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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2 / 2)

贺兰静霆那么有钱,打起官司来,她一定吃亏。皮皮的家很穷,律师肯定请不起……


这些当然都不是令她心虚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觉得,像贺兰静霆这种长相、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想要哪个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费劲。就算他不要,送上门来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则实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贺兰静霆怎么会对她起觊觎之心呢?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觉得,刚才贺兰也没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倾,就往下跌。——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赶紧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学过一点救生常识,当下双掌合拢,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对着他的嘴吹气。


一连做了三组,每组十次,没有反应。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击他的心脏。


没有反应。


皮皮的头皮一阵发麻,冷汗湿了一身。环视四周,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井壁非常光滑,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报警,装手机的小包放在沙发上了。


这么荒凉的私人住宅,又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大约经年也不会有访客的。


难不成,自己要和这个陌生人死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y惨惨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发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组,贺兰静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嘴唇里呵出一丝暖气。她再接再励,继续往里吹气、按压、又抬起脸来观察他。


贺兰静霆的胸膛渐渐地开始起伏,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贺兰静霆,你要是没死,就说话吧!”


过了片刻,他眉头一蹙,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法说话,我受伤了。”


皮皮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门向他喝道:“贺兰静霆,你这披着羊皮的狼!老实交待,刚才你想干什么?”


贺兰静霆反驳:“我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说,你想了解我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我的房间。”


“那你也得好好说,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这个房间,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办法。你总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帮你一把。噢!噢!别踢我啦,我快没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这坏蛋,还想生育!我让你断子绝孙!”


“好吧,你弄死我,我们双双死在这里。反正,没我的帮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这话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开围巾,勒得我的手挺难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点一点地咬开围巾上的结,将松掉的围巾一扔,扔到地上。


“别惹我,我练过武术,你不是我的对手!”皮皮想摆个架式出来,却发现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一个人。


贺兰静霆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叫武术?”


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地上捡回眼镜戴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月光浴。”


“这么冷的天,你也脱吗?”她赶紧捂住眼睛,又将手指露出一道缝隙观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点儿吧!”皮皮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了。


“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别……”


“你刚才那么踢我,我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个女的啦。”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说,“好吧,把那个浴巾递给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皮皮发现躺椅的下面有个小柜子,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浴巾递给贺兰静霆。他转身过去,用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着一双修长的腿。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空气很冷,躺椅上的贺兰静霆看上去浑身冒着白气,好像在练某种内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样子。


皮皮面红耳赤地斜睨着,遐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渌水山庄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访这个人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机会啊!


皮皮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问道:“贺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月光浴?”


贺兰静霆没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搞新闻的人见怪不惊,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月光浴没什么新闻价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养生运动,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边:“那么,你要晒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来抗议:“那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吗?”


不知为什么,也许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这个人,反而觉得今夜发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说。


“贺兰静霆!”


“叫我也没用。”懒洋洋的声音。


“看来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挥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来。耳畔传来缓缓的声音:“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觉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吗?山上的蜡梅很香吗?还有远处风吹孔x,草木折断的声音……


“积雪初融,春泉涌动的声音……”


“鼹鼠饮河、冰层破裂的声音……”


“水獭做梦、流星滑落的声音……”


“天籁如此动人,你应当珍惜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哦……”皮皮神思飘渺了,被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蛊惑了。


夜半更深,寒气人。皮皮虽然穿着羽绒袄,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握着录音笔的手,几乎冻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贺兰静霆握住了,十指扣拢,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


他们的脸几乎是挨着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了回来,心不禁砰砰乱跳。


“你怕我?”他忽然说。


“不怕。”


“我可能会吃了你。”


“怎么吃?”


“先从脚趾头吃起,”他看着她,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头顶的时候,我会问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到一半,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j皮疙瘩。


他们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圆溜溜的井壁,看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个小时,皮皮不耐烦了:“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无聊啊。”


“很遗憾,确实没什么娱乐的东西。”贺兰静霆说。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个短波收音机,你想听吗?”


他的手动了动,从躺椅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放出古典音乐。


皮皮接过收音机,将波段拧来拧去:“我看看有没有夜间谈心节目,以前有个‘潘多拉心理话’,fm1097,我挺爱听的。”


“不行,我得听音乐。谈心的节目很吵。”贺兰静霆一把夺过来,拧回原先的频道,降e大调小夜曲。


“这个台的音乐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调,他偏爱听这一种,还放个不休,真是吃多了撑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边使劲地嘀咕。这个牢s可不是皮皮发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乐系的室友发的。作学生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与短波收间机为伴。


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就爱听降e调的。”


“行,我让着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较喜欢有道德优越感。”


“不不,我也喜欢有道德优越感。”贺兰静霆说,纤长的手指一拨,传来女性频道独有的声音,柔情万千,如春雨绵绵:


“——现在我们来接听一位来自杭州的听众,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话。刚才我们谈到了女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经验吗?……”


这个栏目充斥了最最无厘头的心理学八卦。贺兰静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阵窃笑。


听了不到十分钟,贺兰静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个身,侧着脸,对着她。


啊啊啊,这可不能睡着了呀。皮皮连忙打开录音笔:“贺兰先生,现在我能采访你吗?”


“不能。”


“为什么?”


“鉴于你刚才的行为,你已丧失了这次机会。”


“那么,贺兰先生,送我回家。”


“再过两个小时。”


“我现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请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议你光着脚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你不帮我?”哑然了。


摇头,耸肩,很遗憾。


皮皮本已经坐了起来,听了这话,又“砰”地一声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现在都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点整上班,记得七点半叫醒我。”


说罢,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盖着,我冷。”


他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脸居然腾地一下红了:“那,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用你的围巾好了。”他拾起地上的围巾,围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来。


皮皮无语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过来,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贺兰静霆依然睡在她的身边。曲着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羽绒袄,埋着头,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点好奇。从小到大,皮皮从没有看见过男人的身体。就是家麟,十几年来,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时候接触过一次。此后,从碰碰指头到牵手都经过了漫长的六年。


所以,机会难得,免费的生物课,皮皮低头下来,将他的身体细细地研究了一下。


嗯,还行,难得的标本啊……


月华如练,星光熠熠。皮皮发现贺兰静霆的颈子上挂着一块形式奇特的古玉,一头是圆的,镂空雕着花纹。一头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这样的玉,会舒服吗?那么尖,会不会戳到自己?不过,那玉质料极佳,润如雨过天青,在月辉中泛出一道清凉的幽光。


皮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合衣睡在一张很舒服的大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


她走到客厅,发现贺兰静霆沐浴一新,西装革履,正在戴手表。


“如果想洗澡的话,你可以用我的浴室。”他说。


“呃……不了。”


她有点讪讪的。自己到洗手间去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铁车站。”他站了起来。


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出门的时候皮皮记住了门牌号码:闲庭街56号。


他将盲杖拿到手中,却没怎么用,神态也不像瞎子那样犹疑。


“别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山的路很长。”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贺兰敬霆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不紧不慢,神态从容。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可以看见一点光吧?”皮皮说。


“什么光也看不见。”


“那你晚上的视力是多少?”


“1。5。”


“这么说,其实你晚上是不必戴眼镜的。”


“嗯。”


“那你为什么又要戴?不麻烦吗?”


“不麻烦,习惯了。”


到了车站,皮皮掏出车票正要和他告别,迟疑了一下,忽然壮着胆子问道:“贺兰先生,你……是人吗?”


蓦然间,贺兰静霆的眼角浮出一道笑纹,笑纹迅速隐去了。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才是合适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淡淡地说:


“我不是人,是什么?”


7


皮皮在离报社不远的一个大院里有一间单身宿舍。非常小,只有厨房和卧室,洗手间是公用的。皮皮一般是周末回家,平时住宿舍。所以,她一夜未归,也无人过问。


换了一套衣服,正准备去上班,手机响了。


“皮皮,给家麟妈过生日的礼物我给你买好了。极品燕窝,市价一千三,我从徐阿姨那里拿的,也要八百八。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听妈妈的,没错儿。”


八百八!这么贵?


皮皮暗暗地抽了一口凉气。


为了家麟妈的五十寿旦,皮皮一家人合计了整整半个月。其实也不过是家麟随口说了句会带皮皮吃个晚饭,皮皮全家都紧张了。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信号,说明家麟有意要向家里正式公开他们的恋爱关系。那么,皮皮这次上门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就不能太随便,得提点贵重的东西。再说,家麟那样的家庭,逢年过节,送礼的人多了去了,一般的礼物也看不上,千万别让人以为是怠慢了。


礼物的方案提了好几种,包括名茶、名酒、洋参、化妆品、手饰、皮包、丝绸布料……再搭上五瓶皮皮乃乃做的豆瓣酱。豆瓣酱倒是马上就做好了,皮皮乃乃还特地花钱到市场去买了进口的玻璃瓶来装好。剩下的就颇费脑筋。家里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只是为了买件礼物,真是有始以来的第一次。大家都认为要慎重。结果商量了整整两个星期也没定下来。便宜了,不好意思。贵了,送不起。皮皮烦得只想自己掏腰包。可是,她已经把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二上交给了家里,剩下的只有饭钱和少得可怜的零花钱,打算就买两罐好茶送去算了,皮皮妈死活不答应,说是简慢了,还得送点特殊的。


一想到家麟的妈妈孟阿姨,皮皮就有些气馁。高中毕业之后,除了过年照例去拜个年之外,她再也没去过家麟的家。一来是自己年纪大了,老去不好意思;二来皮皮心里悄悄地觉得,孟阿姨对她倒还客气,却不是很热情。至少不像幼儿园时候那样热情:会抱着她买冰棒,会给她织毛衣,会叮嘱只比她大两个月的家麟照顾她,会不断地告诉皮皮的妈妈男孩子太淘气,她就想要个女孩儿。


也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孟阿姨对家麟特别严,近乎苛责。家麟数学考了八十分,回家就要挨妈妈的尺子。家麟挨了打就往皮皮家里钻,乃乃心疼了,去劝孟阿姨,孟阿姨不以为然,说女孩子成绩不好,还可以嫁个好男人。男孩子成绩不好,就没救了。


于是,家麟的成长就成了一道百米栏的跨越赛。里面所有的障碍物都由他的母亲设定。大学二年级考六级。毕业考研究生。研究生一年级考托福。托福过了考gre。一关接着一关,没个止境。家麟恨恨地说,等我出了国她就管不了我了。


皮皮的心里却悄悄地恐慌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如果自己跟着家麟出了国,能干些什么?读书和学习都不是她的长项。打工吗?当女招待吗?住家生孩子吗?


她不可以没有家麟。


三个月前,经过一番激烈的思索,皮皮在离宿舍不远的一个托福速成学习班里报了名。老师是新东方的,掏钱交完学费,换得一大叠教材。在所有科目里,皮皮的英文仍次于语文,属于强项,成绩忽好忽坏,并不稳定。不过高考时却考出了一个惊人的九十五分,年级第二,比家麟还高。成了那年高考的一段传奇。后来上了大学,英文不重要,成绩自然又掉了下去。皮皮决定悄悄考托福,考个好成绩出来,吓家麟一跳。


电话那端,皮皮妈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自己如何与徐阿姨还价。


皮皮看了看表,快刀斩乱麻:“好吧妈妈。反正下个月报社会发奖金,这算是我买的吧。”


“自家人讲什么钱嘛,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只要家麟妈高兴就好。”


挂掉电话,皮皮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妈妈这个月老是咳嗽,喉咙都是嘶哑的。医生说川贝枇杷膏管用,她不舍得买,嫌贵了,自己每天蒸梨子水喝。还是皮皮看不过眼给她买了四瓶。如今一出手就是八百八,够大方的。八百八,要爸爸卖多少东西才能挣回来啊?


周二是总编办例行的归档时间。皮皮从早忙到晚,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下班时候,卫青檀果然给她送来了一张实习记者证,皮皮惊喜过望,连忙向她汇报了昨天采访的情况。她只说,她终于成功地和贺兰静霆搭上了话,还就古玉问题探讨了十分钟。至于昨晚发生的怪异的事,则全部隐去不谈。毕竟在新闻单位混了一年,皮皮知道谣言的速度,说出来自己肯定会名节不保。


“呵呵,进展不错。果然这个贺兰对你戒备不深。”卫青檀把一颗孕妇维生素塞进口里,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据线报,贺兰静霆明天会去景田拍卖行竞拍几件古玉。其中有一件战国时期的玉虎,据说是他的最大目标。他今晚要去v市博物馆。”


“v市博物馆?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v市是隶属c城的地级市,离c城不远,高速公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吧。


皮皮拿起记者证,抓上自己的小包就往门外走:“我去v市博物馆找他。”


“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没。”那天把贺兰静霆的名片扔了,皮皮真是悔到肠子里去了。


卫青檀递给她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号:“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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