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打量着鲁肃,微微颌首。“孤知子敬磊落,必不作小儿女态,是以今日也不打算和你说些劝慰的话。”他转过身,继续向前。“子敬,你对辛毗,不,汝颍人怎么看?”
鲁肃举步跟上,闻声笑道:“大王,天下广阔,纵横万里,汝颍得地利之便,领一代风气,也是必然。春秋以来,汝颍,尤其是颍川便人才辈出,如今形势转变,汝颍优势不保,难免会有所反应,大王毋须担心,缓缓图之便是了。”
孙策回头看看鲁肃。“你很有信心啊。”
“大王就是臣的信心。”
孙策忍不住笑出声来。“子敬,孤今天可不是想听你奉承的。你也知道,这样的话,孤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臣说得是实话。”鲁肃顿了顿,又道:“臣想为大王提一个建议。”
“说来听听。”
“大王长于大势,便当高瞻远瞩,着眼于大略,细务琐事不妨交给诸公卿,若是陷身其中,不仅案牍劳形,亦让张虞等人无所适从。至于汝颍系,大王大可放长眼量,十年不够二十年,二十年不够三十年,臣敢说,大王花甲以前,汝颍系必不复今日之势。”
孙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如何妥善处置汝颍系早有章程,也没指望在几年之内强行打压汝颍系,否则也不会打算调钟繇入朝。他担心的是鲁肃有情绪,将他和辛毗分开,并将他置身于并州战事之外,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为了给江东系机会,刻意排挤鲁肃。既然鲁肃深明大义,他也就不用担心了。
孙策随即和鲁肃说起了关中的形势。具体的细节,沮授、郭嘉会和鲁肃讨论,毋须孙策赘言。他要和鲁肃说的是一些沮授、郭嘉不方便说的东西,比如重新开域,比如玉器。
登基称帝,需要大量的玉器。刘和身边有不少前朝遗物,但那些远远不够。孙策本人对玉器没什么兴趣,大臣们却不这么想。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对玉器的使用极其重视,玉为礼器之宝的观念深入心。为此,陆康、盛宪先后上书,言辞恳切的提议新朝必须有新朝的玉器,不能全用前朝旧物,蔡邕、黄琬等人也都持同样的观点,几乎是众口一辞。
孙策只能从众,重开西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真正的和田玉只有西域才有。
鲁肃多少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调他进驻关中只是为了备战益州,没想到还有这么重要的政治任务,兴奋之余,他也意识到其中的难处。西域万里,远征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以目前的形势而言,可以说三五年内都不具备远征的可能,只能想一些其他的办法。
“请大王示下。”
“要征服西域,凉州是重中之重。羌乱百年,凉州荒残,户口不及中原一郡,支撑不起大军远征的消耗。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组建精兵,以少胜多;二是以商代战,用贸易的手段换取玉石。两种方案各有利弊,不可单行,是以孤与诸君商量着,打算合二为一,持剑经商。”
“持剑经商?”鲁肃略一思索,便领悟了孙策的用意,点头附和道:“大王所言甚是,这是可行之法。不过,即使是以示威,也要做好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准备,前锋至少要驻扎至玉门一带,才能保持对西域的压力。如此,则非将河西四郡置于掌握之中不可。”
“没错,要掌握河西,必先掌握凉州,要掌握凉州,必先掌握凉州士庶之心。”孙策转头看看鲁肃。“子敬,若是让贾诩做你的军师,你有把握节制他吗?”
鲁肃对此没有丝毫准备。他一直以为辛毗只是暂时留在河东,或者他还会参加进攻并州的战事,没想到孙策另有想法,要为他换一个新军师,而且是一直保持着半游离状态的贾诩。他没有和贾诩直接接触过,却知道此人与众不同,就连吴王本人都无法令其臣服,自己能行吗?
仓促之间,他无法给出确定的回答。军师不是普通人,不仅要为他处理大事的机密事务,还要为他出谋划策,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大脑,一旦选用不合适,不仅不能帮他,反而可能造成困扰。
孙策也没有催鲁肃。他知道这件事容不得半点疏忽,鲁肃需要有考虑的时间。对贾诩其人,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信心,何况鲁肃。鲁肃如果轻率地答应,他反倒有些担心了。
西北风微起,松柏摇摆,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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