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禹望着她。
女人的下巴微微扬起,白玉般的脸蛋在暖黄的灯光照明下犹如镀上一层纱状的薄雾,带着朦胧的美感。
他的喉咙发干,喉结一阵滚动。
“好。”
池禹的声音低哑,带着湿气的黑发搭在光洁饱满的额前,低眉垂眼的样子就像个乖巧安静的大孩子。
薛薛的眼神更温柔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本名?”
“因为,不想和过去牵扯。”
男人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间都巧妙的顿了一下,却没有迟疑。
这是薛薛预料中的答案。
她点点头,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和你分手,你会怎么样?”
池禹的眼睛一下睁大。
薛薛清楚瞧见那对黝黑的瞳孔敛到了极致后又猛地放大,接着定格在一个飘渺不定,没有焦距的状态。
“妳说什么?”池禹的声音压抑,哪怕是缠绻的语气,钻进耳膜时仍带来一丝凉意。“妳再说一次?嗯?”
“我说,如果我现在和你分手了……”薛薛没有逃避也不容许池禹逃避,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你会怎
么做?”
池禹几乎想也不想就要将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那是赤裸裸的要挟,他不允许眼前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开,哪怕只是个假
设,只要一想到薛薛说的事有成真的机会,他就觉得理智这种东西显得如此多余而可笑。
“我……”
“嗯?”薛薛见池禹突然没了声音也不催促,依旧用温柔且带着鼓励的眼神望着他。“阿禹,你可以思考,也可以犹豫,
可是我希望你说出来的答案,是你最后会真的付诸行动的那一个。”
“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谎言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个突破口。
有那么一刻,池禹有种大梦初醒的恍惚。
他和薛薛说的其实只是其中一部分,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部份,然而有些细节,诸如在神病院中经历过的那些除了药物
控制外的不如流手段,他却没有全盘托出。
是觉得已经无所谓,也是真的记不清。
曾经有段日子,池禹觉得自己彷佛陷入了迷宫里,身体内似有不同的人格在互相拉扯,当黑暗嗜血的一面占据上风并在具
体的行动中表现出来时,迸发出的不是痛苦,而是绝望的快感。
在这样不稳定的神状态中,他只花了三年便把自林靖离世后一度松散的势力重新拢到手中并进行扩散,同时彻底瓦解
掉黄有达筹谋多时的盘算,亲手将人给送进心打造的牢笼中,让他能用余生的时间来好好体会自己当年设计的一切。
这三年里,池禹觉得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冷血的,没有感情的,残忍嗜杀的人。
他没有直接沾染上人血,却成为高高在上的判官,间接决定了生死。
到后来池禹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深受药物影响而不自知?
当事情尘埃落定告一段落,池禹在清醒的时候接受了父亲故友的提议到一间私人诊所进行治疗。
一年后,病情渐趋稳定的他在医生建议下,选择成为池禹,用另一个名字,体会另一段人生。
他并没有将林池禹与池禹进行切割,只是在两种身分中进行转换,适度的排解压力并藉由改变环境来提升自我的控制力,
重新形塑人格。
事实证明治疗的效果是显著的,特别是在遇见薛璃以后。
尽管池禹知道那头暴戾的野兽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和当初在神病院里的自己一样学会了蛰伏……
牠在叫嚣着。
渴望挣脱桎梏,破闸而出。
薛薛感觉的到池禹束着自己腰身的手臂在不断紧,就如男人变化莫测的眼神,散发出危险的信息。
薛薛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依然选择维持同样的姿势,宽容而平和的凝视着他。
眼波如流水,足以洗涤世间污秽。
“我……”池禹缓缓闭上眼睛,像一个局促不安的学生,把心中的答案用并不流畅的句子表达出来。“我会接受妳的分
手,可是不会放弃,我会让自己成为你满意的人以后,再重新追求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薛薛的眼睛,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害怕,害怕自己浓重的情绪会透过灵魂之窗,给自己喜欢的人带
来压力。
池禹有种自己正在被审判的错觉,而薛薛,就是那个握着法槌的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