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兰点点头。
“这么说,骆曜死了?”
“不是死,是羽化。”张玉兰转过身,扭头看着外面的雨幕,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这是道门的事,你们儒门的人不懂的,问也无益。杨长史若是怀疑我是细作,大可将我关起来便是,只请容我看完这雨。”
杨修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亭长等人退下。他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个自称是道门中人的张玉兰。“雨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过来喝茶。说起道法,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张玉兰转头看看杨修,面露不屑。“你既知道法,岂不知道法天地,上善若水?这雨乃是天水,最接近道,观雨便是观道。”
杨修嗤了一声。“道生一,天一生水,水和道之间还隔着一层,如何便是道?你这般悟道,就像隔着南山看巴山。上善若水,却不是水,当得意而忘形,拘于形而忘意,你是买椟还珠,永远也悟不了道。”
张玉兰惊讶地看着杨修,开口欲辨,又不知从何辨起。她犹豫了片刻,转身向杨修施了一礼。“小女子无知,言语唐突,还请长史海涵。闻长史之言,莫非亦通道法?”
杨修笑而不语,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又伸手示意。张玉兰见状,只好在杨修对面入座,端起茶杯,向杨修致意,浅浅呷了一口,红唇与绿色的茶汤相映,自有动人之处。
杨修看得真切,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杨修去年被法正软禁了一年,闲时除了与曹彰、曹植玩耍便是读书。他原本就好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从政之后难得有时间读书,这一年倒是读了个痛快。曹植也好读书,常常去长安的书市买书,或是知道谁家有新书便去借。
这些书几乎都经过了杨修的眼睛,种类繁杂,其中不凡道门与浮屠的经书,尤其是浮屠经。浮屠教最初就是在达官贵人之间传播,宫里也收藏了不少浮屠经,有不少还是历代西来的浮屠道人如安世高等人亲手所译。道经读得也不少,《太平经》也好,《老子想尔注》也罢,都曾通读一遍。
读书一年,杨修对浮屠经义的熟悉和理解已经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对道门的了解也超出很多道门中人,比如眼前的张玉兰。张玉兰的道门学问胜在精熟,论广博精深则远远不如杨修,两人说了几句,张玉兰就被杨修辩得哑口无言,就连研习多年的《老子想尔注》都被杨修批得一塌糊涂。
《老子》一书虽被道门奉为经典,却非道门独有,汉儒研究《老子》的比比皆是,尤其是汉末今古合流,尚通儒,研习《老子》的人更多,著名的大学者蔡邕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杨修读过不少蔡邕论《老子》的文章,对《老子》也有深入的研究,要辩服张玉兰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张玉兰对杨修刮目相看,叹为观止。她甚至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可能读过这么多书。
“道通天地,无所不包,欲观道,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独坐山中,坐井观天哪能行。”杨修又添了一杯茶,淡淡笑道:“悟了道,还要证道,要不然怎么知道你悟的是正道还是邪道?比如你母亲卢夫人,也算是修习道法几十年的人了,所精通的也不过是一些驻容养生的小道,对真正的大道一窍不通。”
“家母……”张玉兰猛然惊醒,瞪着杨修。“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师张家的人?”她一直注意保持警惕,从来没有说自己与天师的关系,张姓也是大姓,姓张的比比皆是,天师道内部姓张的就有好几支。
“你猜。”杨修端着茶杯,露出几分得意。“你要是能猜出来,我就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道法。”
“真正的道法?”张玉兰将信将疑。“你刚才说了那么多,难道还不是真正的道法?”
“我只是读书多,略知皮毛,却没有真正修行。”
“那谁是真正修行的?他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是谁,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境界么,倒是可以说说。你知道金声玉振吗?”
张玉兰大惊失色。“真有人修行到了金声玉振的境界?”
“嗯,三四年前,他便已经初露此相,现在应该更精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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