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键盘上敲落一个个文字的时候,窗外有大雨过后的清新。站在十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往外看,有大片大片开阔的深绿蔓延。
我喜欢这个有山有水的小城,所以在这样一个烦热的下午,背负着窒闷的心情不顾一切逃出暂居的城市,来到这里,在写完了一个整整写了三年多的故事之后。
终于,写完了《后宫:甄嬛传》的最后一本,第七本。七,是我喜欢的一个数字。甄嬛的故事,最后一个字,是我在初夏的某日坐在师大某个小宾馆的房间里写下的。这个故事,自我在母校时始,又于母校终,像一个有始有终的圆圈,终于完结了。
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自己也轻吁一口气,居然写了那么长,那么久。
可是完结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点也不快活。因?是我自己,把我喜爱的清,把我理想中温润如玉的男子,写到玉碎斑驳。
第五本书写完之后,蓦然觉得倦,那种疲倦的感觉,源自自己,也是源自对甄嬛和玄清未来之路的明晰。《荣极》的一章,甄嬛已经站到权力与荣宠的高峰,风光无限。万人中央,万丈荣光。可是我知,一旦走到巅峰,便再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极而衰,一步步失去。再无退路了。
或许时光停在那一刻也是好的,即便玄清只能在万人之中仰望,他依旧是可以自由地爱着这个女子,依旧有自由的身体和心陪着她,等着她;即便甄嬛再割舍,再放不下,终究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嫁与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落定三人的悲剧。还有陵容和眉庄,再不幸,再痛苦,终究都还活着。
能等,总是因为心存希望,总胜于断肠声里忆平生,心字已成灰。
所以,暂时停了笔,能这样结局,也算好的。
然而,我想写的故事,从不是一个美好的童话,也不是戛然而止暂停的美满。我们的人生里,本就有那么多的错失和不得已,得我们一次次哪怕放不下,也得忍心泣血放下。所以,有了第六本和第七本,所以,每写一字,便离玄清之死,甄嬛之绝更近一步。
第七本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许多文字成形,却独独空着那玄清与甄嬛的诀别,迟迟下不了笔,甚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到最后一刻僵持着写完,心里像下着一场大雨,潮湿微凉,连指尖都是僵硬的。
当时未曾察觉,原来竟不能失去他。
于甄嬛,余生再多的尊荣富贵,这一生一世,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算来,一梦浮生。
能在清冷孤夜里温暖一星回忆的,唯有那个人。
恍惚还是在从前,他以两指夹一夹她鼻尖,笑她傻丫头。于他,她从不是心思玲珑、步步城府的深宫宠妃;不过是温柔小女子,相对之间,足慰平生。其实于她,不过也是想一辈子做他的傻丫头,浮华澹f丈荣光,何曾抵得过他真心相待。
原来,我写了那么久的故事,不过只是写了一个情字,百般勘不破。
原来,问尽天下女心,不过是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多美好的愿望,于甄嬛是,于眉庄是,于陵容是,于我们亦是。
一个女子,一生无甚大志,所求所愿不过是所盼望的那个人,真心愿意带给她幸福。
唯此而已。可是常常难得。
想起某位朋友曾经说过,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又有美好结局,实在太难,叫人不敢期待。
我却始终想说,心底仍存相信,愿意尽力。
明明知道甄嬛有那样多的不得已,可是在掩卷之后,我却深恨她不勇敢。所以,我深爱的,始终是敢爱敢恨的眉庄;所以,在能够爱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尽力向他奔去。
便如我大爱的乔峰的一句——虽万千人,吾往矣。
这一个下午,有大雨潇潇,冲刷我烦闷的心情。多谢小来,陪我一起进退;多谢你,关切我烦恼;多谢你们,给我这样一个夜晚,可以小坐凉室,一盏清茶,一席旧话,笑语成欢。
忽然想起一句很俗很俗的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莫如嬛嬛与清,莫如眉庄与实初,莫如宛宛与玄凌。
千万千万,得一个圆满。
人生那样短,总要与倾心之人共度,才不算辜负。
以此良愿,与诸君共勉。
二○○九年六月二十日深夜于诸暨
潇潇雨止,凉风微起
后宫品级
皇后
正一品:贵妃、淑妃、贤妃、德妃
从一品:夫人
正二品:妃
从二品:昭仪、昭媛、昭容、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
正三品:贵嫔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容华
从四品:婉仪、芳仪、芬仪、德仪、顺仪
正五品:嫔
从五品:小仪、小媛、良媛、良娣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才人、美人
正七品:常在、娘子
从七品:选侍
正八品:采女
从八品:更衣
后宫…甄嬛传…1
碧玉挽金丝,香深路参差。一瓣捻魂魄,天成国色姿。
清杯汲酒泪,睡酣俯烟鹂。 会得华清醉,三界天人痴。
玉阶羞颜色,檐宇浴洪熹。 嬉戏雪花女,云共鸳鸯期。
突如天裂皲,饕餮跑乱尘。 世事堪预料,生死帝武门。
蜀山横势峻,名声破地甄。 波滚天地动,雨悲落云津。
花落归坡冷,魂销尽藐瞑。 雨住林幽寂,风声犹泣铃。
垂却海棠楚,卑薄妾婢身。 多情遗古恨,长使泪拭巾。
第01章…云意春深
我初进宫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二十,黄道吉日。站在紫禁城空旷的院落里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
毓祥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秀女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我和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群人,端的是绿肥红瘦,嫩脸修蛾,脂粉香扑鼻。很少有人说话,只专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秀女。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充实后t。
这场选秀对我的意义并不大,我只不过来转一圈充个数便回去。爹爹说,我们的女儿娇纵惯了,怎受得了宫廷约束。罢了罢了,平平安安嫁个好郎君也就是了。
娘总说像我女儿这般容貌家世,更不肖说人品才学一定要给我挑最好的郎君。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我甄嬛一定要嫁这世间上最好的男儿,和他结成连理平平安安白首到老,便是幸福了。我不能轻易辜负了自己。
而皇帝坐拥天下,却未必是我心中认可的最好的男儿。至少,他不能专心待我。
因而,我并不细心打扮。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以彰显我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可以轻易小瞧了我去。
如此轻描淡写,我只需等着皇上“撂牌子”,让我落选。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紫禁城内长春宫的正殿云意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组,由太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长春宫的东西暖阁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或者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问也不问,谢了恩便可。然后由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嫔。
皇上早已大婚,也多内宠。这次的选秀,不过是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
满满一屋子秀女,与我相熟的只有济州都督沈自山的女儿沈眉庄。我府与她京中外婆府上比邻而居,我和她更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可比。她远远看见我,走过来的执我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嬛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上次听外婆说妹妹受了风寒,可大好了?”
我急忙起身说:“不过是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劳姐姐费心。路上颠簸,姐姐可受了风尘之苦。”
她点点头,细细看我两眼,微笑说:“在京里休息了两日,已经好得多。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
我脸上飞红,害羞道:“姐姐不是美人么?这样说岂不是要羞煞我。”
她含笑不语,用手指轻刮我脸颊。我这才仔细看她,一身桃红裙装,梳一个反绾髻,髻边c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
我不禁赞叹:“几日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皇上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眉庄手指按唇上示意我噤声,小声说:“谨言慎行!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不过而而,未必就能中选。”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只和她絮絮一些家常。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我和眉庄停了说话,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益发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得无法,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那秀女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c嘴提醒安陵容:“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新涪司士参军的千金林玉菁。”
安陵容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林氏谢罪:“陵容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林姐姐身上,陵容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
林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安陵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林氏。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县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林氏,却有几分可能入选。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得罪司士参军的千金。眼见得安氏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我心中不忿,眉庄握住我的手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徒惹是非。”我挣开她的手,排众上前,抬手搀起安氏,柔声对林氏说:“不过是一件衣服,林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自备了衣服,姐姐到后厢换过即可。今日大选,姐姐这样吵闹怕是会惊动了圣驾,若是龙颜因此而震怒,又岂是你我姐妹可以承担的。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未惊,若是他日传到他人耳中,也会坏了姐姐贤德的名声。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姐姐三思。”
林氏略微一想,神色不豫,但终究没有发作,“哼”一声便走。围观的秀女散开,我又对安氏一笑:“今日甄嬛在这里多嘴,安姐姐切莫见笑。嬛儿见姐姐孤身一人,可否过来与我和眉庄姐姐做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
安陵容满面感激之色,垂首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陵容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岂非自添烦恼。”
眉庄走上前来对我说:“这是皇宫禁内,你这样无法无天!叫我担心。”又对安氏笑言:“你看她这个胡闹的样子。哪里是一心想入选的呢?也不怕得罪人。”
我看一眼安氏的穿戴,虽然衣裳全是新制,但衣料普通。头面除了发上c两只没有镶宝的银簪子,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镯子,再无其他配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群中未免显得有点寒酸。我微微蹙眉,随手从案上取一把剪子,看见墙角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唰唰”剪下三枝簪在陵容鬓边,顿时增了她几分娇艳。又摘下耳上一对翠玉环替她戴上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姐姐衣饰普通,难怪那些人轻视姐姐。这对耳环,就当今日相见之礼。希望能助姐姐成功入选。”
安氏感动,垂泪道:“劳姐姐破费,妹妹出身寒微,自然是要被‘撂牌子’的,反而辜负姐姐美意。”
眉庄安慰道:“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美色,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安陵容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朝她微笑鼓励,这才和眉庄牵着手归位继续等待。
方坐下便有小宫女上来奉茶。我和眉庄各自从荷包里取一锭碎银子赏她,那宫女喜笑颜开地谢了下去。眉庄见宫女退下,方才忧心道:“刚才好一张利嘴。也不怕得罪新晋的宫嫔。”
我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见四周无人注意我们,才意态闲闲的说:“你关心我我岂有不知道的。只是姐姐细想想,皇上选秀,家世固然重要,但德容言工也是不可或缺的。林玉菁虽说出身世家,但以这样的德行举止是断断入不了皇上的眼的。即便她入宫,恐怕也不得善终。所以又何来得罪呢?”
眉庄点点头,赞道:“你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无怪你爹爹自小便对你另眼相看,赞你‘女中诸葛’。当然,安氏也的确可怜。”
我微笑说:“这是一层。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安氏虽然出身不好,但进退有礼,相貌楚楚别有一番风韵,入选可能比林氏大些。妹妹无心入宫,万一安氏得选,姐姐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今朝佳丽甚多,安氏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嬛儿一番愚见罢了。”
眉庄动容,伸手握住我的手感叹:“嬛儿,多谢你这样为我费心。只是你如此美貌却无心进宫,若是落入寻常人家真是明珠暗投了。”
我压低声音说:“人各有志。况且嬛儿愚钝,不惯宫中生活,只望姐姐能青云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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