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中天。
安壤市看守所,坐落于城郊的半山上,被高墙电网裹得严严实实,里面的犯人们除了漆黑一片的天幕,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殷小鹏的办公室中,透过窗子,仍旧能朦胧看见市区的万家灯火,还有在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
“来吧,喝点!”殷小鹏在办公桌上摆弄着买好的凉菜和酱熏食品,又掏出了几罐啤酒和一袋子炸元宵:“上次咱们俩一起喝酒,还是我生日的时候,没想到再见面,你竟然来我单位做客了。”
“我就是一个阶下囚而已,你不用说得这么客气。”没等殷小鹏把话说完,我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子边上,启开了一瓶啤酒,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是真的馋酒了,也想借着酒,压一压自己紊乱的情绪。
“你这话说的,可有点丧良心了昂,我要是不把你当兄弟,可能在大正月十五的不回家,跑到这里来陪你过节吗!对了,你要不要趁着酒局没开始,你用我的手机打几个电话什么的?”
“算了,不打了。”我想了想,拒绝了殷小鹏,因为我拿到电话,也无人可打,家里那边,我实在是不想跟我老叔交流,至于公司那边,大家因为我,本来就没过上一个好年,现在好不容易到元宵节了,我如果给他们打电话,他们还得担心,心情也得受影响。
“行,既然没事,那咱们就喝酒!”殷小鹏说话间,也坐在了我对面,搓了搓手中的一次性筷子,伸手递给了我:“儿子撒谎,在姚平看守所看见你那天,我当时就急眼了,如果不是有局里的领导压着,我他妈砸了他们单位!”
“呵呵,谢了昂!”看见殷小鹏激动的样子,我跟他撞了一下易拉罐:“对了,这大正月的,你不回家,你家里人不着急啊?”
“别提了,不想回。”殷小鹏闷了口酒,兴致缺缺的回应道。
“怎么,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啊?”
“不是不顺心,是他妈的太顺了!”殷小鹏顺手点燃了一支烟:“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些亲戚都躲着我们家里的人,生怕我们家找他们借钱,现在倒好,见到我混好了,有事没事的就往我们家里跑,不是这家的孩子让我帮忙安排个辅警的工作,就是谁家的亲戚因为什么事进去了,让我帮忙照顾,而我爸这个人脸皮又薄,只要我在家,他就不好意思拒绝,还逼着我同意,一来二去的,我索性就不怎么回去了。”
我咧嘴一笑:“呵呵,你现在混得不错,也算是光耀门楣,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学会躲清净了呢。”
“咱们都是老同学了,彼此间也都知道互相的底细,实话跟你说,我家的亲戚,虽然不如你们家的那么操蛋,但也比你家里人强点有限,你说,既然我难的时候,他们都没帮过我,那现在我好了,又凭什么去帮他们呢?是,我帮了他们,会让他们念着我的好,说我有出息了,但这有个屁用啊!我这个人活的是自己,不是他们,这种为了名声让他们舒服的事,给自己添堵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做,其实我在家的时候,我爸总是劝我,说大家都是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劝我大度一点,可是我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做不到,我已经想好了,等我赚够了钱,就在市区买一套房子,把我父母都接过来住,彻底跟那群白眼狼断绝关系。”
殷小鹏的这番话,如果在别人听起来,可能会感觉特别的狭隘,但是从我的家庭环境出发,却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因为人一旦遇上两个坏亲戚,会比交了坏朋友还恶心,朋友可以断绝往来,亲戚却不行,因为你们之间有血缘在牵线,就像我叔叔那种人,有时候我一想起自己跟他流淌着一样的血液,都打心底的感觉恶心,见殷小鹏不愿提起家里这茬,我话锋一转:“哎,对了,我今天跟犯人聊天的时候,听他们都叫你殷阎王,没看出来,你现在变得挺狠啊!”
“狠?我狠个屁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样,你不知道啊?”殷小鹏大大咧咧的一笑,指着衣架上的制服:“我的狠,全都是源自于那身衣服给我的底气,也是一个执法者的傲气,如果让我像你一样,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拎着刀去跟人玩命,我可做不到!”
我闻言一笑:“既然如此,你干嘛还去拾那些犯人,不怕他们打击报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