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也顾不上甜蜜了,朝里面喊了乐韵一声,也顾不上穿外套,拔腿就往外面追,这个时候还不到六点,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镇上六点定时开的路灯还没亮。这边好多店铺也关门了,他放眼望去,到处黑乎乎的一片,哪里还能见到冒冒的身影。他身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可知道陈家多疼这俩孩子,要是真丢了孩子,他也没脸见人家了。建材店离着近,孙晓就先往建材店跑,他听乐韵说过,陈妈妈有时候会领着冒冒从建材店那边过来,冒冒可能认识这段路。
建材店还没关门,陈爸爸正坐在空荡荡的店面里,和几个街坊说话,一听是冒冒不见了,他霍地站起来,“冒冒不是和安修在家里吗?”他都忙昏头了。
“不是啊,冒冒今天下午在乐韵那里的。”孙晓急地都快哭了,“我刚刚一眼没瞅见,他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陈爸爸也顾不上安慰他,店门也没锁就往外走说,“我沿着路找找,他自己出来的话,应该也没走远。”店里其他人见这样,也纷纷表示一起帮着去找。
在所有人都忙成一团的时候,那个小胖子在干什么呢,如果这会在小饭馆里吃饭的人隔着窗子向外看看的话,就会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正摇摇摆摆奔跑到通往农家乐的小路上。路上黑,他大概害怕,就跑地很快,结果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东西,扑通摔在那里了,“爸爸,爸爸。”他趴在原地喊了两声,想起爸爸不在这里,就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陈安修刚包完饺子,案板和菜盆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大门口有人喊着爸爸由远而近,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迎出去,他一出门,冒冒就跟个小炮弹一样飞速冲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奶奶呢,还没戴帽子,你是怎么回来的?”陈安修向后看看也没见到人,他心中正疑惑,就听到爸爸的声音,“冒冒,冒冒,你听到爷爷喊你,答应一声。”
“恩。”冒冒还很听话,爷爷让他答应一声,他就软乎乎地答应一声。
可他奶声奶气的,声音也不够大,陈爸爸也没听到,还在喊,陈安修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扬声应了一声,“爸爸,冒冒在这里呢。”
陈爸爸听到陈安修的声音了,就加快脚步跑了过来,亲眼见到冒冒确实在这里,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拿出电话告知还在继续找人的孙晓和其他人。
其他人见没事,就各自回去了,只有孙晓和乐韵赶了过来,大冬天的,两人的头上都急了一头汗。
陈安修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觉得听不好意思的,让人照顾了一下午孩子,临了临了还吓了人一跳,“冒冒,你要走也不和姨姨说一声。你看把姨姨和叔叔吓的。”
孙晓和乐韵拦着不让说,连说没事没事,能找到孩子就是万幸,谁还顾得上孩子这点小错,何况冒冒只有两岁半,说多了,他也不懂,总归是他们大意了,没看住孩子。
陈安修拍拍冒冒的屁股,“去给叔叔和姨姨拿苹果吃。”
冒冒就颠颠地跑到旁边的矮茶几上,给姨姨拿一个,给叔叔拿一个,再个爷爷拿个大梨吃。
陈爸爸忙活这大半天,累地提不起一点劲头,但对上这么个小东西,想不心软都不行,“他这么点大,也没让他单独走过,他竟然记得回家的路,自己就跑回来了。”
因为陈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吃饭,陈爸爸也没多留,陈安修把早先包好已经冻上的饺子给他拣了一袋子,又给孙晓和乐韵装了些带上。
闹腾的一天过去,陈安修一家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尽管陈安修根本没什么睡意,胸中涨涨的,有什么东西似乎随时就要窜出来,他见章时年睡熟了,就穿衣服爬了起来,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看看表,都十一点多了,镇上安静的,只有偶尔的几声野狗的叫声。他慢慢溜达着走到建材店边,卷帘门已经放下来了,他找块门口的石头坐下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就感觉身上已经凉透了,他冷地回神,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修长身影,“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安稳的日子过惯了,他的警觉性越来越差了。
章时年见他终于发现自己了,就走了过来,“醒了发现你不在,就出来看看。”
陈安修起身摸摸他的袖子,比自己也热乎不了多少,恐怕他是刚出来,章时年就跟着出来了,“我是不是早该把刘雪收拾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你不能预知未来,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何况你之前能怎么收拾她?打她一顿进医院?还是捏造点证据送她去坐牢?”这些事安修都做不出来,退一万步说,即便安修真的狠心做了,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陈老大家不会感激他,其他人的嘴巴饶不了他。睿哲长大了,更是会恨这叔叔一辈子,“没必要为了她,质疑自己,她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连续几辆车由远及近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陈安修转身望去,就见山下陆续开上来五六辆车,到陈家村的路口时,都拐进去了,要在以前,陈安修可能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多想,可刚刚经历过白天的事情,他实在是不能不长个心眼,“我回村里看看,你回去看着冒冒吨吨。”
“家里有严旭在,我和你一起回去。”
陈安修点点头,去建材店的院子里开了车就往村子里赶,经过自家胡同的时候,没看到异常,倒是大街上闹哄哄的,听到那边的狗汪汪的,他开着车又往前走了一点,见到那些车竟然都停在了陈天岭的家门口,因为陈天岭家门口的大灯开着,他看到望望的车也赫然在列,“这么晚了,他们做什么去了?”
想到一种可能性,陈安修和章时年对视一眼,找个空地停好车,随后抬脚进了陈天岭家。进门后发现人真是不少,堂屋里站着的坐着的,足足有二十几号人,陈天岭的媳妇正在给大家倒水。
大家见到陈安修和章时年进门,都愣了一下神,陈天雨边上的人更是捅捅他,让他赶紧起身接待上门的两尊大神。
“安修你们来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陈天岭作为主人,先反应过来招呼他们。
“我有点东西忘在家里了,明天急着要用,就回来了一趟,你们这是去哪里了,这大半夜的。”
陈天岭还瞒他,“兄弟们很久没见,一起下去喝了顿酒。”
陈安修笑说,“怎么喝酒也不去我那里,我店里的菜不好还是酒不好?”
“我每次去你都让我不少钱,你嫂子都在家里骂我。”
陈安修笑了笑,拿眼睛去看陈天雨,陈天雨知道瞒不过他了,索性起身说,“我们去把刘家砸了。”他知道大哥不喜欢这样的做法,他上次砸李奎中和刘雪的店,大哥就训了他好几次,说他做事太冲动。
大家见陈天雨大喇喇地说出来了,也都跟着劝陈安修,“二哥,这真不怨我们,凭什么只准他刘家欺负到咱们老陈家门上,别说是二叔,就是我们也咽不下去这口气。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当我们老陈家绝户没人了。”
“就是,就是,管他是谁,还敢明晃晃拎着刀上门,这是咱们兄弟白天不在家,要是在家,还用报警,先把他们的两条腿打断,让他们自己爬回去。还敢欺负到地头上。”
陈安修看看屋里这群人,基本都是家里的亲戚的孩子,不是这个叔叔就是那个伯伯的,只有三四个看着眼生的,约莫着是被朋友拉着进来的,但应该也是自己村里的人。
陈天岭见陈安修不说话,也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这个弟弟当年去当兵,一去就是七八年,彼此联系不多,退伍回来后终于亲近点吧,他又和男人在一起了,家里的兄弟们对这段关系当然不好反对,但心里总是有点别扭,不愿意与之太亲近,可一起长大的情分总是还有的,今天得知刘家的人来闹事,还把章时年伤了,他们一商量叫了帮兄弟直接开了车就去了刘家。上次刘雪和李文彩砸店是家事,他们不好掺和,可刘家人来砸店,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最重要的是还为此伤到了人。章时年怎么说也算是他们老陈家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白白欺负了去。
“这样的事,你们怎么没叫我一起?”砸就砸了,他倒是想看看刘家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陈天雨第一反应是怀疑耳朵听错了,他大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其他的反应和他也差不多,都盯着陈安修上下审视,似乎刚认识他一样。
陈安修挑挑眉,“怎么?我身手还没你们好吗?”
陈天岭离着他近,一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大笑说,“这才是我兄弟,咱爷们就该这样,人家都打到咱门上了,屋里的人都被他们欺负了,这个时候还打肿脸充什么大胖子,要我说就该直接揍回去,让他们长长记性。这点上就不得不佩服咱弟……”后面那个妹字,当着章时年的面,陈天岭卡了半天愣是没卡出来,“恩,今天他打地挺好的。”
见一向还算稳重的陈天岭吃瘪,有人没忍住,一扭头噗嗤笑出声,有一个人开头,其他人也没再忍,一时间屋里全是笑声。
陈天岭的媳妇端了一大盆鲅鱼丸子汤进门,笑着叮嘱说,“你们小声点,四临街坊这个点都睡下了。”陈天岭也去厨房里端了些油饼和切好的火腿过来,“饼是今天刚擀的,馏了反而不好吃,你们要是嫌凉,就自己泡泡。”
陈安修晚上刚吃了饺子,这个点也不是很饿,章时年的也没有吃夜食的习惯,不过陈天岭的媳妇递过来了,他们也都接了过来,明显的她对章时年更拘谨些,将碗筷递过来了,还加了一句,“这丸子是我去市场买鱼自己做的,你尝尝。”她大概是怕章时年嫌弃不干净。
“谢谢。”章时年年纪比大的,当然也不好跟着陈安修喊她大嫂。
他这么客气,陈天岭的媳妇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陈安修解围说,“大嫂,你这里面除了鲅鱼还放什么,怎么觉得格外劲道?”
他这么说,陈天岭的媳妇就很高兴,“这一屋子人就属你舌头最好使,我还放了点牙片鱼。”
大家吃吃喝喝的,彼此间的气氛都很热络,尤其是章时年今天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大家对他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话里话外的就想和他搭搭话,以前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有几个钱的外地男人,吃住在陈家,暂时和陈安修搭伴,除此之外就是莫名不太亲近人,虽然现在仍旧是这样,但不碍着其他指标飞速攀升中,有意气,够男人,一个人暴揍了十几个,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真是越看越顺眼。陈安修就是不喜欢女人,不过挑男人的眼光还成。
陈安修实在受不了那些白目又热切的眼光,就试图转开话题说,“你们今天去怎么砸的?刘雪家里有什么人在?”
话是陈天雨回他的,“我们到刘雪家,准备依葫芦画瓢把他家也砸一遍,结果有人比我们先到了,打地可比我们精彩多了。”
陈安修疑惑,“还能有谁?”
陈天雨可能是想到了那一幕,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刘雪的那些亲戚啊,你不知道,刘雪那些亲戚今天不是全被公安局带走了吗?他们一听都着急了,就找人去公安局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公安局好像和他们说,对方律师很厉害,说这件事的性质特别恶劣,不能算一般的打架斗殴,好像要算是黑社会性质的寻衅滋事,扰乱社会秩序什么的,主要是因为里面好几个有案底的,他们一边骂一边打,我也没听地太清楚,反正有一点听明白了,真要是按照公安局这结论给他们判下来,每个人都要进去蹲几年,那些有案底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在刘雪家里大闹,说是让刘雪害死了,竟然坑亲戚跟着黑社会去闹事,让刘雪去把他们家里人给弄出来,不然就没完。”
陈安修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至此,“那刘雪怎么说。”
“没听见她说话,她和她妈被一群女人围着,撕扯着头发打,连我们想过去问她两句话都没能挤进去。我看万一那些人真的坐牢,那些家属杀了刘雪母女俩的可能性都有。你没见那架势,太恐怖了。男的就砸东西,女的就揍人,女人要是疯起来,战斗力一点都不弱。”
“那你们去干什么了?”陈安修听他讲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们的作为。
“我们?我们就等那些男人砸完了,然后将那些男人摁起来挨个暴揍了一顿,告诉他们这就是来陈家惹事的后果,那些人被我们打的,爬都爬不起来了,反正都是刘家的人,来咱们家闹事的就算不是他们,也是他们哥哥弟弟什么的,不算揍错了人。”
陈天雨说的时候,其他人也不时插花两句,但都知道中午建材店那一幕,也没什么人对刘家抱以同情之色。
陈天岭吃饭比较快,他先吃完了,抽张纸巾擦擦手说,“你说这件事也怪,公安局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下午刚把人抓走,这就有消息放出来了?”
陈天雨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章时年,含糊了一句说,“可能年底,正撞到枪口上了,年底总是比平时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