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夔的脸色由红变白,又慢慢变灰,高昂的头颅渐渐低下,伟岸的身躯也不再挺直,扶着案几缓缓坐下。 袁遗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他何夔略大几岁,何以说是看着何夔长大的,从来没看到何夔如此颓丧,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似的,更无一丝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自己将会面对饥饿的困境,何夔抓起米饭,一次又一次往嘴里送,塞得嘴巴鼓鼓的依然不停。陈逸怕他噎死,连忙将他扶了出去。何夔身材高大,陈逸扶着他很吃力,好容易才将他扶下堂,站在庭院,何夔忽然开始呕吐,不仅将刚才吃下去的饭全部吐了出来,还吐出一摊黄水。
“陈兄,我真的百无一用吗?”何夔泪流满面,双目红肿,嘴角还一些秽物,看起来极是凄惨。
陈逸叹了一口气,将何夔扶到一旁的廊下坐定,掏出手巾,擦去何夔嘴角的秽物。两个侍女适时走了过来,一个手端着木盆,一个手提着木桶,拿着木勺,来到何夔面前,低着头,躬身说道:“请先生漱口浴手。”
何夔如泥胎木偶,默默地伸出手,侍女用木勺舀水,浇在何夔的手。等何夔洗过,又取出一只竹杯,舀了大半杯水,请何夔漱口。等何夔漱完口,她们端着盆,提着桶,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陈逸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漱完口,洗完手,何夔冷静了很多。他扯扯陈逸的袖子,示意他坐下。“陈兄,我真的百无一用吗?”
陈逸诧异地看着何夔,他觉得何夔有些魔症了,重复问一句话。他想了片刻。“当然不是。”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为官,为学,还是为谋?”
陈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转头看着何夔,半晌才道:“叔龙,君子不器,当以道导人。”
“呵,呵呵,呵呵呵……”何夔呵呵地笑了起来,如痴似傻。
不远处,袁权和两个侍女站在棱窗后,看着傻笑的何夔,暗自叹了一口气。侍女轻声说道:“夫人,将军的舌头是不是有毒啊,我看这何大名士像是了毒呢。”
袁权瞥了侍女一眼,侍女吐了吐舌头,轻拍自己的嘴,连声说道:“多嘴,是我多嘴了。”袁权脸色稍缓,向后堂走去,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重症用猛药,这何叔龙病得不轻,唯有将军能治。以毒攻毒也是一种治病救人的方法。”
侍女半懂不懂,茫然地眨着眼睛。
——
虽然有何夔这个不愉快的插曲,孙策和许虔、陈逸谈得还算愉快。孙策请陈逸与许虔一起作为他的代表去迎接朱儁,陪他在颍川、汝南一带看看。许虔在汝南太守府任职,对一些数据较熟悉,陈逸这两年则因为与孙策的意外错过而四处游历,豫州各郡国都走遍了,南阳也住了有半年多,更有切身体会。他和孙策交流时,谈到的事许虔更细致,感慨许虔更诚恳。
“将军,你说话虽然粗鄙无,但是颇有见地。”陈逸说得兴奋,把何夔的事抛在脑后,挑起大拇指。“将军以弈道治道,举轻若重,看似缓慢,实则厚积薄发,颇有当年薛君指正家父时的风采。”
许虔莫名其妙,不知道陈逸在说什么。袁遗更是一头雾水。他知道陈逸和孙策见过面,却不知道他们还谈过治道,更不知道陈逸对孙策评价这么高。在很多人看来,孙策最多有些小聪明,知道一点法家权术,哪里配谈治道二字。可是他也清楚,陈逸遭家世之变,阅历丰富,与普通的世家子弟不同,他能如此评价孙策,算有过誉之处,孙策也必然有值得他高看一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