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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1 / 2)

“老师,我们给你拜年啦。”小波领头,轻轻地跨进门去。


后面依次跟进的有西峰、黑毛、香香、山凤和另外几个桃李湾的学生娃。


李虎一家子真是喜出望外。礼品摆了一桌子。娃们挤了一屋子。快乐挤了一屋子……


尽管这样,李虎和桂枝老师还是被中年丧子的打击,折磨得从此苍老了许多。


丽宝刚死时,丽珠吃饭时,总会瞅着身边的空位发愣。以往,都问桂枝:“弟弟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没伴呀。”


桂枝放下筷子,过来摸摸丽珠的脸,说:“傻女娃,你咋的会没伴?学校里那么多同学,还有小波、西峰、山凤、香香他们。丽宝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他已经成了仙童,所以我们不要再去耽心他。”


“是吗?可是我是个女娃,有人欺侮我,没人保护我呀。那天,盐坟坡的一个男娃在河边把水洒我身上,弟弟就帮我打他,他就再也不敢欺侮我了。”


“丽珠呀,你长大了,自然会有一个男娃会保护你的,妈晓得,那个男娃是最棒的。”


“你咋的晓得,妈?”


“我的乖女儿也是最棒的,你是我生的,我咋不晓得?”


星期天,丽珠帮桂枝老理毛线,跟着学编织毛线衣。


丽珠好奇地问桂枝:“妈,你干吗又买毛线,我不是有那么多毛线衣吗,我爸也有,你也有。”


“娃,你不是小囡囡了,过了年了,就该是十岁了。人大了,就要学乖,要懂事。爸妈就你这个心肝宝贝了,爸妈会老的,老了就靠你照顾爸妈,晓得吗?”桂枝说。


“妈,我晓得。”丽珠把凤眼扑闪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对视桂枝的眸子:“妈,你是又想弟弟了吧?甭想他呀,丽宝他不乖,所以才离开爸妈和我,去做了仙童……”


桂枝把丽珠揽在怀里,泪水从眼角流到面颊。


“妈,你别哭呀,你哭,我也……”


“好,不哭。妈是高兴咧,妈有丽珠这个心肝宝贝……”


“妈,你还未给我说,这件毛衣织给谁呀?”


“你猜猜?”桂枝老师很认真地端详着女儿。


“妈,我猜测不出来呀。”丽珠说。


“可是,妈一定要你猜,你一定要猜出来。”


“妈,你说得好认真,猜出来很重要吗?”


“重要。对爸妈重要,对你更重要。”


丽珠大惑不解地瞧着母亲。


桂枝热切地等着女儿猜出的结果。


“娃,也不急,你猜测好了,确定了,再给妈说。”


“嗯。妈,我想想再猜,晚上再告诉你。”


到了晚上,丽珠给桂枝老师说:“妈,我猜测呀,你的毛衣是给小波织的。”


桂枝心里一颤,高兴得如拾到了稀世珍宝,把手里的毛线衣向床上一扔,将女儿紧紧地拥抱。


“妈呀,你这是咋的?是不是猜对了呀。”


桂枝老师心里有一个假设和梦想,她非常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长大了,能够和小波成为伉俪。凭她作为母亲和女人,作为一个细心善良的小学教师,她断定:这两个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听女儿也猜中毛衣织给谁,说明小波在女儿少小的心田中的印象是优秀而深刻的。少小的丽珠并不知道,在自己八九岁时母亲就给相好了白马王子。在她长大后还真的如了母亲的夙愿。


“快,快,给妈说说,为哪要猜是小波?”桂枝喜形于色的样子,把丽珠搞的如坠五里云。


“小波家里穷,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哪有钱买毛线来织衣服?再说小波是我的哥哥。”


“咋的会是你哥哥?”


丽珠说了此前一天发生的事:丽珠在河边的堤坎上割猪草,邻村的两个兄妹也在河边割猪草。那两兄妹和丽珠年龄差不多,却没丽珠这么温驯。


那女娃和丽珠同时发现了一丛嫩嫩的渔湫草,两个人争着去割。


那男娃赶上前来,凶巴巴地对丽珠说:“不许你割,是我妹妹先发现的。”


丽珠打小不喜欢与人争长短,看这两兄妹一点不友善的样子,就悻悻地走了。


哪知那男娃得寸进尺,追赶上来,把丽珠背篼里的猪草抓了一大把放进自己的背篼里。


丽珠委屈,在那里开声大哭:“我要告你们,欺侮我……”


那两兄妹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


刚好小波牵着牛过来,问丽珠哭哪。


丽珠就一五一十地说给小波听。


小波把牛绳递给丽珠,转身去追那两兄妹:“站住,你们两个为哪抢丽珠的猪草,还给她。”


那男娃说:“她又不是你的妹妹,管你p事。”


“就管我的事,她就是我妹妹。你还不还?”小波来了少有的横劲,一副跃跃欲打的神情。只要那男娃不买帐,他就要去抢他背篼里的猪草。


男娃见小波比自己高了些个头,这河边是桃李湾生产队的地界,也是桃李湾娃们的“地盘”,有点识时务了,说:“还给你。不就是一把猪草嘛,小气。”


末了,丽珠怯生生地问小波:“你真的是我哥才好呀。”


“是真的,还会有假?你看,要是丽宝在场,不和他们打起来才怪。我不会让人欺侮你的。”小波说。


……桂枝老师听了,欣慰地笑了,说:“妈就是给小波织的。不过,还要给黑毛织一件,没妈的娃可怜咧。”


第九章


镇供销社在桃李湾大队搞多种经营试点,从外地引来的几百株优质柑桔品种。在这一年秋天已开始零星挂果。盐坟岭生产队果园里的果子,几天来却不断地不翼而飞。生产队长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为此大为恼怒。不知是小孩或大人所为。队长时刻观察,想查个究竟,但未发现蛛丝蚂迹;干脆搬进了果园旁的保管室住,企望在晚上能够抓到偷桔子的人。


和往常一样,六个娃放学后依然蹦蹦跳跳地一路玩笑在回家路上,撒下一路歌声:


山里的孩子呀心爱山


从小就生长在山路间


山里的泉水香喷喷


山里的果子肥又甜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


山里有我的好家园


山上是我们社里的树


山下是我们社里的田


……


“啧啧,今天你们去不去?等等我啦。”香香蹲在路边的土沟里撒n,站起身来时,小伙伴们已经在前面跑了老远。她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香香的嗓子又亮又大,伙伴们都停下来等她。


西峰老远地回应:“去哪?”


香香却不回话,撒开两腿飞快地跑过来。


“到底要去哪?”几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追问。


香香已经到了众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累,累死我啦。”缓了口气,说:“去偷桔子!”


“好!”众人异口同声赞成。


于是,小波和黑毛率先领路,山凤和丽珠拉手紧随。


香香却抓紧了西峰的衣服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数落:“好你个西峰,刚才不等等我。啧啧现在又想撂下我,没门儿。待会儿摘到大的,看你敢不给我——”


西峰被香香拉着,真象是在拖着她走,累得直告饶:“好,大的都给你,给你……唉,刚才我咋等你呀,你撒n,还要我等在那里看你撒n?”


“啧啧,死西峰,不要脸,我要告诉舅妈,说你期侮我。”香香就用劲拉西峰衣服,甚至把头靠在西峰身上了,西峰受不住,脚下软力,慌忙中被香香的脚拌了,“呼拉”两人跌倒。


“哎哟,哎哟,我的脚,痛死我啦——”香香痛苦难捺地大声叫。


山凤和丽珠听了就停下来,回头瞧:香香伏在西峰身上,西峰仰面朝天。


丽珠见他们这样子,红了脸,吃吃地笑。


山凤却抱怨道:“搞什么鬼哩,马上到果园了还摔倒。”


小波和黑毛也理所当然地来到两人身边,要帮助他们。


小波把香香扯了起来,忧虑地说:“真的把脚摔痛了?能走嘛?”


“唉哟,唉哟——”香香点头,一个劲地自顾自揉膝盖,又痛苦地坐在地上。


西峰翻身起了,和黑毛一起捡着从两人书包里撒落在地上的课本和铅笔盒。


西峰冲坐在地上叫苦的香香大发雷霆:“我摔在下面都不疼,你还疼?没准是装的。”


香香就更加痛哭:“我要告你,死西峰,唉哟——”


“西峰,你也是的,没准香香姐真的摔伤脚了呀!”丽珠心疼地望着香香。


山凤就蹲下来替香香揉脚。


三个小男孩都懵了。咋办?


小波就说:“香香,我背你回家。要么,我们今天不去偷桔子了。你脚有伤,走不动又跑不快,被大人们逮住了咋办?”


“嗯”,众人附和小波的主意。


黑毛却自高奋勇:“香香姐,我力气大,还是我背你回家吧。”说着就蹲下身,要背香香。


“不!”香香条件反s似的,几乎是绝望地哭叫:“我今天偏要吃桔子,偏要,唉哟——”又呜呜地哭,泪花花的双眼直把西峰盯着:“我要你背我去,是你拌了我摔倒的!”


“我招你惹你了?”西峰不明白香香今天咋的不讲理,他有些不相信香香有脚伤,但又害怕真的摔伤了,他爸会饶不了他。因为他爸最喜欢香香这内侄女。


还是小波有主意,说:“那我们几个去偷桔子,西峰就背香香回家吧。我们一准把最大的给你们带回来……”


这主意立刻得到全票支持。


小波、黑毛、丽珠、山凤象离弦的兔子,向果园飞奔而去。


西峰没精打采,十二个不愿意地走到香香跟着,一句话不说地蹲下身来,香香用衣袖擦了泪,两只手臂从背后环了西峰脖子,回家……


“啧啧,咋不说话?”香香在西峰背上,嘴巴对着西峰耳朵,轻声问道。


香香说话的声音好轻,那口中的热气却吹得西峰耳朵痒痒的,象虫子在爬。


“你是装的吧?”刚走几步,西峰皱了皱眉头,问。


“哎哟,哎哟,”香香又呻吟了:“回了家,要是还不能走路,咋给我妈说?”


“就说你自己摔了。”西峰说。


“嗯。啧啧,走快呀。”


“哎,我都快走不动了。”


“真是一个笨蛋,啧啧。”香香嘴里居然哼起了学校里刚教的新歌:


红缨枪,肩上扛


枪尖对准“四人帮”


扫除一切害人虫


斗志昂扬上战场


……


天啊!西峰心中叫苦,明白上当了。原来香香装受伤,装的这般实在,就是要骗自己背她一次。


“唉哟,我的妈妈啦!”这次香香是真的痛得叫了起来,是西峰把手一松,故意用力把她摔在了土路上。


西峰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喘息,再不看香香一眼:“你,你骗了我,装得真象,累死我了,不理你了。”


香香的p股差点摔成两瓣,她咧了咧嘴。然后闭上眼,象在回味刚才的感受,脸上扮了个调皮的鬼脸。末了,天边的一抹红霞在暮色里不小心掉了下来,正好印在她脸上……


沉睡的j爪山的山巅象一支指天的长缨,天上那磨盘大的红轮正勇迈地向长缨靠近……


夜幕徐徐降临了。


好一会两人都不说话,对视着。


“死西峰,男娃也当小气鬼,啧啧真生气啦?”香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书包上的尘土,来到西峰身边站立着。


“谁叫你骗我,背你多费劲,想累死我?”西峰板了脸说话,听那声音却不像是生气。


“你把我摔得那么重,人家p股好疼……啧啧扯平啦。”香香挤挤眸子,伸手要拉西峰起来:“天都快黑啦,走吧。”


西峰却索性仰身躺,把两手枕在后脑勺:“我不想走。你看,这要落山的太阳,像不像早上升起的太阳?没准这太阳就从西边升起,再向东边走呢。”


“啧啧,尽瞎说。天要黑啦!”香香乐了,伸手搔西峰腋下,痒的西峰在地上打滚。


西峰告饶:“好了好了,我走,走还不行吗?”


两人拉着手向回家的方向走。


“喂,他们几个呢,偷到桔子了吗?”西峰忽然想起了小波等四人还在果园。


“啧啧,我们也快去吃桔子!”香香转身拔腿,向果园跑。


西峰风快地跟随后面。


那是川东农村从集体化小农经济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过渡年轮,一九八二年深秋发生的事。那时人们已经在纷纷的社会传言中开始解放思想。都说邓伟人要搞活经济了。人们勒紧裤腰带怀揣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经过多年过激的穷折腾后,正在异想天开产生隐隐约约的期盼时,各地已开始了包产到户的农村试点。历史的车轮为民心所向而所向,中国的特色方针指挥着民族复兴的巨轮启航了……


也难怪,那时桃李湾虽然有那么多的桃李树,却也没人去科学地管理,以致于果子收获时,每家每户也分不了几斤。娃们跟了大人们赶集时,看着供销社出售的在外地采购回来的各种品种的水果,咽着口水,眼睛直色勾勾地盯。再说,那年头也没人去私自栽种,收获了果子去卖钱以增收入,因为那是资本主义尾巴。


桃李湾旁边的生产队保管室晒场下的果园,是一片沃土,里面种植着几百株去年镇供销社试点的良种柑桔。虽然今年才零零星星地果上枝头,那果子却红朴朴的好肥大,让娃娃们见了着实有些口馋。


此时,小波他们四个正象侦察兵一样趴在果园旁的茅草丛里,动也不敢动。因为土坎上保管室的晒坝里生产队长正开社员大会。


他们刚到果园时,就听到队长说:“今天快黑了,就早点散会吧,明天下午再讨论。”


他们不知道大人们开的是什么会,反正明白要散会了,等大人们走了,就可以下手摘桔子了。于是,小波向大家一挥手,大家风快地躲起来。


大人们都回家了,晒坝里就剩下队长一个人了。队长偏偏迟迟不离去,反而在晒坝边上用目光巡视坎下这片果园。也难怪,这几天果子老是被人偷摘。这情景却让小波四人恼火,天快黑了。


“要等到啥时候才可下手哩?”山凤看看天色,问。


丽珠也急了:“我好怕呀,还是回去吧。”


小波和黑毛没理她们的话。此时队长已进了保管室,关了大门,并且在里面点燃了煤油灯。队长是不回家了吧?小波想了想,对黑毛耳语。


小波迅速跃上了土坎……


黑毛发布行动命令,对山凤和丽珠说:“快摘桔子,挑大的,用书包装。”


一弯新月。满山轻风。星星出来了。夜幕已经彻底笼罩下来。植被里跳动的蜻蛙和纺织娘悠闲地唱着夜曲。


黑毛呼呼地摘,把那桔树扯得好响。


山凤就说:“黑毛,你轻点声哩,小心被队长发现。”


那丽珠娇气得很,打开书包一个劲地跟在黑毛和山凤身后,从他们手中接过桔子往里面塞。


这时,从保管室里面传来队长的咳嗽声,吓得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丽珠胆小,就问黑毛:“小波呢?他到上面去干啥呀?”


山凤安慰丽珠:“笨,给我们望风哩,没事。”


小波上了土坎,在晒坝里蹑手蹑脚地转了几圈,就从门缝往里瞧,想看队长的动静。队长在里屋瞧不见,只听得哗啦啦的声音,象是在翻帐本。


小波估摸黑毛他们已经摘的差不多了,就捡了一块土,向果园子里扔……这是他和黑毛预约的暗号,意即叫他们撤退。


黑毛不敢怠慢,轻声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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