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相信上帝是站在你那一边?”见她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次。
“我的确逃过了你的魔掌,不是吗?这已经足够证明上帝是站在我这边的,男爵大
人,而且我在此地很安全。”
他懒得跟她争辩这种一攻即破的逻辑,只说:“目前你是安全的。”
她赏了他一个露出迷人酒窝的笑容。“我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她夸口道。“这
是真的,我要在你们的侵略结束而且滚回老家之后,才离开这个庇护所。”
“‘侵略’早就结束了,我亲爱的妮可。英格兰已经属于我们了。接受这个事实,日
子会好过许多。你们已经被征服了。”
“我永远不会被人征服!”
这伟大的宣示其实早已被她颤抖的声音破坏无遗。他也注意到了,而且居然还无礼
至极的微微而笑。她的肩膀被激得挺立起来。
罗伊将她的手用力一握之后,终于放了开来。妮可正要转身而去,他却捏住她的下
巴阻止了她。
他强迫她抬起脸来,并且凑近到只有几英寸远的地方。“别再给我制造不方便的事!
“
他的声音并不比耳语大多少,但语气却硬得真正地激怒了她。她推开他的手,移到
一旁让他看清她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你真的相信我会管你什么方便不方便吗?”她问道。“我的弟弟因为你那个对土地
贪婪无比的威廉公爵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如果他不要妄想染指英格兰这块地方,杰
堤目前还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罗伊望向她的弟弟,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撒克逊战士的确奄奄一息。他的脸色一如身
上盖的床单一样惨白,额头全是汗珠。他的头发与妮可一样是淡金色的,除此之外他们
姊弟之间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了。他的全身都在毛毯之下,所以罗伊完全看不出这高大
的男人是何处受了伤。
这位战士除了脸上有点疤痕,眼睛的周围没有任何纹路,应该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孩,
他想起那个撒克逊线民说,杰堤比妮可小一岁,由此看来,她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
原来撒克逊人连男孩子都派上了战场,罗伊突然觉得非常不舒服,他摇摇头想甩去
这种感觉,专心的注视着杰堤。这男孩虽然沈睡着,但紧皱的眉头显示恶魔正在他的梦
中肆虐。罗伊发现看着别人受到这样明显的折磨,自己颇受影响。
妮可看到他眼中的关切,也看到他虽极力想要隐藏内心的反应,却仍然显露出来。
她感到惊讶,也觉得困惑。他不是应该很得意吗?
“他一醒过来,就祈愿自己快死。”她小声说。
“为什么?”
他的口气似乎真的不懂,显然他无法理解杰提的懊恼。
“我弟弟的左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
罗伊对她的说明并无反应。好一会儿才说:“他还活着,而伤总会好的。”
她可不要他那么乐观。她要他感受到一些罪恶感。她像保护小j的母j般向床边走
过去。“让杰堤受伤的可能就是你。”
“可能。”
他毫不在乎便承认这样可怕的罪行,令她屏住了气问:“你毫无悔恨的感觉?”
他当她疯子似的看了一眼。“战士的心中没有悔恨的容身之地。”
她的表情显示她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耐下心来向她解释:“战争就像下棋,妮
可,每一场战役就像深思熟虑之后在棋盘上移动棋子。比赛一旦开始,无论如何都不该
掺入任何情绪。”
“所以,如果你真的伤了我弟弟……”
“这件事很不可能。”他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
“我不是这种打法。”
她完全不懂。“嗅?打仗不把敌人打伤,你去战场做什么?”
他叹口气。“我把他们杀死。”
她努力不让内心的震撼表现出来。这人谈起战场与厮杀所用的感情,几乎不比讲论
教堂弥撒的时间更多。他那麻痹的态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烧。
“你弟弟是在哈斯汀战役受的伤,而不是有人告诉我的北方,对不对?”他问她。
“不,杰堤并未参加哈斯汀战役,他是在史丹福桥附近受伤的。”
罗伊难以掩饰他的懊恼,这个迷糊的女人把敌人全搞混了。“妮可,我是诺曼人,
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史丹福桥战役是挪威国王和他的jūn_duì 去打的,我们诺曼人连到都没有到那里去,”
他上前一步。“所以,不管你怎么希望,我不可能伤了令弟。”
“我并不希望。”她冲口说道。
罗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向自认为很能掌握对手的反应,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自己
的能力。老天,她的表情似乎如释重负。这不合理呀,他有没有令她弟弟受伤有什么关
系?
“你好象松了一口气。”
她点头。“我……很高兴不是你伤了他,”她承认着,垂下眼睛望着地上。“我也为
自己乱下结论向你道歉。”
他不相信他所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我向你道歉。”她小声说。
他摇着头想弄清楚这段不合逻辑的谈话。
“如果是你,我就必须采取报复的行动。我是杰堤仅有的亲人了,男爵,保护他是
我的责任。”
“你是女人。”
“我是他姊姊。”
好象房里突然变冷了似的,妮可揉着她的臂膀。老天,她好累,她一直忍受着寒冷
这么久,而且一切是如此令人疲惫,她几乎已无法清晰的思考。
“我不喜欢战争,”她小声说。“可是男人喜欢战争,不是吗?他们喜欢打仗。”
“有些人喜欢。”他承认道。他的声音浓浊,因为他必须努力抗拒那股想把妮可搂进
怀中的冲动。老天,她的样子看起来好脆弱。他只能想象自从战争开始之后,她所经历
过的如炼狱般的苦难。虽然她以为她能保护弟弟的想法委实荒谬,但仍值得尊敬。
从他听到的许多与她有关的传说,他不应该感到意外。“你知道吗,妮可?你在诺
曼人的jūn_duì 中已经变成一项传奇。”
这个说法令她全神注意起来,也引发了她的好奇。“只有死人才会变成传奇,”她反
驳他的说法。“活人才不会呢。”
“不对,你是例外,”他说。“你真的曾经率人抵抗威廉公爵派来的三次入侵吗?”
她耸耸肩。“你的领主派了一些小孩子想要来夺走我的家,我只是把他们赶走。”
“虽然如此,”他有点意见。“那你……”
她打断他的话。“我的兄弟手下的jūn_duì 的确曾经听我指挥,但那是他们的将领被迫
离开之后的事。”
“这个将领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他叫约翰,而且他到北方去了。”她叉起手臂,回头去看她弟弟。“你永远也抓不
到他的,他比你们聪明太多了。”
“我觉得他像个临阵脱逃的懦夫,留下你无人保护。”
“我命令他离开的。约翰不是懦夫,而且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
自一个惹人厌烦的诺曼人眼前逃开。”
他没理会这个讽刺。“诺曼人绝不会让一个女人管事。”
她摇摇头,不再为约翰辩解。在她的心中,她认为她哥哥忠诚的部属是她所知道最
勇敢的人。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将尤里带来给她。她哥哥桑顿命令约翰将他的儿子
尤里送来给她保护,她相信那个撒克逊叛徒詹姆应该不知道尤里的事,那么按理来说,
诺曼人也不知道。可惜,妮可不能在此时此刻颂扬约翰的勇敢,尤里的安全才是最重要
的。目前,诺曼人仍以为尤里是仆人的孩子而已。
罗伊看着她y暗不定的脸,真想知道她那脑袋又在想些什么。他不喜欢她为那个只
留下少数jūn_rén 保护她的将领辩护,但目前似乎不必再多加讨论。
“你的聪明机智在扮成修女时完全表现无遗,连我的手下都相信了。”
她注意到他并没把自己包括在内,难道他不承认他也曾被她骗过?“你的手下也全
是些大男孩,”她说。“这也是你将被打败的理由,男爵。”
“我这些士兵的年纪大部分都比你大。”
“大而无知有什么用?”
“不是无知,只是缺乏训练。”他更正她的话。“训练有素的士兵担任更重要的任务
去了。”
他是实话实说,但她的表情却一副备受侮辱的样子。她转过身去,表示他可以走了。
他却还没准备要走。“我要警告你,妮可,聪明机智对于你将要走的路并没有帮助。
前往伦敦的旅程必定困难重重,除非你谨守规矩,不然我们被迫相处在一起的那些时日,
会变得很难以忍受。”
她拒绝转身,但答话的语气有点火。“我的天,你真是傲慢到了极点。修道院已答
应让我在此地避难,即使毫不信神的诺曼人也不能破坏这道戒律。我不会离开的。”
“你会的。”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来迎战。“你敢违抗庇护的权利?”
“不,不过当时间到来,你会自己走出去。”
一阵寒意沿着脊椎骨滴溜溜往下窜,他会用什么武器来迫她?她的心思由一个可
能跳到另一个可能,好一会儿之后,她的结论是他在吹牛。他没有任何方法能强迫她离
开这安全的天堂。
如释重负的感觉使她热泪盈眶。
他却微微而笑。
她的镇静又瓦解了,她完全忘了她是站在一间病房里,否则她是不会对这些野蛮人
乱叫的。“只要诺曼人在英格兰,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绝对不会!”
第三章
结果这个“绝对不会”的事在整整八个星期之后发生了。
修格男爵的病已完全康复,在前一天离开了修道院。院长告诉妮可说,她曾听到罗
伊男爵要求他这位朋友留在城堡里,等他把奖赏带到伦敦去再回来叙旧。
“我相信他所谓的奖赏就是指你,妮可。”院长以同情的口气说道。
“他只是在唬人。”妮可咕哝着说。
接下来那一整天她都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那天晚上她也一直无法成眠。就在天黑
之前,罗伊派了一名信差来到修道院,传令要妮可小姐把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在第二天
早晨离开修道院。
院长不相信这个诺曼人是会唬人的一型,但她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将妮可
的小旅行袋收拾好,拿到前门口,以备男爵万一真有什么行动计划即可上路。
“如果你都准备好,也许到时候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院长说道。
天刚亮之际,妮可已经穿戴妥当,焦躁地在那里踱着步子。她穿着一件奶油与蓝色
相配的衣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因为是她母亲帮忙缝制的。每次只要穿上这身
衣服,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虽然这衣服料子太薄,不适合这样冷的冬天,但是她反正
不到外边去,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她没有跟其它修女一起参加晨祷,她知道自己无法安坐,只会打扰别人。
她的亲信女仆艾丽在一个小时后来向她做每个星期的例行报告。这位年纪较长的女
仆脾气又好,对主人也极为忠心,大事小事都记得非常清楚。她比妮可大十五岁,但仍
有年轻女孩一样的习惯,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咯咯笑。
艾丽冲进房间里的时候就会咯咯地笑着。“就跟我们所想的一样,小姐,”艾丽喊道。
她匆匆行一个礼,就继续说下去。“修格男爵已经在城堡里待了下来,同时罗伊男爵正
准备来接
你。”
妮可握住艾丽的手,把她拉到窗前。她示意艾丽在长凳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旁边
坐了下来。
“你能不能查出来他究竟打算怎样说服我离开这里?”她问道。
艾丽猛摇着头,辫子上的发丝都散了。“我们都在猜,小姐,可是谁也想不出来会
是怎样的。罗伊男爵把他的亲信找去开会,嘉莉负责偷听他们两个人谈话,可是他们都
没有提到这项计划,小姐。连修格男爵都很想知道罗伊男爵到底打算怎样把你带离这里。
“
“嘉莉会很小心吧?我不希望她为了我的缘故而惹上麻烦。”
艾丽又咯咯笑了起来。“嘉莉跟其它人一样,都对你绝对忠心。她会不顾性命确保
你的安全的。”
妮可摇着头。“我并不要她为我而死。你也一样,艾丽。事实上你来这里已经是非
常冒险的事了,不过我真的很盼望知道家里的消息。”
“现在那里叫玫瑰庄了。”艾丽低声说道。
见到妮可的惊讶神色,她又点了点头。“他们给我的家取了一个名字?”
“是修格取的,你的罗伊男爵似乎并不介意。在你知道以前,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
叫它玫瑰庄了。听起来还不错,不是吗,小姐?”
艾丽等不及听女主人的回答又说:“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小姐。那两个男爵现在
就把那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一样了。”
“他们还更动了哪些地方?”妮可问道。
“他们发现北边墙内有一个信道可以接到外面,于是把它封了起来。不过到目前为
止他们只发现那一处。”
妮可发现自己在扭着双手,于是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情绪紧张的动作。“我的房间呢,
艾丽?”她问道。“哪个异教徒占用了?”
“没有人,”艾丽答道。“罗伊男爵把门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修格生病的时
候分配到你的房间,可是他回到玫瑰庄以后分到另一间比较大的。嘉莉和露丝奉命帮那
个诺曼人打扫房间。你要听这些事吗,小姐?”
“当然要,”妮可说道。“你不可以瞒我。”
“要我们恨罗伊男爵很不容易。”艾丽坦承着,却又发出颇不适时的咯咯笑声。
“恨是一种罪恶,我们不能恨那些诺曼人,”妮可说道。“不过我们可以极度讨厌他
们,艾丽。”
这位女仆点点头。“可是就连那样也很难,”她说道。“他把我们都找去,我们让贺
康躲在最后面,怕见到他会使男爵想起他曾经扯谎说你有双生姊妹的事。结果你知道怎
样吗,小
姐?罗伊男爵把我们找去是要当面称赞贺康保护女主人的行为。男爵问他愿不愿意
向他宣誓效忠。他不是命令,而是用问的!”
艾丽说完又发出笑声。她以手抚胸,深吸一口气。“贺康宣誓以后,男爵扶他起身。
那情形让我们都大惑不解。我们原以为那个诺曼人会砍掉贺康的头,没想到却是要他效
忠。”
“谁知道那些野蛮人到底想要什么?”妮可说道。
“男爵也从来不曾对人大声说话。嘉莉说那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大,可是他并不像他
的朋友修格男爵那么老。那天美桃打翻了一大杯麦酒在桌上,结果你知道吗?他居然没
有出手打她,只是换一个地方坐,又继续跟朋友谈话。”
妮可不想再听罗伊的事情了。“修格男爵怎么样了?”她问道。
“称赞了你许多好话,小姐。”艾丽答道。“他告诉罗伊男爵是你照顾他的,说他发
烧的时候你日夜守在他身边,把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给他安慰。”
“我没有给他安慰,”妮可加重语气说道。“我只是帮菲莉修女的啦。你知道她又老
又累的,艾丽。而既然我晚上要照顾杰堤,就顺便做一点事,如此而已。”
“修格男爵说你有一副仁慈心肠。不要皱眉头,小姐,这是真话。修格也说你下棋
的反应很快,而且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妮可微笑起来。“修格闷得无聊,”她解释着。“总是对院长发脾气,要求下床。我
跟他下棋是为了帮助院长,并不是陪那个诺曼人玩。”
“修格男爵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带着笑,但是说起杰堤就大皱眉头。他说到你弟弟
是怎样对你摔盘子,结果罗伊男爵也皱眉头了。他生气的时候可真怕人,不是吗?”
“我没有注意,”妮可答道。“那些诺曼人都不明白杰堤所受的折磨。”她低声说道。
“现在,请你告诉我尤里的情形。我那个亲爱的侄子怎么样了?”
艾丽微笑起来。“他可真难管驯,现在已经会到处乱爬了。前天他又长了一颗新牙。
“
“那不是太快了吗?”妮可问道。
“不会呀,”艾丽答道。“在他这年龄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对小孩子没有经验,所
以你得相信我的话。”
妮可点点头。“我真希望当初把他也带来这里。我很为他担心,艾丽。懊,我知道
你和嘉莉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可是我……”
“你的决定是对的,”艾丽打断她的话。“你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逃到修道
院,”她提醒着女主人。“而且那时候天气那么冷,会把小尤里冻坏的。此外,你要对护
送你的诺曼人怎么说呢?他们以为你是丹妮修女呢,记得吗?不要皱眉头了吧,小姐。
尤裹在玫瑰庄很安全的。一切都跟我们所预料的一样,”她点着头说道。“那些诺曼人根
本没有注意孩子。他们始终相信你说的他只是一个仆人的孩子,嘉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