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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半夜。
正是晚睡的人也睡了,早起的人却还没这么早起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正是云秦人认为一晚上阴气最重,出门最容易撞鬼的时候。
有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
有一名全身漆黑夜行衣的人好像鬼魅一般从阴影中闪了出来,用利刃割断了沐沉允所在的房间的门栓。
盘坐在床塌上的沐沉允也已经张开了双目。
他的眉毛原本极淡,此刻在黑暗之中,面上更是显得好像没有一根毛发,惨白的面色使得他的五官就像是用白蜡捏出来的,不像是血肉之躯。
看着这个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夜行人,他白蜡般的脸上霎时布满嘲弄的神色,冷笑道:“年轻人果然没有耐心,连一夜的时间都撑不过…只是我原以为来的会是林夕,没想到却是你。”
夜行人的声音微颤,却是自有一种快意:“我来了,他就不用再来了。”
“好一个兄弟情深。”沐沉允脸上有嘲笑之意,但心中却是也泛出了寒意,他也早已经想明白皇帝给他的机会是什么,但他不断觉得这个机会偏向自己多一些,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里面竟然真有人如此胆大,不顾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来刺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攻击对方心神的弱处,冷笑道:“但我劝你不要反而害了林夕,因为你应该明白,不断是林夕在主导着这件事,所以圣上想要看的是林夕的表态,应该不是你的表态。所以圣上只容许他杀我,你恐怕杀不了我…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以他和你的交情,倒是恐怕会真不顾一切的来杀我为你报仇。你们年轻,又都是修行者,大好前程,何必和我这种已然废掉一半的人在一条河里溺死?”
“所以我劝你还是马上离开,以免反而害了林夕。”
姜笑依的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长刀,他虽然不和李开云一样热血形于外,但他同样是为了追求某种正义而不惜牺牲的那种让林夕佩服的人。他不怕死…而且每次在脑海之中想到沐沉允的面貌,又想到王思敏,想到那名在江坝上让他怦然心动,从此占据他心中一角,难以忘记的美丽女,想到她被沐沉允侮辱,被他捆缚着鞭挞,他便心痛的无法呼吸。
感情是一种很莫名的东西,它不显山露水,但是却会在心中慢慢的发芽。林夕知道姜笑依对那名倔强女的情意,但却还是低估了一些。
这种无声滋长于心的最间接情感,压倒了礼法,压倒了根深蒂固植在姜笑依心中的皇权至上,让他坚定了来到了这里,来杀沐沉允。
但是此时他持刀的手却是悄然的颤抖,因为林夕在他心中,同样比他的安危更为重要。
两人一时不说话,这间深深的大宅院便又完全的恢复了寂冷,唯有微风吹动庭院间树叶的沙沙声。
沐沉允的心神微松,心想对方终究稚嫩,空有匹夫之勇而已,然而就在此时,风声却似乎略微急了一些,他阴冷得意的瞳孔剧缩,浑身密密的一层冷汗沁出,让他愈加觉得无力和虚弱。
又一条黑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显现出来,身穿青衫,蒙着黑巾,赤手空拳,手中却是也抓着一块黑巾。
姜笑依蓦然转身,看到这人,他的眼眶微湿,喉咙间却是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说不出话来。
蒙着脸的林夕却是也没有出声,如在水上行走一般,无声的到了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黑巾塞到了他手中。
“林夕,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沐沉允忍不住出声,声音颤抖,有些过于尖细和变异:“难道你蒙了脸,就不知道你是林夕么?”
“谁说我是林夕?”
林夕看着这名已然陷于恐惧之中的监军处大员,认真的轻声道:“有什么证据?”
“你…”沐沉允差点间接崩裂了背上的伤口,他下意识想骂林夕无耻,但是他想到对方只不过是在学自己,只是在故意嘲弄自己。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林夕自己也很清楚,即便自己没有赶得那么急,恐怕进入这庭院,也不会不被人察觉。
“林夕,你不应该来。”一人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大大方方的让布鞋底在回廊间发出清晰的脚步声,从通往这个庭院的一个圆形拱门中显现出身影。
这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文士打扮。
他是高拱月,是东林行省省督的大供奉,平时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也根本不知道这名省督府大供奉到底有何等惊人的修为。
高拱月也知道林夕的事迹,若是林夕不来,反而倒是会让他觉得有些失望,来了,却是让他更为欣赏,所以他在这个时候就出来,不是为了沐沉允的性命,而是因为林夕。
“哪里有林夕?我可不是林夕。”
林夕依旧很“无耻”的回答,他看着这名走出来的白生生中年人,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自然流转出的恐怖气味,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