?”
来了,这就是她今日召见我的重点吧?只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我咬咬牙,赌了!
“是啊,书雁鲁莽。因自幼喜爱念书,又因着兄长的关系,常在国子监走动。这一来二去的就结识了几个孩童。怜他们贫苦,惜他们聪慧,雁儿又有此闲暇与能力,故尔大胆办了间书院。若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姨娘贵罚。”我低着头,垂着眼帘,故做惶恐之色。
嘿嘿,虽然我说请你责罚,但既然你说了是话家常,就算我有错,你这做“姨娘”的,要罚也不能罚得我太重了。
“傻孩子,我怎会责罚于你?”太后轻抚着我的手,微抿着唇,轻松地笑了:“别以为我住在深宫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外间对于言儿封王是颇有微辞的。你做得很好,办书院,让穷人的孩子有书念,既可为国家培养人材,又可替言儿收拢些民心。教那班老臣再也无话可说。”
呃。。我一个无心之举,怎么突然变成了收拢民心这种带有政治色彩的行为了?况且,我这书也不是白给他们念的啊!
这“收拢民心”四字可大可小口自古帝王都忌讳这个,稍有差迟,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垂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瞧着地面,不敢乱接话。
“唉!言儿自小流落在宫外,吃了许多苦。他混迹于江湖之中,难免有些行差踏错,那也是我这做姨娘的照顾不周所至,又关言儿什么事了?”太后轻叹一声,说到动情处,美目中隐隐含了泪水:“可恨朝中那班老臣却不管这些,总揪着言儿的过去不放。言儿又生就一副硬脾气,宁折不弯,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真让人心疼。现在有了你这个贤内助,我可就放心了。言儿,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里,我偷偷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原来太后召见,是要降大任于我?可我听起来,怎么有点象托孤的意思啊?
呃。。看不出来,君默言还有这么一段伤心的过往呢?难怪他待人总是冷冷的,一勇拒人千里的样子。
不过,他倒是命好,有这么一个关心他胜过亲娘的姨娘。只不知道他的母亲玉妃究竟是怎么死的?贵妃伤逝,皇子流落民间……恩,这个故事写出来还真是一部血泪史呢,一定可以赚很多眼泪。
“请姨娘放心,默言是雁儿的夫君,这一生定然会与他相互关心,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福祸与共。”我抬起头,笑得神清气爽,台词倒背如流——这种对话我写得多,不用打草稿了。
“那就好”,太后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抿着唇欣慰地笑了:“言儿,雁儿说的话,你可听清了?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许辜负了她!”
言儿?我大惊,回头一瞧,君默言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眸光湛然,唇角微勾,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炯炯地盯视着我。
拷!他什么时候来的?宫女都不通报的吗?完了,他不会把我瞎说的话当真吧……?
马车轻快地奔驰在宽敞的大道之上。可我的心情却郁闷得一塌糊涂,张了几次嘴,很想跟他说:“刚才那番话,你别当真,我胡说的!”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真要慎重其事的解释,不是此地无银吗?
但不做任何解释,对着双手枕着后脑勺,斜靠在车厢中,一脸轻松惬意的君默言,我又总觉得自己吃了暗亏 这小子,心里不定怎么爽呢!
不管解不解释,好象我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真是呕死了!只得沉着脸,自个跟自个生着闷气——随便说两句应应景就好,我干嘛吃饱了没事干,说得那么情深意重?
一路上只得紧闭着嘴,沉默不语。他却好象全无所觉,依旧自在得很——是,他本来就是个闷葫芦,我怎么忘了?
“停车!”眼睛瞟到窗外急椋而过的街景,我大叫一声——哼,惹不起,躲得起,我去学校,行了吧?
“吁。。”马儿长嘶一声,急停在校门口。
“借过。”我板着脸瞪着君默言——没事长那么高大,堵在那里象座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