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凡深深凝望着凌珑,朗若星辰的俊目里,揣着比以往更浓烈的怜惜之意,“楚儿,你知道吗?你是个连任性胡闹都让人不忍心责怪的女孩,因为你的任性冲动往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你把感情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为了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可以不计后果,奋不顾身,这样的你,即使是个不够合格的皇帝,但你绝对是个值得男人付出一切的女人,所以,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更不需要向我保证什么,只要你最后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就是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低沉磁性的声音句句细细敲落心尖,凌珑悸动地抬起头来望着君逸凡,一直知道君逸凡知她懂她,却不知道这份相知相惜之情,深到如斯地步,人生得此知己,夫复何求?
视线交织,千般恩爱,万种柔情皆在其中……
默默地,君逸凡伸出宽大的手掌与凌珑十指相缠,然后轻轻执起两人互握的手,将唇印轻轻烙在她小小的手背上,再往后,轻轻吻住了他毕生追求和守护的甜美……
良久良久,一只飞鸟掠过天空,惊醒了痴痴拥吻的一双俪人,凌珑吸口气压下满腹柔情,低声道:“夜孤飞的伤已经无大碍了,我们明天就启程回京吧?耽搁了那么多天,太上皇的病情不知如何了?我真是不孝,也许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果真赶不回去,那也是天意。”君逸凡收臂拥紧凌珑,心疼道:“不要再自责了,这一次,你遭的罪也够多了。”
“唉……还不都是我自找的?怨得了谁?”凌珑悠悠叹了口气,眸光掠过君逸凡,忧虑地落在遥远的东方,闷声低喃道:“还有方竹表哥,他独自一个人支撑着后宫,等我等得头发都要白了吧?”
“哎呀我的妈,你怎么还在哭啊?你这个人是水做的么?”
嚣张而又夸张的尖细声音破门而入,把独自沉浸在悲伤中的泪人儿大大地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千娇百媚的少年郎,桃红色亮缎做成立式小翻领一字前开襟的性感锦袍,胸前用淡金色系的丝线刺绣出万朵桃花,环腰一圈雕刻着连理桃枝的玉带,长及腰臀的秀发偏红,头顶攒成高贵古雅的桃心髻,上c一只做工精细的飞鸟金步摇,光华流转中摇曳出风情万种。
“你出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魑翼一见小桃就说不出的心烦,由于被擒获的天魔教众都由天机处的人负责看管,小桃理所当然地三天两头跑来纠缠,虽然没有用刑盘问,但言词上的刻薄却大大刺伤了魑翼的自尊。
“嗬——我还没开口呢,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审讯你的?”
小桃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对魑翼的恶劣态度竟没有生气,径自取出利刃割断他手脚上的绳索,拉他起来道:“本大爷今天高兴,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快走吧,皇上要见你!”
“皇上……要见我?我没有听错么?”
魑翼心中一阵狂喜,他自从被单独关押在个营帐里,每日除了三餐由小桃准时送来外,浑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别说能打听到凌珑的消息了。
“这么说来,皇上凤体已经无恙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小桃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吓恐道:“你高兴什么?也许是要拉你去砍头呢!”
“只要能见皇上最后一面,我死而无憾!”
连日相处,魑翼早已摸透了小桃的性情,知道他只是喜欢耍耍小孩子脾气而已,对他虚张声势的吓恐浑不以为意,反而咧嘴冲他一笑,憔悴不堪的容颜豁然变得明艳动人。
小桃不由气结,伸手推了魑翼便走,心中“狐狸精,狐狸精……”地骂个不绝。
其实严格说来,魑翼和魍焰在男人当中只能算是中上之姿,魑翼是清秀有余俊美不足,魍焰五官虽然标致,皮肤却太黑,但他们俩都是属于很有个性很耐看的类型,尤其是鲜少绽露的笑容,格外扣人心弦。
小桃平日对魑翼的容貌也未多加留意,如今见他突然笑得这般灿烂,不禁又醋上心头!
主营帐前,铁血十二卫呈八字排列,威风凛凛,戒备深严。
小桃押着魑翼走进营帐,凌珑正端坐在狐皮椅上与两名气度不凡的美男子商量着什么。
“皇上——小狐狸……啊不,犯人已经带来了!”
君逸凡抬起头,不禁失笑道:“小桃,你又给人乱起名字了?”
“我哪里有?你看他,小鼻子小眼睛,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不像小狐狸像什么?”
“小桃,你这刀子嘴什么时候才收敛点?魑翼不是犯人,也不是你的假想敌,你以后再敢对他无礼,看我不给你一顿鞭子!”
凌珑见魑翼形容憔悴,脸上泪痕未干,只道小桃欺负了魑翼,不由厉声呵斥。
“是,陛下!小桃以后不敢了!”
小桃咬紧下唇,低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脚,一双桃花美眸瞬间盈满泪水,好不容易才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
凌珑见状只得软下声音道:“你身为天机处的首领,一天到晚哭鼻子不害臊么?好啦好啦,回头朕让你哭个够,不过现在,你先出去吧。”
小桃哪敢多言,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魑翼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口呼万岁。
“不必多礼,快平身吧!”凌珑走过去亲自扶他起来,温言道:“朕在天魔教多亏有你照顾,朕明日就要启程返回京都了,所以想问问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皇上……您……您这就要走了么?”
魑翼跪着不肯起身,肿得像核桃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凌珑。
“朕在西部已经耽搁了太多日子,启程回京刻不容缓,朕已经为你准备了马车和银票,如果你愿意,今夜就派人护送你离开。”
“离……离开?皇上——您这是要赶我走了么?”
魑翼下意识地抱住凌珑的腿,一股莫名的恐慌潮水般涌上心头。
君逸凡在一旁接口道:“皇上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为你安排好后路,你品性纯良,根本不适合在黑道上浑,不妨趁此机会过新的生活。”
柳影安抚地拍拍魑翼颤抖的肩膀,也开口道:“皇上给你的银票足够你用一辈子的了,你找个地方落脚,嫁人也好,做小生意或种田织布也好,总之不能回天魔教去了。”
“我不要——”柳影话音未落,魑翼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匍匐抱着凌珑的腿泪如雨下,“我不要走……皇上不要赶我走……我要留在皇上身边,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
“魑翼——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凌珑退后两步,被魑翼意外的举动惊呆住了,她在天魔教的时候,为了夜孤飞和慕狄霏幽两个人已经是精力交瘁,根本没有闲暇顾及到魑翼和魍焰对她的感情。
魑翼跪行着死死抱住凌珑的腿,竭嘶底里地喊道:“我宁愿一辈子为奴为婢,服侍皇上终老……我不要离开皇上,皇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魑翼,你别傻了!”同样惊呆了的柳影回过神来,忍不住蹲下来劝道:“入宫为奴可不是轻松愉快的事情,皇上让你离开过新的生活,其实是为你着想呢。”
“我不要离开,不要什么新生活,我只想一辈子伺候皇上,如果你们担心我对皇上不利,可以废了我的武功,我就算不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到御膳房去做最低贱最粗重的活儿我也愿意的……”
魑翼哭得肝肠欲断,有口难言的爱恋虽然只能永远埋在心底,但是上天不能剥夺他留在凌珑身边的最后一点奢望。
“魑翼,那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入了宫,就要与过去彻底告别了,你永远不能嫁人,也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的生活,这些你都能忍受吗?!”
君逸凡也在魑翼身边蹲了下来,d悉一切的锐利目光,穿透般地划过魑翼的眼,直直探进他的心灵深处。
“可以的……我可以忍受的,带我走吧?只要能跟着皇上,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魑翼激动万状,闭眼就给凌珑重重地磕下头去,直磕得头破血流,凌珑被他这般壮烈的举动吓慌了神,点头叠声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以后,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夜浓,云淡,几点幽冷的星光伴着一弯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天边,被无情践踏过的草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露水,在炮火中幸存下来的几株桂花疏疏落落,树上,已经凋谢了这一秋的灿烂。
萧声远远地传来,虚幻飘渺,似无数深藏的心事,在这人世间千回百转……
籍着幽明的月光,隐约可见摘星阁的断井颓垣上,坐着个素衣如雪,神情淡漠的银发男子。
男子有一张过于y柔邪魅的俊美容颜,闇紫双瞳中荡漾着淡淡的魔性,薄薄的唇红似血,轻轻烫贴着手中玉萧,以最孤独寂寥的姿势,吹出生命中最凄凉哀婉的曲调……
站在他身旁的绯衣少年听着这断肠般的箫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劝道:“教主,我们回去吧,你身子不好,别在这里吹风了。”
慕狄霏幽充耳不闻,清冷幽扬的韵律在唇齿间轻轻流泄,彷佛把心中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暗夜低语,随着瑟瑟秋风缓缓吹送出去,一直吹送送到千里之外……
“咳咳……咳咳咳……”
蓦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划破了静夜中优美的旋律。
魍焰惊慌失措地抚拍慕狄霏幽的背,跺脚道:“怎么办?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教主,求求你别再固执了,回去吧?”
“你不要……管我……唔——”
海妖吟唱般动听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倔犟,慕狄霏幽用力推开魍焰的扶持,咳嗽却愈发强烈了,他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口,粘稠的y体从指缝间喷出来,溅在通体晶莹的紫玉箫上,触目而惊心!
“教主——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魍焰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慕狄霏幽跟前,含泪叫道:“楚姑娘已经离开了,你天天在这里吹萧,天天在这里惦念,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又是何苦啊?”
“你不懂,我只是天天在这里忏悔,你不会懂我的心情……”因染了鲜血而显得异常红艳的美唇,微微弯起自嘲的笑意,“从前我一直想不通,夜孤飞到底哪里比我强,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心,而我却不能?但是那天以后,我才终于明白了……”
慕狄霏幽说到这里,略略抬起头来,格外忧伤的凤眸望向桂花飞尽的天空,“爱一个人,应该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与包容,而一直以来,我对她都只有蛮不讲理的掠夺和霸占,夜孤飞……他教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教主不要枉自菲薄,其实教主对楚姑娘的心,一点也不输给夜孤飞的!”魍焰悲痛欲绝,抓着慕狄霏幽冰凉的手掌哽咽道:“如果……如果楚姑娘知道教主为她牺牲了什么,她也一定会被教主感动的……”
“傻瓜!”慕狄霏幽轻抚着魍焰头发,艰涩地笑了起来,“爱情不是靠感动得来的,如果那么简单,这世间上,就没有为情所苦的人了。”
魍焰的哭声不由得噎住了,只觉无边的酸涩在胸臆滋生蔓延,只一瞬,就把五脏六腑填平塞满,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从心底深处吼出来道:“教主——你把楚姑娘忘了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恶梦,连同身上背负的国恨家仇也统统忘掉吧?我们回南洲去,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爱和仇恨——同样刻骨铭心,刻骨铭心的感情,都是不可能忘记的……”
慕狄霏幽轻轻叹了口气,幽明幽暗的月光,透过树影深深浅浅地照映在他毫无血色的容颜上,那上面除了感伤,还有像夜一样深浓的绝望——
“你以后,别再唤她楚姑娘了,她不姓楚,她姓凌,她是当今皇帝,凤天国的君主,也是我龎龙族千年来的死对头,我和她,永远都不会有未来!”
要忘记,谈何容易?往事不是写在白纸上的字迹,挥一挥毛笔就可以从容抹去,对凌珑的爱,已经深深烙入骨髓,溶进他的血y,和他的灵魂纠缠在一起,这辈子,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魍焰呆呆地望着慕狄霏幽,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
慕狄霏幽那双媚似妖魅的紫眸与他如此接近,接近到连悲伤都能够直接传递,雾气氤氲的紫眸仿佛下一刻就能溢出晶莹的泪水,而深藏在眼底的那份不舍又是如此浓烈,浓烈到,可以把人的心都烧成了灰烬!
魍焰张口欲语,却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还可以说什么呢?
一切都似命中注定了的,这是慕狄霏幽自己选择的绝路,他自己亲手为这段错误的缘分划下了终结,旁人除了同情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魍焰忍不住又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不敢大声号啕,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饮泣,听起来让人格外揪心。
“别哭了,擦干眼泪吧……”慕狄霏幽在昏暗的月光中无奈叹息,“你要学着坚强一点,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教主,你要去哪里呢?”
慕狄霏幽摸不着边际的话仿佛是横空飞来的重锤,一下子狠狠地敲在魍焰脆弱不堪的心窝上,一股不详的预感顷刻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一把抓住慕狄霏幽的手心惊胆战地追问。
“我的伤有多严重你也知道的,我还可以撑多久呢?”慕狄霏幽轻轻一笑,笑容虚幻而美丽,平平静静的声音,却一直寒到魍焰的骨子里去,“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和魑翼两个人,魑翼虽然被擒,但我知道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是你,如果我死了,护法她们一定不会放过……咳咳……咳咳咳……”
慕狄霏幽话未说完,一阵寒风迎面袭来,他整个胸肺都y冷干涩得难受,忍不住,又弯腰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教主,别再说了,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扶你回去吧?你不能再着凉了!”
魍焰昏昏然地站起来,耳边听着慕狄霏幽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只觉心如刀绞。
慕狄霏幽无法再多说什么,深秋凛冽的夜风令他弱不胜衣,他此刻只感觉到冷,一种,能够冻结心扉的寒冷!
魍焰扶着慕狄霏幽走进桂花林,机关轰隆隆地打开,被深草掩埋,伪装极好的dx赫然呈现眼前。
魍焰毫不迟疑地扶着慕狄霏幽一跃而下,原来这些天,他们就是躲在这座曾经关押过夜孤飞的dx之中,巧妙避过了官兵的追捕。
这个dx其实还有连夜孤飞也不知道的机关暗门,打开暗门,会发现里头是个连环d,一d连着一d,像极山里人居住的巢x,装饰布置虽粗陋简朴却干净舒适。
dx的尽头直通摘星阁,它是慕狄霏幽当年在建造摘星阁的时候,命人秘密挖掘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真的排上了用场。
“快把门关上!”
跨进门槛,慕狄霏幽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魍焰迅速关上房门,回身扶住慕狄霏幽,“教主……你还好吧?”
慕狄霏幽未及说什么,身子猛向前侧,大口浓血如泼墨般洒在地上。
“啊——”
“别喊!”沾满鲜血的手掌紧紧捂住魍焰张大的嘴,“不能……让她们发现……”
魍焰忍泪点点头,起身去取来药罐,哆嗦着掏出一把药丸,尽数塞入慕狄霏幽口中。
和着血吞下药丸,慕狄霏幽才稍稍缓过气来,搭着魍焰的肩膀,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
魍焰扶他躺倒床榻上,又细心替他盖好被子,轻声道:“教主你睡一会,我去熬点粥给你喝。”
慕狄霏幽双目紧闭,脸色出奇地苍白,闻言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什么也吃不下。”
“可是……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你的身子那么虚弱,不吃东西怎么可以?”
微微颤动的睫毛紧紧闭起又无奈地打开,“好吧,你去弄点小米粥,别的我都不想吃。”
“嗯,教主你等着,我马上去煮!”
魍焰欢天喜地的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端着托盘回来,却发现慕狄霏幽已经睡着了,长长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青色的y影,紧紧闭合着的双唇没有丝毫血色,绝美的容颜,完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
魍焰强忍着心中难过,放轻脚步缓缓走近,迷糊睡着的慕狄霏幽立即警醒,他这些天为了提防断红梅和沈青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
借由魑翼掺扶,小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