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在楼上独立了很久,然后回到书房,先给留在长安的父亲裴茂写了一封信。河东的情况不容乐观,为家族前途着想,要主动寻找合适的旧交,安排退路。裴家不是卫家,与吴王没有旧仇,没必要陪刘备一起死。然后又提笔给刘备写了一封上疏,阐明白波谷对河东、对中山国的重要性,仅有并州是不够的,存亡之际,是战是降,当断则断,不可心存侥幸,反受其乱。
“该劝降裴潜了。”辛毗说道,将刚收到的军报轻轻放在案上。“子明需要时间。”
鲁肃伏在案上,目光在地图上逡巡。“子明说些什么?”
“他已经接管了白波军,但整编刚刚完成,需要时间训练新卒。如果现在就接战,伤亡会比较大。”
鲁肃抬起头,看了一眼军报,微微颌首。“现在劝降,是不是有些早?裴邯刚刚战死,还有几百部曲阵亡,此刻投降,裴潜如何向族人交待?”
辛毗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时间有点早,除了裴邯的死之外,裴家还没有遭受重大挫折,未必能承认现实,现在劝降,裴潜可能不予理会,也可能漫天要价。可是吕蒙面临重大压力,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就当是离间计吧,只要能干扰刘备的判断,延缓他的攻击就行。”
鲁肃想了想,同意了辛毗的建议。“让谁去?毌丘兴?”
“柳孚。”辛毗笑了笑。“此人是柳元的胞弟,又是贾逵的妻兄,和裴潜关系也不错。让他回去,一举三得,再不济也能说动一两人。”
鲁肃有些奇怪。“上次被俘的?我怎么没看到这个名字?”
“他报了个假名,不过我已经让毌丘兴去确认过了,只是暂时没有揭穿他,让他在俘虏营吃几天苦头,受几天罪,对他有好处。读书人嘛,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增益其所不能。”辛毗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抬起头,摸了摸后脑勺,见鲁肃看他,又自嘲道:“就像我一样,不被大王砍那一刀,这辈子也不会脚踏实地。”
鲁肃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随即让人叫来了毌丘兴,吩咐了一番。毌丘兴领命,出了中军大营,直奔俘虏营而去,没费多少心思,就找到了柳孚。
柳孚正在劈柴,干得很卖力,脚边已经堆了一大堆劈好的柴,他还是不停的举起斧头,一下下地劈下去,动作熟练,看得毌丘兴很是诧异。柳孚家虽然算不上大富,柳孚也通晓武艺,平时却很少做这种体力活,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他就能这么熟练。
毌丘兴走到柳孚面前,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柳孚。柳孚正低头劈柴,见眼前多了一双战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士卒,心里便有些紧张,慢慢抬起头,发现是毌丘兴,这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蹲在地上,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毌丘兴,只是笑,却不说话。
“柳兄,别来无恙。”毌丘兴笑道。
“唉,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有什么有恙无恙。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凭力气吃饭。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吴军的伙食真不错,你看我,比以前壮实多了。”柳孚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曲起手臂,展现肌肉。
“那让你再待几个月?”
“没问题啊,只要你等得。”
“我为什么等不得?”
“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想杀我吧。”柳孚歪歪嘴,自嘲道:“若是不照面,你当然可以装作不认识,如今已经照了面,你不救我,只有杀我了。”
毌丘兴点点头。“柳兄英明,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有没有想救的人?多了不行,三五个还是可以的。”
柳孚也不客套,报了几个名字。毌丘兴让亲卫记下,去找俘虏营的校尉提人,自己带着柳孚回营,一边走,一边把当前的形势说了。柳孚稍微问了几句便点头答应。在俘虏营呆了这些天,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毌丘兴,一直等着毌丘兴来。如今毌丘兴来了,他自然不能将机会拒之门外,再在俘虏营苦熬。
董亭一战,他算是看清楚了,刘备根本不是鲁肃的对手,中山国维持不了几天,就算退到并州也没用,苟延残喘而已,反复为胜是一点希望也没有。河东柳氏不能跟着这样的人送死,有机会还是转换门庭的好。天子本人都认输了,那么多朝廷重臣都向吴王称臣,连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都做了新朝之臣,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有什么放不下的。柳家既不像裴家受过朝廷恩惠,也不像卫家和吴国重臣有恨怨,更和中山王刘备没半点交情,没必要陪他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