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梅大大一震,“明霞姐,你,你说什么?”
“他就是日本的英孝皇太子,组织今天早上才从工田的口中问出这个大秘密。”秀生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掩不住喜色。
只要能捉住这个全日本甚为倚重的皇太子,那么日本的侵华行动一定被迫投降结束……拿皇太子这张牌来要胁日本皇室,够大了。
一想到他们这支情报组织为中国立了这样一个大功,所有的人都激动不已。
只要再一下下,英孝就是他们的囊中物了。
英孝微微地笑了,“没想到工田那个没用的东西,当初我跟父皇力陈别派他来上海是正确的,他果然担不起大任,只可惜……”
“别可惜了,要可惜就可惜你的小命快要不保了吧!”秀生坚定地盯视他,“把轻梅交出来。”
“原来已经到了最后大摊牌了。”英孝竟然还笑得出来,他紧搂着轻梅再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我绝对不会将我的女人交出去的。”
轻梅瞥见他脸庞交错而过的柔情和杀气,一颗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复杂的爱恨情绪在她心头翻搅着,她究竟该继续留在这个男人身边,还是要狰脱开他,投入明霞姐的怀抱?
更甚者,她是否该伺机杀了他这个万恶的仇人为国报仇?
只是当轻梅准备要咬住他的手臂,以图能够挣开他的掌握时,他突然低下头来,眸光温柔得令人心折。
这个温暖的眼神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斗志和矛盾,轻梅错过了这个机会,她的心将注定再无翻身之日了……
英孝长笑着抬头,俊美病态的脸庞笑意满满,让所有的人忍不住一怔。
他已经是陷阱中的野兽了,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气氛依旧紧绷着,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最完美的时机攻击。
英孝抬头看了看天光,再看看水面的波纹……虽然雾气渐渐浓重,可是他隐约可见船缓缓地靠近岸边。
他将轻梅更往岸边带。
“你们还在等什么?”英孝笑了,“我现在是孤掌难鸣,为什么你们还不行动呢?”
所有的人都掏出了短枪,紧紧地扣住扳机,只等待秀生的号令。
“不,你们千万别伤了轻梅。”明霞轻呼,她想要冲过来,却被一个中年人给拦住。
“危险。”秀生眼睛盯着英孝,脸上微微僵硬,“明霞别过来……英孝殿下,你投降吧,交出轻梅。”
“秀生,我们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一旦让他脱逃回日本,战争就很难有平息的一天了。”中年男人急急对他叫道:“国难当头,只好牺牲一人以顾全大局了。”
“不!”明霞脸色一白。
秀生脸庞扭曲了一下,“不行,轻梅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们怎么能够舍弃她的生命于不顾?”
轻梅嗅着烟嚣味浓厚的气息,眼见这火爆场面一触即发,突然之间,所有的事物都与她无关了,她的心境化做了无比的空灵清明……
一边是她的国家和族人,一边是要了她的身子,她却无法恨他入骨的男人……
爱恨嗔痴已模糊,她剩下了唯一一个决择。
“秀生,动手吧。”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勇敢的笑,“杀了我,做你们该做的事。”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所爱的人互相厮杀,只好让自己先永远地闭上眼睛,逃脱这一切。
“你想死吗?”英孝低沉愠怒地道:“不过可惜得很,你是我的女人,你甚至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你!”轻梅抬头,黑眸熠照;心底说不出是喜是悲。
“你们不可以对轻梅动手,天哪,她还在那个日本人的手上。”明霞尖叫着。
秀生为难地看着明霞,再看着英孝……他握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怎么也难以下决定。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同伴再也忍受不住了,大吼一声冲向前来,并且扣下了扳机。
电光火石间,英孝灵活地一手揽着轻梅,一手扯住了已经靠岸的军艇栏干。
船上保护他的jūn_rén 一见有乱党出现迫害皇太子,已经自动地举枪回s,并且边护着他上船。
一时之间,情况混乱,挟杂在浓浓白雾中,轻梅只听见明霞凄厉地叫了一声。
“轻梅!”
“明霞姐!”她挣扎着,却只来得及在被拉进舱门时,最后的一声叫唤。
陡然脑后被重重地一击,接下来她就不省人事了……
英孝狂吼一声,飞快地掴了那名敲昏轻梅的少校,“该死,你做了什么事?”
那名少校惶恐地捂着颊,频频叫道:“皇太子,属下该死该死……我以为这名女子也是乱党……”
“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你自行回到房间断一臂,”他紧紧拥着昏厥在怀中的轻梅,眼睛快喷出火来,“看你是用哪只手打昏她的。”
那名少校脸色瞬间惨白,可是他也只能伏在地上遵命,一点儿也不敢为自己辩白。
另外一名中校已经急急地来到他面前,恭敬巴结地道:“皇太子,我们已经备好您的舱房了,那这位姑娘就让属下来……”
他冷冷地避开中校殷勤的双手,“我自己抱就可以,你带路。”
“是。”中校吞了口口水,抹着汗道:“请殿下这边请。”
英孝微微喘着气,方才的一番用力已经令他久病的身体又抗议了,可是他依旧坚定地抱着轻梅,一步一步往舱房走去。
由于皇太子在江边遭受乱党的攻击,这个消息一传开来,上海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日军又风声鹤唳地在大街小巷里到处拘捕人。
武田中将甚至还修书至上海中华市政厅表示抗议。
不过由于在浓雾中起事,皇太子又坚持不晓得对方的身份为何,因此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只是上海的政治与战争气味并未因此而稍淡……
第七章
轻梅被送到了东京,并且被安排进了一座典雅秀丽的日式别院内。
皇宫内所有的侍官和仆人见到英孝皇太子突然带了一名女子回国,都是大惊失色。
这件事在皇室掀起的波涛自然也就更加的巨大了。
虽然皇后很高兴这个素来不近女色的儿子居然会带女子回到他自己的别院内,但是却也不免对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感到好奇和防备。
天皇因忙于国家大事,尚未有机会了解这件事,于是皇后就先将英孝召人宫内询问。
穿着一身美丽优雅的和服,皇后显得气度雍容高贵,可是她风韵犹存的脸庞却漾着担忧之色。
“母后。”英孝缓缓地向前,先对母亲行了个礼。
“呀,你精神好多了。”皇后惊喜地看着他,抓起了他的手亲切地拍了拍,“我之前接到了消息,说你遇刺,差点吓死我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母后,你想说的不只是这个吧?”英孝身着皇室的织锦和服,显得气派尊贵,可是唇边那抹长驻的轻讽却丝毫未减。
皇后苦恼地道:“我该赞你聪明伶俐,还是要说你诡计多端好呢?”
“如果你是想问我,我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谁,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我要的女人,希望母后不要有任何的意见。”他戒慎地道。
她盯着儿子,曾几何时,这个桀惊不驯,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儿子竟也会出现这种占有的神态?
她更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打哪儿来的了,竟然能够掳获儿子的心。
“我为何不能有意见?”她半真半假地嗔道:“铃木大臣的千金辉子,还在等你的回答呢!”
“我根本不要她,何来回答?”他嗤之以鼻。
“你别老是这么倔,等看过了以后再决定也无妨。”
铃木辉子美貌绝色,又能言善道极识大体,她很喜欢这个女孩,也很希望英孝能够挑选她为妃。
如果英孝见过了美丽动人的辉子,他一定会改变心意的,她已经吩咐辉子,可以随时不必经召见就入宫,为的就是要制造机会让辉子和英孝见面相处。
倘若英孝真的还是恋恋不舍那名带回来的女子,那么顶多就让那名女子成为他的侍妾,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母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现在还不想纳妃,你就别白费心力了。”他露齿一笑,宛若春风吹过了大地,皇后心头不由得一暖。
啊,这个孩子居然笑了。
“你去了一趟中国,改变了好多。”她低叹,“是那个女孩的关系吗?我真想见见她呢!”
“现在还不行,”他收起了笑,蹙眉道:“我还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儿子,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皇后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淡淡苍白的病容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有些儿若有所思,“在搞什么鬼?我现在也还不能确定。”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他要定了沈轻梅,无论是要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魔咒,自然地将她和他纠缠在一起,谁也放不开谁的手。
“儿子,你确定你自己在做什么?”
他又微笑,“至少我现在有目标了,生活好玩了许多。”
皇后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轻梅怔怔地蜷曲在一张躺椅上,仅着一件雪白色衣裳的她,看起来不胜寒苦。
虽然现在已经是暖和的天气了,但是她却觉得被冰冷包围着,打从心底凉了起来。
这里是屠杀她同胞,残暴毫无人性的日本鬼子的国家,她踩在嗜血的恶魔的土地上,被迫呼吸这里的空气。
她在船上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躺在这大片产业内的华丽大床上了。
整个偌大的屋子里头,只有几名略谙中文的侍从官和仆人,用着猜疑和不屑的眼光看着她这个亡国奴。
中国还没有亡,她就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可恨的是,她当初该挣扎的时候竟然没有挣扎,结果就让自己陷入了这番田地。
而那个始作俑者,竟然连出现都未出现。
“该死的,难道我希望再见到他吗?在他对我做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轻梅捂住脸颊,痛苦地低吟。
他带给她太多太多难以承受的伤痛,可是为何她怎么也忘不了他的温存和昙花一现的了解,还有那眼底似水荡漾的柔情?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她堪堪可告慰的,便是他坚决都不肯对日军吐露明霞姐和秀生的身份,还要他们不得继续再追查了。
这是她还能够静静地坐在这里的原因。
“皇太子驾到。”侍从官在她房门口恭声叫唤道。
好似在提醒着她要起身迎接。
轻梅动也不动,朦胧的眸光穿过了窗户,落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境地。
潇洒羸弱的英孝缓缓踱了进来,略显苍白的俊脸漾着一丝丝笑容。
他随手一挥,让侍从官退下,“吃过了吗?”
轻梅目光慢慢收回,凝望着他,“你是我的敌人。”
“中国和日本是敌对状态没错,可是我不是你的敌人。”他温和地道,瞥见了置于花几上,完好无缺的精致饭菜,“为什么不吃饭?”
她憔悴的脸庞没有表情,“我怕被毒死。”
他拧眉,“有我在,谁敢毒死你?”
“或许就是你也说不定。”她防备,充满敌意。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眉头蹙得更紧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蓄意要她死,又何必千方百计将她带回来?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你们日本人不是最喜欢残害我们中国人了吗?再杀我一个也不嫌多。”她冷冷地道。
“你公平一点,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你有任何伤害的举动,如果你硬要将战争扯进我俩之间,那我也无话可说。”他也倔强地瞪视她。
轻梅眯起眼睛,“你本来就无话可说,强行占领,戕害屠杀别人的子民,还有什么道理是站在你这边的吗?”
“这场战争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也不是我下的命令,我并非有意要规避什么责任,而是要告诉你,这是日本军民和大臣们所做的决策,身为皇室的一员,我也只能袖手旁观。”他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不是拿起刀刃的那个人。”“你可以阻止的,你贵为一国的皇太子,你有那个权利可以阻止战争。”想起她经历过,亲眼见过的腥风血雨,她的眼泪忍不住打转,威胁着要掉下来。
那不是噩梦一场所可以形容的,那简直就是地狱;她能够经历过这一切还不崩溃,心中还能怀抱希望,就是因为她抱待着一个信念——
能活下来就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活下来就是要再经历父亲被杀,与朋友生离死别,又只身落入敌国为俘虏的命运里。
他深邃的眸子首次出现无奈和厌倦,浓得化不开,“你错了,情势演变至此,我已经无力阻止什么了;这是一场世界的战争,筹码并不在皇室手上,军方所拥有的权力远超过一切。”
“你要告诉我,你们皇室只是傀儡吗?”她尖锐地道。
他脸色一沉,“皇室是全日本军民的信心指标,不容污蔑。”
“我又有何差?”她更加抱紧了自己,缩在椅内的歼弱身子显得分外楚楚可怜,“我只是个阶下囚,污不污蔑你们的下场还不都一样?”
“你不是我的囚犯。”那个字眼好刺耳。
“那么是什么?”她冷冷地道:“贵宾吗?”
“你是我的女人。”他缓缓地指出。
轻梅身子一颤,伪装的坚强摇摇欲坠,“那不算什么。”
“唉……”他突如其来的幽幽叹息,蓦然地揪痛了她的心。
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努力不让自己被他的萧索软化。
他是敌人哪!
“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可是你一定要把饭吃完。”他轻轻地道,温柔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是这令人难以抵挡的柔情,让轻梅忍不住心念一动,几乎冲动地扑向他温暖的怀抱中,一吐胸中郁结和伤心委屈。
如果他不是日本的皇太子,那该有多好?
她希望他仍是之前的那个俊秀男子,有着一双世故沧桑又充满慵懒洒脱的智慧眸子,还有玩世不恭,却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敦厚善良。
“唉……”她也幽幽叹息。
叹世事多变,命运捉弄人。
“我明白你独身一人在异国,一定非常的孤单害怕,”他轻轻地靠近她身边,轻叹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永远照顾你;你父亲因我而死,我永远有这个责任。”
他只是因为责任,所以才把她带到日本来的吗?
轻梅已经被搞混了,他究竟心底是怎么个打算的?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女人吗?
“你到底要拿我怎么办?”
英孝被她问住了,心底也无法立刻做出最清晰的答案;匆忙间,他露出一贯的邪气笑容。
“你是我的,”他轻声地哄着,吻上了她的唇,“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
她闭上了眼睛,痛恨自己又没骨气地臣服在他的柔情似水里……
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除了他。
孤苦无依孑然一身的她,只能凭靠依附着他了。
希望他能够看在她的份上,也尽量地善待她的国人;这是她小小的,小小的愿望,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期望了。
如果不是她心中塞了太多的凄苦和国恨家伤,她的日子可以过得很惬意自在的。
英孝每天都陪着她,曲意承欢地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知道她不喜欢穿和服,甚至还让人裁缝了十几套的美丽旗袍给她,让她每日换着穿。
如果她能够很轻易地就遗忘了许多事,或许她会幸福一些,但是他的体贴与关怀已经冲淡了她不少的伤感,轻梅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幻想着,世界已经太平,而她是他最宁馨相亲的小妻子。
可是英孝是怎么想的呢?
他一日复一日地陪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却越加惊恐着自己的无可自拔。
他贪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论是皱眉是浅笑是慧黠,都紧紧地牵动着他的心。
向来无牵无挂,不为任何人牵绊的他,开始惶恐着自制力的崩溃。
他害怕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他真的会无可救药的爱上她。
爱!
这真是一个太沉重的字眼,狠狠地打击着他的心。
他不需要爱任何人;从小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体羸弱,随时有可能消失后,他原本就不爱亲近别人的心就更坚定了。
如果他爱上了人,就会有弱点,就会脆弱得不堪一击,更有甚者,等到大限来到的那一天,他会恐惧与所爱的人分离……那是一种可怕的绝望,他绝对不让自己感受到这些感觉。
所以对于轻梅的日渐依赖,他的心开始产生了拔河与矛盾……
这一天,轻梅披着一件薄薄的丝锻坎肩儿,身着一袭粉白色的旗袍,漫步在初开的株株花树下。
她像一朵清澈傲然,又粉粉嫩嫩的白梅,伫立在灿烂美丽的花树中,却显得那般地澄净剔透,仿佛没有一丝尘世的尘埃能够沾染得上她的身心。
远远地捧着一盅茶,站在阳台上的英孝眺望着她绝美的身影,又是一阵失了神魂的惊艳。
他控制不住自己放下茶,快步地走向她——
“在想什么?”他轻巧如猫地来到她身边,悄悄地从后面环抱住她,“想得这般出神?”
轻梅向后贴近他的胸膛,满足地低叹了一声,“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花开得好美。”
“这是樱花,你喜欢吗?”他轻轻啃着她柔嫩的耳垂,大手紧箍住她的柳腰。
“好美……”她心儿怦然,却也不免有一丝丝落寞,“我还记得以前冬天的时候,我爹会带我到江边去赏雪,还有那一株株在冰雪中绽放的梅花……”
“梅花和樱花长得一样。”他贪恋地吸取着她身上的幽香,有股淡淡的梅子香味。
她这几天不知怎的,爱吃甚青涩的梅子,他总会亲自买了一大盒,送进她怀底抱着吃。
“不一样,虽然很像,可是它们是不一样的,”她耳垂被他s扰得有些痒,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唉呀,别乱动呵!”
“那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