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也只不过问了一个比较不专业的问题,他就冷冷睥睨着人家。
笨蛋!他心里一定正在这么骂那个女记者,她知道,因为如果是她就会被他这么骂。
他的个性差劲透了,一丝不苟、冷漠绝情、孤傲自闭、爱捉弄人——
尽管如此,当她看着他,看他优雅高大的身躯,看他自信地挥动手势声明自己的立场,看他那双像冰冷潮水般澄清而冷冽的眼眸,她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她爱他。
她蓦然体会到这点。
纵使有多辛苦,纵使再多挫折,纵使他可能永远也不回应她一丝一毫,她还是爱他,好爱、好爱他,那种心情是怎么也无法取代的。
她奇怪之前自己怎么还会徘徊不安、还会产生犹豫,既然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了,就不要管什么辛苦、管什么结果如何,只要忠于自己的感情就好了。
她突然想开了,脸上也不由得绽开笑颜。
“好的,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女记者已经开始为这段访谈作结尾。
聚光灯灭了,摄影助理开始在收器材。
“杜总,我帮你拿麦克风。”女记者捉住机会靠近杜天羽,趁卸下他胸前的麦克风时,还偷摸了他胸膛结实的肌r一下。
她双眸闪闪发亮,像见猎心喜的狐狸一样。
“杜总,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她更公然地对他抛媚眼。
好不要脸的女人!小舞眼中布满红霞,像一只捍卫自己领地的母兽,她用力挤进女记者和杜天羽之间。
“对不起,我收个杯子。”小舞恶劣的语气说明她不光是收咖啡杯那么简单。
果然,她拿起桌上的杯子,然后匡啷一声,杯中还剩一半的咖啡全洒在女记者那套价值不菲的名牌套装上了。
“你……你做什么!?”女记者花容变色。
小舞耸耸肩,假笑一下。“对不起,手滑了一下。”
骗人,她根本是故意的,女记者恶狠狠地瞪这怪女孩一眼,当下又不好在杜天羽面前爆发,只好恨恨地跺脚离去。不到几分钟,其余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也离开了。
小舞得意地看着那名女记者气息败坏的背影,心想自己打了一场胜仗,正沾沾自喜。
“你搞什么鬼?”不悦的低吼声自她身后传来。
小舞回头对上他皱眉的怒容。
“别那么幼稚好不好?”他冷厉地斥责她。
小舞瘪起小嘴。“那个狐狸精明明在诱惑你。”叫她怎么看得过去嘛!
“以后有访客的时候不许你出现。”免得丢他的脸。
“别嘛。”她答得不情不愿。
小舞沮丧地出了办公室。
才关上门,杜天羽蹙紧的眉头便展开了,仔细看,严峻的脸上甚至出现一抹隐忍不住的笑意。
“对不起,你那天跟我说的事,我还是不能接受。”小舞决定向高哲恺说清楚。
“没关系。”他脸上挂着苦笑。
“那么,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朋友吗?”他失神地喃喃自语。“果真是报应呐……”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你别在意。”他挥挥手。“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别客气,尽管来找我。”
“你真是个好人。”小舞感激地仰望他。
好人吗?高哲恺心里充满苦涩。
解决了高哲恺的问题,小舞心清轻松不少。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苦恼了,专心喜欢天羽就好了,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回应她的感情,但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因为——他们是前世的恋人啊!
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准备了他的早餐、午餐,骑着摩托车朝公司出发。
“他今天不过办公室?为什么?”想不到迎接她的是这个令人沮丧的坏消息。
“今天他要陪他爸妈。”江月香说。“他们去俱乐部打球。”
“唉,对了,”江月香戏谑地一笑。“那个irene也一起去了喔!”
小舞脑中一片空白。irene?她想起了那个成熟世故又热情大方的美人。“jane,我今天想请一天假。”她立刻大叫。
“这样啊……”江月香故意拖长尾音,吊小舞的胃口。“可是我怕忙不过来耶!你也不早说。”
“拜托啦!”小舞快哭出来了。
“好吧。”
她那个“好”字才出口,小舞便急忙捉着背包往门外冲。
“等一下。”江月香唤住她。
“呐,这是俱乐部的地址。”她塞了张纸条在她手上。
“谢谢,jane你真好。”小舞感激地握了一下jane的手,这才急急忙忙往外跑。
“天羽,你年纪也不小了,跟lrene也在一起好几年了,该定下来了吧了 ”我跟她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网球场上,杜振英正和irene抽球,而宋德美和儿子杜天羽则刚打完一轮,在一旁的凉椅上休息。
“没在一起?”宋德美惊讶地看着儿子。“可是你们在念硕士的时候,不是常常一起出去吗?”
“那是因为我跟她共同合作一个project。”
“不只这样吧!你们不是还常一起打球、游泳……”
“我们的嗜好恰好一样。”
“那不就得了,你们在各方面都相配,而且妈看你从小到大都没理过任何女孩子,我跟你爸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是gay,好在有irene出现。”
“拜托!”杜天羽哼道,爸妈居然担心那么无聊的事,真是够了。
“说真的,irene真是个好女孩,既然你们各方面都那么契合,那为什么不就……”
“妈,别说了。”杜天羽不耐烦地打断她。
他确实曾有过这个念头——也许终有一天他会跟irene结婚,不过那是在那个笨女人闯入他的世界以前。
“喂,天羽,”宋德美突然唤他。“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
“什么?”
宋德美不自在地环视四周,最后终于找到。
“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从刚刚就一直在着我们。”她指着网子外面,果真有个女孩整个人贴在铁网上,拼命想要看清楚他们。
杜天羽脸都黑一半了。“凌、舞、雪!”
他一吼,那个小小的身子一震,从网上掉了下来。
“天羽,你认识她啊?”宋德美问,此刻irene和杜振英也从场上下来。
“我的助理。”他铁青着脸悻悻地道。
“是不是有急事找你?”irene贴心地说。“让她进来嘛!”
“不……”
杜天羽话还没讲完,irene已经开了那道铁网门。
“大家好。”阳光照得小舞脸上红通通的,她既紧张又兴奋地对在场的四个人打招呼。
“啊……我记得你,不就是帮天羽打扫院子的那个女孩吗?”irene认出她来。
小舞微愣,然后尴尬地笑着。
杜天羽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来干嘛?不用上班吗?”他的语气相当严厉。
“我今天请假。”小舞心虚的垂下头。
“回去!”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小舞急急抬眸,以眼神殷切渴求着——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很喜欢网球,所以……”
“那很好哇!”irene大方地道:“你就跟我们一起打吧!人多更有趣嘛!”
“嗯!”小舞感激地对她点点头,随后望向杜天羽,他还在瞪她。“可以吗?”她怯怯地问。
“随便你。”他对她低吼。“爸,我们来打一场。”他随即忿忿地拿起球拍往场内走。
“奇怪,没见过ted脾气那么火爆的样子。”irene喃喃道。
“不会啊。”小舞低语。“他一直都是这样。”
也许他的坏脾气只对她一个人而已吧!小舞悲哀地想。
irene看她的眼神多了一道惊异。“我们也下去打吧!”她说。
小舞的心陡地一突,“可是……我没打过网球耶!我没有带球拍。”
“我有多带一支,借你。”
完了,小舞握着那支球拍,手心冒汗。
“uncle,ted,我们来打双打吧!”来不及了,irene已经对场内的二人喊道。
“不要。”杜天羽冷冷瞧小舞一眼拒绝道。
他知道我不会打,小舞心虚地想。
“别扫兴嘛!”irene的个性是不容人拒绝的,她拉着小舞到杜天羽那一边,然后自己跑向另一边。“来,开始吧!”
小舞呆立在球场,慌乱的动弹不得。
“要走现在还来得及。”他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调冷冷对她说。
小舞用力摇头,不战而退不是她的作风。
他瞪她一眼。“站在这个范围里不要动,不要试着去接球,懂吗?”
“懂。”她只能乖乖听话。
球赛开始,小舞努力在心里默背那些规则,只是球呼呼地在她身边疾驰而过,她脑中竟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好在有杜天羽在cover她,可是……
“轮到小舞发球了。”
她听到有人这么说,对她而言简直有如青天霹雳。
她记得,那些国际级的球员是这么做的,先把球往上抛,然后挥拍。
第一球,没挥着,love-fifteen。
第二球,还是没挥到,love-thirty。
第三球,挥到了,可是掉在她脚前,love-forty。
第四球,出界,game——直落四。
场中一片死寂,她感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羞辱、尴尬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好想一头撞死!那才是她目前的想法。
“开始吧!换irene发球。”杜天羽没责备她,只是淡淡地说。
球赛重新开始,小舞好难过,现在他们全知道她不会打了,真丢脸!她要怎样才能稍微挽回一点他们对她的观感呢?
有一个球往她的方向飞过来,她想也不想,俯冲向前挥拍。
“啊……”她跌倒在地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的眼泪立刻进出来。
“你搞什么?叫你别动你听不懂是不是?”他的怒吼立刻贯入她耳中。
“我……”
“闭嘴!”他丢掉球拍,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其他人张目结舌中,他直接冲向俱乐部主屋的医药室。
“对不起,”过了十几分钟,小舞发现她的膝盖已经很夸张的包了一大包,而且杜振英、宋德美、irene,他们全围成一圈,看着她。
“坏了你们的玩兴。”
“别这么说。”宋德美勉强挤出笑容。“你的脚没事吧?要不要叫小沈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小舞惶恐地摇手。“谢谢,不碍事的。”
“那就好。”
一段长长的沉默。
“那……小舞,你再休息一下,我们要先走了。”宋德美转头对儿子说,“天羽,咱们不是在晶华订了table,会不会来不及啊?”
状似无意的提及,其实是在委婉暗示小舞,他们“一家人”要走了,她呢,就乖乖自动消失吧!
小舞听得懂,可是她却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她鼓起勇气,抬头对宋德美展露出最无辜天真的笑容。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啊?”
尴尬是餐桌上唯一的气氛。
小舞现在才知道他们全都带了衣服去俱乐部换,是以他们全都淋过泪,穿上昂贵的名牌服饰,盛装出席午宴。
她穿的是刚刚那套运动服,微微泛着汗味,脚上还缠着丑陋的纱布。
他们的感觉跟这家高级餐厅很相配,而她却十分突兀,不,是整个餐厅里唯一跟背景不搭的人,好像她从另一个世界硬是挤了进来。另一个问题是他们的话题她永远c不上,irene和宋德美偶尔会基于客气和她聊上二句,但很快的气氛搞得很僵,她们的眼神也透着不自在。
“x‘mas的时候再去laketahoe滑雪吧!”
“好啊!上次……”
他们谈着她听都没听过的地名,小舞突然领悟,尽管她如此努力,杜天羽的世界还是有好多好多她无法进入的区域。
“x‘mas干脆邀irene的父母来我们家过吧!”宋德美笑说。
“干嘛?”杜天羽微皱眉头。“这样不是很怪。”
“不会啊!两家人聚聚,顺便把你和irene的婚事谈一谈。”她笑道。
宋德美早就察觉儿子和这个声称是他“助理”的怪女孩之间有些不寻常,是以故意在餐桌上提及婚事,目的是要表明立场让小舞别痴心妄想。杜天羽尚未反驳,锵的一声,小舞手中的刀叉掉在瓷盘上。
“婚事!?”她震骇地瞅住杜天羽。“你要跟irene结婚吗?可是不行啊!我们不是……”杜天羽给她警告的一眼,要她闭嘴,由他来处理,不要在他父母面前讲出些不合宜的话来。
“你们是什么关系?”irene脸色一变,问道。
“没有关系。”
杜天羽无情的声明让小舞激动起来,没有关系?那她这一年来所做的又算什么?那个吻呢?又算什么?
“谁说没有关系?你不能跟别人结婚,因为我们是生来就注定要在一起的。”
“小舞!”他又暴吼一声。
“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像一个遭受冤屈的小孩,她急切地为自己辩护。“我作过梦,知道前世我跟天羽是一对恋人。”
“梦?”在场除了小舞和杜天羽之外,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错愕,之后是好笑、轻蔑。
“你闹够了没有!?”父母看她的轻鄙眼神令杜天羽无法忍受,是以他羞怒交加地吼道。“你马上走!我不要你再出现在我家人和我的面前。”他痛心地说了重话。
没有人说话,全部的人都被杜天羽的怒气骇着了。
小舞呆滞地凝望他,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在耳里,脑袋却久久无法理解。
她低下头,极缓慢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弯腰、转身、迈开脚步……
其实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餐厅的,她只知道自己很专注地盯着脚下的每一块红砖,很专注地走每一步。
怕若是她停了下来,眼泪就会掉下来,而她的世界也会就此崩裂。
一个人麻木的在街上走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低垂,小舞才终于走到家门口。
脚应该很酸,尤其是那擦破皮的膝盖想必又流血了,她只是这样想着,像在想别人的事,很奇怪,因为她一点痛觉都没有。
她机械化地从背包里拿出钥匙,抬头,还没将钥匙c入锁初便怔住了。
“哲恺,你在这里做什么?”
街灯下的地看来忧虑而疲惫。
“我听说你请假了,我很担心你。”
“担心?”她挤出一个微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今天……”
她的声音渐渐弱去,因为他专注的凝视,更因为在说话的同时,一幕幕景象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停格在最后他说“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怒容。
小舞僵住,猛地身体中好像有一部分想狠狠地被抽离,她痛楚地呜咽出声,大量泪水涌出眼眶。
“没事,我在这里。”高哲恺叹息,将哭得不可自抑的她拥入怀中。
“为什么呢?”她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真切的哭着。“为什么他就是不了解呢?为什么?他忘了我们约好今生要在一起吗?为什么总是我一头热呢?”
她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他拥紧了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梦的开始依然是她在林中奔跑。
她握紧男人的双手,一直跑到悬崖边上。
风飒飒地吹,崖下的水声轰然,鹰在天际怒鸣。
她抬眼,对上一双冷厉的鹰眼,心跳突然加快,只因那似曾相识的眼眸仿佛伴她生生世世。
“一起跳吧!”她对男人说。
男人一震。
她侧头,想把心爱男人的模样牢牢刻印在心版上,以求来生能找到他。
男人平庸敦厚的脸孔上满布惶恐及犹疑——
他是高哲恺!
第八章
杜天羽走进办公室,一直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他才忽然有种莫名的空虚感。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好象有什么东西遗落了……
他过了半晌才想起来,是那张每次他踏进办公室都会迎接着他的灿亮笑脸。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没想过它会带给他这么大的失落感。
“这是早上送过来的报表。”江月香进来,把一叠资料放在他桌上。
他不发一语,瞪着它们。
“咖啡。”她又走进来,这回手上端了一杯黑咖啡。
他没有移动,突然发觉自己过了好几分钟还盯着同一页报表。
“她……呢?”他从不知道他的声音听来会是如此空d、没有自信。
她没装作听不懂他指的是谁。
“不知道。”江月香说。“早上没来,也没打过电话,我试着拨电话到她住的地方,她不在。”
“嗯。”天羽点点头,没说什么。
“就这样吗?”江月香问。“小舞突然没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昨天她去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挥挥手。“不用管她,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就会出现了。”
是啊!用不着担心,他也曾骂过她、赶过她,但下一秒,她就会若无其事地跑回来,带着那张洋溢微笑的小脸来找他。
这一次,一定也一样。
不是吗?
“没有,她还是没来。”
他几乎是用跑的冲进办公室,当他听到江月香摇头对他说那句话时,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瞪着她空着的座位,气端不止,这一刻他才蓦然体会,刚刚他有多紧张。
“到底是怎么了?我好担心小舞,她会不会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找她?”
“不用了。”他暴躁地把拳头击在桌角,几张文件飘到地上。
第二天,他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诅咒着,今天仍没见到她。
为什么他会失眠一整夜?为什么他觉得整个生活的次序都乱了?为什么他会如此焦躁不安?为什么她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该死!”他用力甩上门,对着空虚的办公室大吼。
他是说了重话,也许那天他对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