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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1 / 2)

不是不感动的。自探望眉庄回来后,有意无意间比往日疏远他不少。他不会没有觉察到。


他轻吻我的耳垂,叹息道:“嬛嬛,朕哪里叫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窗外几棵羽扇枫残留的些许金灿偶尔带着一抹浓重的红,再远,便是望不透的高远的天。我低声道:“没有。皇上没有叫臣妾不高兴。”


他眼神中略过一丝惊惶,似乎是害怕和急切,他握住我的手:“嬛嬛,朕说过你和朕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唤朕‘四郎’,你忘记了么?”


我摇头,“嬛嬛失言了。嬛嬛只是害怕。”


他不再说话,只紧紧搂住我,他的体温驱散了些许秋寒,温柔道:“你别怕。朕曾经许你的必然会给你。嬛嬛,朕会护着你。”


辗转忆起那一日的杏花,枕畔的软语,御书房中的承诺,心似被温暖春风软软一击,几乎要落下泪来。


终于还是没有流泪,伸手挽住他修长温热的颈。


或许,我真是他眼中可以例外一些的人。如果这许多的宠里有那么些许爱,也是值得的。


待到长夜霜重雾朦时,我披衣起身,星河灿灿的光辉在静夜里越发分明,似乎是漫天倾满了璀璨的碎钻,那种明亮的光辉几乎叫人惊叹。玄凌温柔拥抱我,与我共剪西窗下那一对烨烨明烛。他无意道:“京都晴空朗星,六弟的书信中却说蜀中多雨,幸好他留居的巴山夜雨之景甚美,倒也安慰旅途滞困。”


我微笑不语,只依靠在玄凌怀抱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是诗里的美好句子。玄凌静默无语,俯身投下一片柔和的y影,与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为一人。一刹那,我心中温软触动,不愿再去想那沾染了杜若花香的或许此时正身处巴山夜雨里的萧肃身影,只安心地认为:或许玄凌,他真是喜欢我的。


※※※※※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直到十二月间纷纷扬扬下了几场大雪才有了寒冬的感觉。大雪绵绵几日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站在窗口赏了良久的雪景,眼中微微晕眩,转身向玄凌道:“四郎本是好意,要在棠梨宫中种植白梅,可惜下了雪反而与雪景融为一色,看不出来了。”


他随口道:“那有什么难,你若喜欢红梅朕便让人去把倚梅园的玉蕊檀心移植些到你宫中。”他停笔抬头道:“嗳嗳!你不是让朕心无旁骛地誊写么,怎么反倒说话来乱朕的心。”


我不由失笑,道:“哪里有这样赖皮的人,自己不专心倒也罢了,反倒来赖人家。”


他闻言一笑,“若非昨夜与你下棋输了三着,今日也不用在此受罚了。”


我软语道:“四郎一言九鼎怎能在我这个小女子面前食言呢。”我重又坐下,温软笑道:“好啦,我不是也为你裁制衣裳以作冬至的贺礼么?”


他温柔抚摩我的鬓发,“食言倒也罢了,只为你亲手裁衣的心意朕再抄录三遍也无妨。”


我吃吃而笑,横睨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反悔。”


整整一个白日,他为我誊抄历代以来歌咏梅花的所有诗赋,我只安心坐于他身边,为他裁制一件冬日所穿的寝衣。


堂外扯絮飞棉,绵绵无声的落着。服侍的人都早早打发了出去,两人相伴而坐,地下的赤金镂花大鼎里焚着百和香,幽幽不绝如缕,静静散入暖阁深处。百和香以沉水香、丁子香等二十余味香料末之,洒酒软之,白蜜和之而制成,专供冬月使用。细细嗅来,有醉人的暖香。再加上地炕暖炉的热气一烘,越发使阁中暖洋清香如置身三春的上林苑花海之中。


百和香的使用始于三国时代,几经流传制法已经失散,宫中也很是少见,棠梨宫中所用的皆是来自陵容处。陵容的父亲安比槐在为官之前曾经经营香料生意,得了很多炮制薰香的秘方。陵容晓得我素来爱香,便时时来我宫中一同研讨,相谈甚欢。几经试验,才重新做出一张制作百和香的方子。


暖阁中向南皆是大窗,糊了明纸透进外面青白的雪光,反倒比正堂还要明亮。暖阁中静到了极处,听得见炭盆里上好的红罗炭偶然“哔剥”一声轻响汩汩冒出热气,连外头漱漱的雪声几乎都纤微可闻。


阁中地炕笼得太暖,叫人微微生了汗意,持着针线许久,手指间微微发涩,怕出汗弄污了上用的明黄绸缎,便唤了晶清拿水来洗手。


侧头对玄凌笑说,“寝衣可以交由嬛嬛来裁制,只是这上用的蟠龙花纹我可要推了去。嬛嬛的刺绣功夫实在不如安美人,不如让她来绣,好不好?”


玄凌道:“这个矫情的东西,既然自己应承了下来还要做一半推脱给别人做什么。朕不要别人来c手。”


我吃吃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穿着针脚太粗了不舒服可别怪嬛嬛手脚粗笨。”


我就着晶清的手拿毛巾擦拭了,又重新绞了帕子递给玄凌擦脸,他却不伸手接过,只笑:“你来。”


我只好走过去,笑道:“好啦,今天我来做皇上的小宫女服侍皇上好不好?”


他撑不住笑:“这样顽皮。”


他写了许久,发际隐隐沁出细密汗珠,我细细替他擦了,道:“换一件衣裳好不好,这袍子穿着似乎太厚了。”


他握一握我的手抿嘴笑:“只顾着替你誊写竟不晓得热了。”


我不由耳热,看一眼晶清道:“有人在呢,也不怕难为情。”


晶清极力忍住脸上笑意,转过头装作不见。他只“嗤”的一笑,由小允子引着去内堂换衣裳了。


我走至案前,替玄凌将抄写完的整理放在一旁。正低着头翻阅,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咯咯如银铃已到了门边。


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厚重的锦帘一掀,一阵冷风伴着如铃的笑声转至眼前。淳儿捧一束红梅在手,俏生生站于我面前,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快与得意,嚷嚷道:“甄姐姐,淳儿去倚梅园新摘的红梅,姐姐瞧瞧欢喜不欢喜?”


她一股风似的闯进来,急得跟在身后追进来的槿汐脸都白了,她犹自不觉,跺脚缩手呵着气道:“姐姐这里好暖和,外头可要冻坏人了。”


我不及示意她噤声,玄凌已从内堂走了过来。淳儿乍见了玄凌吓了一跳,却也并不害怕。杏仁大的眼珠如浸在白水银中的两丸黑水银,骨碌一转,已经笑盈盈行礼道:“皇上看臣妾摘给姐姐的梅花好不好?”


因是素日在我宫中常见的,淳儿又极是天真爽朗。玄凌见是她,也不见怪,笑道:“你倒有心。你姐姐正念叨着要看红梅呢,你就来了。”说着笑:“淳常在似乎长高了不少呢。”


淳儿一侧头,“皇上忘了,臣妾过了年就满十五了。”


玄凌道:“不错,你甄姐姐进宫的时候也才十五呢。”


我道:“别只顾着说话,淳儿也把身上的雪掸了去罢,别回头受了风寒,吃药的时候可别哭。”说着槿汐已经接过淳儿摘下的大红织锦镶毛斗篷。只见她小小的个子已长成不少,胭脂红的暖袄衬得身材姣好,衣服上的宝相花纹由金棕、明绿、宝蓝等色洒线绣成,只觉得  她整个人一团喜气,衬着圆圆的小脸,显得十分娇俏。


她并不怕玄凌,只一味玩笑,玄凌也喜她娇憨天真。虽未承幸于玄凌,却也是见熟了的。


淳儿一笑,耳垂上的的玉石翡翠坠子如水珠滴答的晃,“姐姐不是有个白瓷冰纹瓶么,  用来c梅花是最好不过的。”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去拿瓶子来c梅花。


淳儿折的梅花或团苞如珠,或花开两三瓣,枝条遒劲有力,孤削如笔,花吐胭脂,香欺兰蕙,着实美观。三人一同观赏品评了一会儿,淳儿方靠着炭盆在小杌子上坐下,面前放了各色细巧糕点,她一脸欢喜,慢慢拣了喜爱的来吃。


我陪着玄凌用过点心,站在他身边为他磨墨润笔。阁中暖洋,他只穿着家常孔雀蓝平金缎团龙的衣裳,益发衬得面若冠玉,仿佛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唯有腰际的明黄织锦白玉扣带,方显出天家本色。我亦是家常的打扮,珍珠粉色的素绒绣花小袄,松松梳一个摇摇欲坠的堕马髻,斜挽一支赤金扁钗,别无珠饰,亭亭立于他身侧,为他将毛笔在乌墨中蘸得饱满圆润。玄凌自我手中拿了笔去,才写两三字,抬头见我手背上溅到了一点墨汁,随手拿起案上的素绢为我拭去。那样自然,竟像是做惯了一般。


我只低眉婉转一笑,也不言语。


淳儿口中含了半块糖蒸酥酪,另半块握在手中也忘了吃,只痴痴瞧着我与玄凌的神态,半晌笑了起来,拍手道:“臣妾原想不明白为什么总瞧着皇上和姐姐在一起的样子眼熟,原来在家时臣妾的姐姐和姐夫也是这个样子的,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半天也静静的不说话,只瞧的我闷的慌……”


听她口无遮拦,我不好意思,忙打断道:“原来你是闷得慌了,怪我和皇上不理你呢。好啦,等我磨完墨就来陪你说话。”


淳儿一扬头,哪里被我堵得住话,兀自还要说下去,我忙过去倒了茶水给她:“吃了那么多点心,喝口水润一润吧。”


那边厢玄凌却开了口,“嬛嬛你也是,怎不让淳儿把话说完。”只眉眼含笑看着淳儿道:“你只说下去就是。”


我一跺脚,羞得别过了头不去理他们。淳儿得了玄凌的鼓励,越发兴致上来,道:“臣妾的姐姐和姐夫虽不说话却要好的很,从不红脸的。臣妾的娘亲说这是……这是……”她想的吃力,直憋红了脸,终于想了起来,兴奋道:“是啦,臣妾的娘亲说这叫‘闺房之乐’。”


我一听又羞又急,转头道:“淳儿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听来的浑话,一味的胡说八道。”我嗔怪道,“皇上您还这样一味地宠着她,越发纵了她。”


淳儿不免委屈,噘嘴道:“哪里是我胡说,明明是我娘亲说的呀。皇上您说臣妾是胡说么?”


玄凌笑得几乎俯在案上,连连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是胡说,是极好的话。”说着来拉我的手,“朕与婕妤是当如此。”


他的手极暖,热烘烘的拉住我的手指。我微微一笑,心内平和欢畅。


第11章…巴山夜雨时


这以后的第三日,常在方淳意承幸。乾元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常在方氏进良媛,美人史氏进贵人,赐号“康”。我的气势亦随之水涨船高,渐渐有迫近华妃之势。


自我称病,淳儿与史美人都奉旨迁出棠梨宫避病。我身体安好后,玄凌也无旨意让她们搬回。偌大的棠梨宫只住着我一人,长久下去也不像样子。如今二人都已晋位,淳儿又是个单纯的性子,我便思量着让淳儿搬回西配殿居住,方便照应。至于史美人,我对她实在没有多少好感,加上她失宠三年后竟又得了晋封,又予赐号之荣,一时沾沾自喜,愈发要来趋奉,当真是烦不胜烦。


于是回过皇后,让淳儿搬来与我同住。本来玄凌便时常留驻棠梨宫,淳儿的入住意味着她将有更多的机会见到皇帝,这更是羡红了不少人的眼睛。


玄凌怜爱淳儿稚气未脱,娇憨不拘,虽不常宠幸她,却也不认真拿宫规约束她。皇后与冯淑仪等人向来喜欢淳儿,如今她得幸晋封,倒也替她高兴。玄凌也只由着她性子来,不出格即可。一时间倒把陵容冷淡了几分。


然而陵容似乎也并不在意恩宠多少,除却眉庄禁足的遗憾,我们几人的情分倒是更加好了。


※※※※※


这样平和的光景一直延续了几十日,再次见到玄清,已经是乾元十三年的最后一日,除夕。此日是阖宫欢宴的日子。


去年的今日,是我真正意义上遇见玄凌的那一日,为避开他夜奔于被冰雪覆盖的永巷。想到此节,我沾染酒香的唇角不自觉的微笑出来。


玄清周游于蜀地的如斯几月,正是我与玄凌情意燕婉的时候,纵然玄凌对眉庄薄情,但是对我,仍是很好,很好。


玄清刚从蜀地归来。明澈的眉目间仆仆不去的风尘和未及被京都的烟华鼎盛洗净的倦色,都被轻染成了他唇齿间含笑的一丝温默。此刻,他揽酒于怀,坐于太后身边款款向众人谈着蜀中风景,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风光峻丽的秦岭、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壮观、杜甫的浣花居所……


那是我于书中凝幻神思的情节,他的口齿极清爽,娓娓道来令人如临其境。


众人都被他的述说吸引,连酒菜也忘了去动。我却听得并不专心,偶尔入耳几句,更多的是想起书中描绘的句子,对比着他对真实风景的描述。


其实他坐于太后身侧,与我隔得极远,销金融玉的富贵场所,他的见闻于宫中女子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清流,大异于昔年的闺阁生活与今日的钩心斗角。


太后虽然听得颇有兴味,然而见风流泪的痼疾自入冬以来一再发作,视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玄凌一再吩咐太医院的御医随侍于太后的颐宁宫。可怜温实初刚治完护国公又马不停蹄赶去了太后宫中服侍。太后不便久坐,看完了烟花也就回去了。


太后一走便少了许多拘谨,玄凌召了我坐于他身侧,道:“你最爱听这些,刚才隔了那么远怕是听不清楚。不如让老六再说一次。”说着睨眼带笑看玄清:“你肯不肯?”


玄清微微看我一眼,微笑道:“皇兄要博美人一笑,臣弟何吝一言。”


我却摆手,“臣妾适才听得清楚,不劳王爷再重新述过了。王爷还是照旧讲下去吧。”


玄清端然坐了,说起因秋雨羁留巴山的情景,“原本秋雨缠绵十数日,难免心头郁结。不想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美景,反而叫臣弟为此景多流连了几日。”他款款而言:“峨嵋的‘洪椿晓雨’似雨不见雨,苍翠湿人衣;漓江的蒙蒙细雨又多似雾轻笼,嘉州南湖的雨是微雨欲来,轻烟满湖,而西子之雨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唯有巴山夜雨却似故人心肠,徘徊窗宇,若非倾诉离愁,便是排解愁怀。”


我微笑欠身:“王爷可有对雨于西窗下剪烛火,寻觅古人情怀。”


他的目光留驻于我面上不过一瞬,随即已经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烛才是赏心乐事,小王一人又有何趣。不若卧雨而眠,一觉清梦。”


我抿嘴点头,“王爷好雅兴。只是如此怕是体味不到义山所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情趣了。”


他略略收敛笑容,“义山在巴山有锦瑟可以思念,小王亦有诗酒解忧。”他的目光微微一凛,道:“小王不解共剪西窗,却可入梦仿庄生梦蝴蝶。”


我举袖掩唇对着玄凌一笑,玄凌道:“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是庄生迷了蝴蝶,还是蝴蝶故意要迷庄生?”


我微微低头,复又举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蝴蝶也许并不是故意要入庄生的梦。”


玄清并不看我,接口道:“也许是庄生自己要梦见蝴蝶。”


玄凌颇感兴趣的看他:“怎么说?”


玄清只以一语对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玄凌不由拊掌,大笑道:“原来庄生思慕蝴蝶。”


玄清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事不关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许蝴蝶就是庄生心目中的淑女。皇兄以为如何?”


玄凌饮下一杯酒,“自幼读史论文,父皇总说你别有心裁。”说着看我:“你对诗书最通,你意下如何?”


我只是微笑到最大方得体,“蝴蝶是庄生的理想,淑女为君子所求。”我轻轻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却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我浅浅笑:“理想之于人,也许不如现实能够握在手中一般踏实。”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尴尬和黯然,很快只是如常。我的心“咚咚”的跳,生怕一句话说得失了轻重反而弄巧成拙。


我只是要提醒他,如此而已。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提醒,他那样聪明,从我语气就可了然一切。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的心里总是无法完全安定。


现在的我,和玄凌很好,即使我只是他所宠爱的女人之一。可是,他对我的心,并非轻佻。


我只希望,安全地过我自己在宫中的生活。


我清楚明白,他的人生,和我完全不同。我的命运,已经被安排为成为后宫诸多女子中的一名;我的岁月,便是要在这朱红宫墙脂粉队伍中好好地活下去;而我的人生,只是要延着这样一条漫漫长路一路茕茕而行,直到我精疲力竭、直到我被命运的眷顾抛弃、直到我终于被新的红颜淹没。等待我的,永远只有两条路,得宠,或者,失宠。


而他,他的人生太过精彩,仿佛锦绣长卷,才刚刚展露一角,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可能,远非我可以比拟。


并且,我的生活中战乱已经太多,对于他这样一个意外,尤其是一个美好的意外,太危险,我宁可敬而远之。


安全,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和靖微笑:“后宫之中论才当属甄婕妤第一,唯有她还能与六王对答如流。若换了本宫,当真是要无言以对了。”


冯淑仪亦笑,“当真呢,说实话,臣妾竟听不明白王爷和婕妤妹妹说的是什么。什么蝴蝶呀庄生呀淑女呀,臣妾真是听得一塌糊涂。”


玄凌的手在桌帷下轻轻握我的手,道:“他们在谈论《庄子》和《诗经》。”


我温婉向他笑,“皇上英明。”


皇后侧脸对身后把盏的宫女道:“皇上和王爷、甄婕妤谈论良久想必口干,去把甄婕妤准备的酒满上吧。”


宫女依言上前斟酒,杯是白璧无瑕的玉石,酒是清冽透彻的金黄。


我先敬玄凌,敬过皇后,再敬玄清。玄清并不急于喝酒,凝神端详,轻轻地嗅了嗅,转而看向皇后。


“是桂花酒。”玄凌说,“朕与婕妤一同采摘今秋新开的桂花,酿成此酒。”


玄凌在人前对我用这样亲密的语气,我微觉尴尬,隐隐觉得身后有数道凌厉目光来,于是徐徐道:“取江米做酒,酒成取初开的桂花x,沥干露水浸酒,再加入少许蜜糖。入口绵甜,味甘而不醉人。”我以此来舒缓我的尴尬,“制法简单,且此酒不会伤身。王爷若喜欢,可自行酿制。”


座下的曹婕妤忽然宁媚一笑,道:“家宴之上桂花酒清甜固然很好,可是各位王爷在座,若是以茅台、惠泉、大曲或是西域的葡萄酒等招待自然就更好了。”言下之意,我准备的酒怠慢了诸王与命妇,无法体现皇家应有的风度。


有人的目光中暗暗浮起讥讽和轻蔑,只等着瞧我的好戏。我只是一如往常的宁和微笑,道:“西南战事未平,自太后与皇上起节俭用度以供军需,后宫理当与太后皇上共进退,以皇上亲手制成的桂花酒代替名贵酒种遍示亲贵,不仅示皇上节俭用度之心,而且更显皇室亲厚无间。”


曹婕妤谦和的笑:“妹妹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周全。”


我灿然笑道:“姐姐过奖了,若论善解人意,体贴周全,妹妹怎么及得上姐姐呢?”我忽然看住汝南王妃贺氏,道:“王爷博力于战场为国杀敌,真是我大周的骄傲。想必嫔妾命人送去的桂花酒应该到了吧。”


贺氏欠身道:“多谢婕妤小主。酒已到,王爷分送诸将士,诸将都感激皇上与婕妤心系将士,士气大增哪。”


我道:“有劳王妃费心了。边地寒苦,此酒不会醉人耽误战事,却能增暖驱寒。八月桂花香,也一解将士们思乡之苦吧。”


贺氏道:“正是。”


玄清忽然道:“为敬皇上天纵英明,为敬将士英勇杀敌,愿诸位共饮此杯。”说着起身仰头一饮而尽,以袖拭去唇边酒迹,大声道:“好酒。”此语一出,气氛大是缓和,复又融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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