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段驭辰番外:冠军(上)
一摸一样,真的一摸一样。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白色衬衫,低俯着头,而只够到他膝盖处,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也穿着一摸一样的黑色西服白色衬衣,一脸天真的仰视着他。
他向左边挪了挪,他揪着他的裤料,也“伊啊伊啊伊”的向左挪,一副粘缠的样子。
于是,他干脆蹲下,把他抱起来,举高。
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小家伙,除了那双眼睛有点像妈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自信,其他地方和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咯咯咯咯。”小家伙以为他在与他玩耍,咯咯咯咯的笑,“拔、拔——”
听到那含糊不清的爸爸两字,清俊的颜,冷漠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
明明,他对他不好,甚至,他没有替他换过一片n布。
但是,他尝试开口去努力说清楚第一个字时,那个字却是“爸”,而不是“妈”,他尝试迈开第一步时,首先,先是走向了他的怀抱。
小家伙喜欢他。
生命,真的很奇妙,血浓于水,那相似的容颜,血脉接着一代的血脉,将绵绵传承下去。
“冠军,你很开心?”他仰脸静问儿子。
“咯咯咯咯。”小家伙回应他的是开朗的笑容。
“但愿你永远都别长大。”别长大,就会一直那么开心下去。
相册里,童年的他,也是无忧无虑的。
“驭辰,冠军选好衣服没有?我们该去酒店了!”他的妻子直接推门而入,催促他们。
他的儿子,小名叫冠军,因为,他的妻子希望儿子长大后,什么都是冠军。
黄慧君坚持从小要开始培养儿子的强烈自主意识,所以小冠军每天要穿的衣服,都由他自己来挑选。
他则不想这样,他只希望小冠军能永远快乐。
“他选好了。”他指指儿子身上,那和自己一摸一样的小西服。
五六套的衣服,有运动型的,有卡通型的,小冠军一眼就独选了这一套小绅士服。
“嗯,打扮得很有型,真帅!”黄慧君大量了他们爷俩几眼,及其满意的赞赏。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赞美谁。
他一脸的平静。
“小冠军,我们要出门了哦,妈妈抱。”她蹲下,露出慈母的样子。
可惜,冠军不买单。
小冠军转过脸,故意不理她,粘着他的大腿不放,“拔拔,抱!”
黄慧君看到儿子在和她赌气,哭笑不得。
老实说,母亲的这个角色,黄慧君扮演得很好,如果,半年前她没有回公司的话。
怀孕以后,黄慧君被检查出来血压过高,只能在家休养,生了孩子以后,也几乎有半年的时间,因为不放心保姆带养,她也都待在家里陪着冠军。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惊醒过来,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在家庭上,而对事业放弃得太多。如果她对家庭太过眷顾,那么,一旦失去,她会一无所有。
于是,她回到了公司,继续冲、冲、冲。
小冠军就是在那时候,觉得自己受到了冷淡,开始在他这父亲身上寻找温暖。
也是那时候开始,黄慧君回到公司,他不用坐镇,空出来很多时间,于是他和小冠军的感情越来越好。
他的冷漠,成功让妻子冷了心,却意外的得到了儿子的粘缠。
他抱着儿子起身,走过妻子身旁时,却被拦住。
妻子的手,勾到他的臂弯里。
他有点意外,蹙了蹙眉。
“就算我们貌合神离又怎样?至少,今天这种大场合,你要给我面子。”黄慧君理直气壮。
今天,是小冠军的周岁宴席。
黄家,大搞特搞,只为了弥补当时仓促的结婚宴席。
他沉默,最终还是妥协了,没有抽离自己的臂。
因为、因为——
他也有他的理由。
抱着小冠军,他们夫妻俩一起出门,一起踏入了热闹喜庆的宴会厅。
“小冠军好俊美啊!”
“小冠军长得和他爸爸真像呢!”
“小冠军真是比电视里的明星宝宝还明星呢!”
在一片赞叹声中,妻子一脸的得意与骄傲,而他同样,也有为人父的欣悦。
他的儿子,长得特别特别漂亮,一双眼睛更是聪慧,见过的人,都羡慕不已。
他在主人座上入席,招呼宾客这种事,他的妻子和双方父母们比较在行。
说实在的,很多的时候,他懒得演戏,说他清高也好,反正,他不喜参与,不喜对人微笑。
漫漫的人生,如此枯燥,让他没有任何值得微笑的笑点。
即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事业成功,红透了半边天的大设计师。
小冠军一入座,见到桌上的鸭舌,就爬过去想用手去抓。
“别!”他制止。
幸好是他发现,如果是妻子见到的话,免不了肯定对儿子一顿责罚。
黄慧君对儿子的要求特别特别搞,因为,期望太大。
他可以想象,等儿子再大一点,应该是不可能会有童年了。
儿子才一岁,但是,在法律上,居然已经拥有了整间公司的一半股份。
他拿了一根鸭舌给儿子,让他津津有味的舔吮着,他的目光,却忍不住飘向了门口处。
一拨又一拨的宾客——
快开席时。
静等了很久,他终于看到,一对伉俪的身影。
男人坐着轮椅,女人推着他。
他们一出现。黄慧君也明显僵了身,却也牵强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
因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们今天都必须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他死却了很久的心,在今晚,突然又听到了缓慢的期盼已久的跳跃声。
因为,那静婉地站在男人一旁的她。
他几乎是有点贪恋得,久久注视着那越发秀丽的容颜。
她的目光,也移过来,与他对视,然后,一秒、两秒以后,她对他抹出一抹礼貌、客气的微笑。
这狠心的女人!
他在心里,骂。
他冷漠地别过脸,故意假装没有看到她对他打招呼的笑容。
他恨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不幸福!
找到写着宾客名字的牌子,她在离他隔了一桌的距离旁,找到了自己和丈夫的位置。
“宁夜。展岩,你们怎么这么慢?太不礼貌了!”他们才一坐下,姑姑们就不满的抱怨。
其实,大家故意针对的抱怨对方都是她。
“不好意思,公事太忙了。”笑嘻嘻着解释的人,是她的丈夫。
和所有亲戚们都打完招呼以后,她一直沉默着,看得出来,在这个家族中,她是被针对被排挤,不被喜爱的。
因为,她至今都没有怀孕。
“忙忙忙,忙到结婚都一年半的时间了,居然到现在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有?!”果然,一个姑姑呛声了。
连这种场合,也想给她难堪。
“就是,让我们盼了又盼,居然到现在一个喜讯也没有!”
“宁夜,你到底有没有去看不孕不育科?”另位姑姑更干脆的问。
她的脸色,有点微变,显示是被踩到了痛脚,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照我说,你们反正都没消息,那时急得结什么婚啊?当时,展岩突然说一个星期内要筹办婚礼,一副出大事了。非马上结婚不可的样子,把我们可乐晕了,以为你们是奉子急着结婚!哪知道居然连个p都不是!”想想被欺骗的“感情”,姑姑们一逮到机会就七嘴八舌,不肯放过她。
“你们给我点面子,可以别在黄家的宴席上说我们展家的事吗?”小姑姑出来打圆场。
哪知道。
“闭嘴!我们在教训侄媳妇,你c什么嘴?!”姑姑们怒瞪。
宁夜平时被侄子保护得太好,让她们连面都见不着,今天难得逮到机会,还不让她们说个痛快?
“唉,姑姑,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可以别在这种大场合丢我的脸吗?”她的丈夫叹气:“你们明知道,我的腿……我身体不好,所以,我……唉,总之真是难为宁夜了……”说完,靠着她的肩膀,把自己脸埋住,一副她们再说下去,他羞愧到没脸活了的样子。
语不惊人死不休,那言语下暗示的意思,让所有姑姑们都变了脸。
难道、难道、难道——
后来,侄子那方面又瞢了???
大家马上闭了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场合再提家事。
“驭辰,一起和长辈们打个招呼吧。”黄慧君走来与他说。
“好。”他意外的配合,起身,抱着小冠军,向他们那桌,走去。
段驭辰番外:冠军(下)
“恭喜恭喜,黄丫头这个继承人,生得就是好,一看就特机灵可爱!”姑姑们很会说漂亮的场面话。
而展总还握在妻子的肩窝里装委屈打击,他冷眼看着。
他们夫妻感情不错。
不,正确得来说,应该是很不错。
除了没有孩子。
“岩,要敬酒了。”她低声,提醒他,声音特柔。
他这菜抬起眸来,不再演了,眉宇之间居然有一丝孩子气的顽劣一闪而过。
他以为,自己眼花,毕竟,眼前,这位展总,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只是,即使那神采闪得太快,马上又恢复淡定从容之姿,但是,他莫名就是捕捉到了他表情生动的一幕。
很丰富,很快乐。
当时因为工作接触,见过展总好几次,和传闻里的他,几乎没有任何出入,这男人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同样喜欢刁难人,因为,他不快乐。
后来,几年后再次相见,是在病房里,他很瘦,眼里却有坚韧,以及——隐隐的愤怒与不幸福。
是个自尊心比生命还重要的男人。
提醒完丈夫,她扬脸,才刚好看到杵在他们面前的他,她的表情微突僵变,但还是很快就拾起笑容:
“恭喜,宝宝又健康又漂亮。”她流露出一丝羡慕。
场面话。
她对他说的都是场面话。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这一天重逢的情景,但是,没想到她这么平静与真诚。
也对,放不下的人,只有他一个。
“谢谢。”他的表情,也刻意得很淡,好像,她只是一般的宾客。
“宁夜——”她的丈夫推推他,非常有默契的她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她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我们夫妻对小冠军的一点心意……”他们夫妻总觉得,很对不起人家,所以,她和展岩在按照礼数送了人情红包以后,特意花了点心思挑选了一份礼物。
他看了一眼,那是一块生肖好玉,玉色透泽,雕工精致到没有任何棱角,非常适合孩子佩戴。
“玉能保平安,希望小冠军能健康、茁壮成长。”她一脸真诚。
曾经亲密到如同佳人般的伴侣,现在,却成了只能送上祝福的路人。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使遗憾,却不得不割舍。
他没有伸手去接,不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场面,变得有点尴尬。
直到怀里的小冠军,“姨、姨、姨——”的喊,打破大人之间的僵局。
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
“谢谢。”他终于接过了盒子,小冠军还在拍拍手,好像迫不及待的伸手想去抓小盒子。
“别,会摔破了。”他没让小冠军碰,反而将盒子交给了身后的保姆保管。
他菜转过身来,小冠军居然已经扑到了她的怀里。
“姨、姨、姨——”他不怕生的喊着。
他僵住。
而妻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色很难看。
因为,他们都知道,小冠军不怕生的原因。
她的神情比较尴尬,搂着小冠军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但是,唇角却也有一抹淡淡的灿然笑意,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是,这个前男友的宝宝,让她充满好奇与感情。
她无措又怜惜的抱着小冠军的这一幕,让他的胸口一阵揪紧。
原本,他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样?!
“唉,你说我们展家啥时候菜能抱上娃?”见状,姑姑们叹气。
“咳,我一定多努力。”她的丈夫干咳一声,正色,马上低眉顺眼的回答。
姑姑们顿时被气到,又不是说他,他干嘛那么快接口?
然后,只见他笑嘻嘻转移话题,“宁夜,你也摸到明星宝宝的手气了,快点把孩子还给人家,省得你不会抱,弄疼了孩子,会心疼死别人。”妻子抱着前男友的孩子不放,是男人都会不爽。
听到丈夫开话,她很顺从“摁”了一下,把小冠军小心翼翼还给他。
他木然地伸手接过,小冠军却调皮地拉了拉她的卷发。
“很有活力的孩子,一点也不像早产宝宝。”于是,她又笑了。
但是,他却看了一眼,然后脸上有了淡淡的明朗笑意,“谁说小冠军是早产宝宝?他是去年的今天出生,刚好是预产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一句话,她愣住了,然后,眸越瞪越大。
因为,小冠军的预产期。
刚好听到这话的展岩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见到她如此震撼的表情,他的笑容中,透着一丝任何人也无法察觉的痛快。
他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果然,她吓到她了,成功的,吓坏她了。
“驭辰,我们要向长辈们敬酒了!”妻子很不快地打断他们。
这种局面,让她很不痛快,但是商人的本性,让她又不便当场发作。
何况,至今为止,她倒真的从没在公开场合给自己喜欢的男人难堪。
“祝宝宝一日比一日聪慧,长大了像父母一样,能成为厉害的设计师与管理者!”姑姑们对眼前一幕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也看出了点端倪,大家马上枪口一致,表面说着漂亮的祝福话,实则急着想送走这对主人,以免男主人一直盯着她们的侄媳妇不放。
而她,呆呆跟着大家起身,目光却一直随着他,从敬酒到礼成,一直愣愣的。
成功的,被打击到了。
她一直以为——
他们这段感情里,出轨的人,只有她。
小冠军和他长得太像,不可能让人错认。
拍拍她的手,她的丈夫不动声色的安抚她。
……
他迈开步伐,随着妻子,到下一桌。
他没有回头。
这是他的报复,但是,心境却没有任何瞬间豁然开朗的感觉。
……
曲终,人散,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静静发呆。
清俊的脸上,连自己也没有发现,浮现一股脆弱与忧伤。
这又是何必呢、明明黄慧君征求过他的意见,要不要请展家人,是他点头答应,还精心安排了今晚。
但是,为什么心情如此糟糕?
她被势力眼的亲戚排斥,她不孕,她的丈夫可能某些方面比较“弱”,所以,她不幸福。
他只是想亲眼见证这些传闻而已。
而他,父母逢人便姨他为骄傲,妻子也在里在外都对他给予男性的尊重,他有可爱的儿子,他还有自己喜爱的事业,他应该幸福。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惆怅、忧伤的人,是他?
情不自禁,他输入查找那串熟到不行的q号。
他不加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真的很可笑,以前,他们是恋人,但是出于生活的局限,在网络横行的世界里,他和她居然都没有申请qq号,因为,彼此没有想要联系的朋友。
然后,生活允许了,心却早已各奔东西。
她的空间没有上锁,现在的她,不知道何时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其实,她的日记很公式化,一板一眼,看得出来,很多篇章,专诚写给客户浏览。
他看着她写给做有客户的新一年的财务报告,公司的发展,好像真的很不错。
这也是公司的一种行政、宣传手法。
她现在,成了一心为丈夫为公司筹谋的女人。
真的,没有什么好关注了,除了qq空间上,她的几张照片。
有穿职业服的,有生活照的。
所以,小冠军会喊她姨,因为,小冠军认识她。
他总是,对着那几张照片,许久许久的发呆。
分手后才发现,居然连彼此的一张照片也不曾拥有。
“驭辰,很快很快,我们就能买到房子了,就有自己的家了。”他的脑海忽然出现那么梦幻的一幕。
衣着朴素的她,在一间破旧的出租房里,饱含着梦想,对他如此说着。
他的脑袋,短暂的一阵空茫。
也许,她说得对,他们能有的回忆,能支撑下来的甜蜜部分,太少太少。
因为,他的回忆里,只有自己一个冷漠、无关痛痒的表情。
人生,没有后悔药。
“驭辰、驭辰——”突然,后方脖颈一股酒气袭来,他一僵,因为妻子正用唇亲吻着他的脖,呢喃着他的名字。
她很少这么克制不住自己。
估计真的醉得厉害。
在她动手开始扯他的脖子时,他冷漠地制止。
“你累了,我也累了。”妻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刚结婚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几乎摆低了姿态,处处迁就,讨好他。
但是,他不行。
他骗不了自己。
累了?他用那种忧伤、眷恋的眼神看着别的女人的时候,怎么不会觉得累?
“你这样像话吗?我们夫妻生活,一年的次数,十个手指都点的出来!”妻子直起身,对着他冷笑。
原来,刚才她只是装醉而已。
她也会累,很累很累。因为,她有个性冷感的丈夫。
求职而不得,却又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只能,在酒精里寻求暂且放下的麻木。
其实,她知道很多事情,比如,每晚有个人总是默默进入另个人的qq空间,然后,再删除访问足迹,再比如,有个人总是会无意识的去一次又一次拨打那个女人早就弃用的那个情侣联系手机号码,然后一次又一次,表情空茫的去听着: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驭辰,你是不是想离婚?”她眼露难得的一丝脆弱,却又干脆地问。
如果他想离,她也不是这么不干脆的人!
离婚?他的眼神,出现一刻的茫然。
离婚?他想离吗?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