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陈奶奶一直拉着陈天齐对众人夸,大医院工作,自己是博士,找老婆都是硕士,大家也附和着老太太说好话。不过陈奶奶也没怎么夸大,陈天齐确实有可以骄傲资本,他本市医科大学读了七年后,又考上了北京名牌大学博士生,现市立二院工作,妻子是他北京读博士时师妹,毕业后跟着他来绿岛,也同一家医院工作,两人已经有个两岁小女儿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一起过来。
陈天雨撇撇嘴,附陈安修耳边悄声道,“哥,你说奶奶怎么不嫌烦啊,全陈家村人都知道他大孙子很有出息,是博士,每每见面,还要从头唠叨一遍。”
陈安修夹了一条炸鱼过来,分了一半给天雨,同样悄悄说,“幸亏陈天齐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忍忍就过去了。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咱奶奶记性好啊,这套词都好几年了,还能说这么溜儿。”他们两个辈分小,被安排末位,也没人注意他们。
“哥,你后悔当初没去上大学不,你要上了大学,今天哪有他什么事情啊?”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可后悔,再说,我也不一定比陈天齐好,他从小成绩就好,咱们都是知道。”
兄弟两个正自顾说体己话呢,就听陈天齐喊,“安修,你还是那个酒店里做维修工吗?”一屋子人都听见了。
陈天雨眼中闪过一抹怒气。
陈安修拨拨碗里一筷子藕片,泰然自若地抬头,对他展露个温柔笑容,说:“是啊。”
“这两天我们医院就你们那个酒店开研讨会,我还想去找你来着,又怕你没有空,听说你们那个工作挺累,到处跑来跑去。”
好像说也很对,陈安修自认为是个诚实人,于是也点点头,“恩,是不轻松。”
陈天齐似乎对他回答很满意,对旁边老太太说,“奶奶,你别老夸我,其实安修这工作也挺好,他当了这么多年兵,再学别都晚了,这种维修活儿出点力气就行也不费脑子,我看就挺好。”
陈天雨像妈妈,脾气火爆,眼看着就要不管不顾地跳起来摔筷子,陈安修桌下一把按住他腿,同一张桌上陈爸爸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看看上座老太太,勉强压住了火气,“天齐,别光顾着和奶奶说话,菜都凉了,赶紧吃菜吧。”
“是啊,吃菜吃菜,今天做了这么多菜,别剩下了。”他们三叔陈建浩也忙招呼大家。
其他人不是傻子,当然也都能听得出陈天齐话不好听,但相较于他们堂兄弟,其他人关系又远了一层,疏不间亲这个词可能有人不懂,但是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加上老大这一家确实强老二家不少,其他人就只能装作没听见了。
至于大伯陈建明,自始至终慢吞吞夹着菜,垂着眼皮一句话没说,他政府部门工作了大半辈子,终是从市中区办公室主任位子上退下来。陈安修以前见过他一项绝活,整齐端坐,睁着眼睛,但人是睡着,不过自打他退休后,这老僧入定功夫好像愈发炉火纯青了。
陈天齐如果至此消停下来,后面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但他今天可能真喝多了,忘了过去陈安修手里吃暗亏。
大家酒喝到大半时候,陈天齐已经有八|九分醉意了,他晃着脑袋问陈天雨,“天雨,你家门口那辆车是你弄?”
陈天雨爱答不理回了句,“我哪有那闲钱?”
“借你朋友?”陈天齐不死心。
陈天雨不耐烦和他说话,越回答越简洁,“不是。”
陈天齐瞪着朦胧醉眼,再接再厉,“那是谁?”
陈天雨直接回了句,“你烦不烦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陈建明此时终于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陈天雨,又看了一眼自家二弟,他想表达什么意思,陈爸爸完全没有领会到,还动手给他倒了一杯酒,说:“大哥,再喝一杯。”
这时陈奶奶撩撩眼皮发话了,“望望啊,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她语气不重,甚至是和缓,陈天雨脸色却难看了,“奶奶,我还没喝醉,我哥边上吃饭,没说话呢。”
陈天齐端着酒杯,哼笑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向陈安修走去,“你哥?你是说陈安修吗?安修,安修……”安这个字被他咬地重。
“老大,天齐喝醉了,你扶他到我屋子睡一觉吧。”
陈奶奶这话说晚了,陈安修已经上前一步扶住陈天齐了,“大哥,那辆车是我借,你是不是想去看看啊?”
“你?”陈天齐被他一打断,似乎忘了刚才要说话了,“我看着像款。借我开开两天怎么样?”
“大哥,你今天喝酒了,不能开车,先去我那里睡一觉,酒醒了再看车吧。”
陈天齐本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陈安修是这么好说话人吗?对他态度有过这么温和吗?
可陈安修不等他有所反应,架着人就往外走,扭头一笑说,“奶奶,我先带大哥去睡一觉。这里人多,我那边清净。”
陈天雨扔下筷子跟着也走,“哥,我帮你。”
陈建明看出情况不对头了,刚要说话,被陈爸爸拦下,“都是兄弟们,大哥,你担心什么。”
一进屋,陈安修甩手就把陈天齐摔沙发上,掰掰手腕,对随后进来陈天雨说,“望望,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