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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2 / 2)

2006年7月1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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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小院》摘录


“妮子,去淘米。”


妈妈在里屋翻樟木箱,她在为搬家做前期准备工作。


我和弟弟都在架子床上铺百~万\小!说。我用我的五角钱租了一批小说和小人书,我要赶在搬家


前看完这些书。


…………


“妮子,淘米去。把菜择了,听见没有?”


妈妈走到架子床前,小声喝道:“看什么鬼书?下来!看这些书是要惹祸的,你就等着别


人来抄家吧。”


妈妈一见到小说就神经紧张,怕人去检举我们家有大毒草。妈妈有心病,最怕人顺藤摸


瓜把她的地主nn翻出来。


我不搭话,想赶快看完这一段。


妈妈心烦了。她爬上床,要来夺我手上的书。我急忙溜下床,把书紧紧抓在手里。


妈妈发火了。她把床上的书统统扔下来,扔到门外。弟弟慌忙往下跳,赶在妈妈前面去捡小


人书。


“还敢往屋里捡?我撕了你的!”妈妈抓起门口一本书。


“别撕求求你!”弟弟扑上去,被妈妈一把推开,“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许看这些书。


再看我就烧掉它。”


她的眼睛盯住了窗台上的那盒火柴。


“别烧!要罚钱的。我没有钱赔。”我扑上去从妈妈手里抢了书,顺手扔到床底下去。


弟弟也帮着扔。架子床矮,大人绝对爬不进去。


“好哇,联合起来对付我。你给我钻进去,”妈妈抓住我的手,推我说,“把书一本一


本扔出来!”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第30篇认知r记(3)


“就不钻!”我想掰开妈妈的手,掰不开。我挣来挣去就是挣不脱,我逃不出她的手心


。我急了,立刻想到了那句咒语,那句百试百灵的魔咒。我一口气大声喊道:“你爷爷是大


地主!你们家在乡下有一栋楼——你爸爸给革命群众专政到农村去了,你……你是地主婆


!”


妈妈的手立刻松了。她被吓呆了,只呆了很短时间,她飞快地打了我一个耳光,说:“


闭嘴!你……你当面就敢造谣。你想g什么!你的良心哪儿去了?这么小的人,心就这


么狠……你,”她指住弟弟,“你给我拿g子去。去呀——”


弟弟战战兢兢,找来专门打人的那根竹g,犹犹豫豫,递给妈妈。


妈妈拉上窗帘,c上门,用竹g敲敲自己的腿。


“这种g子好,不伤骨头。我要让你痛几天,看你还敢不敢兴风作浪。你们听,响吧?


我是妈妈,我不会打伤你,但是我要让你记住……”


弟弟说:“妈,今……今天不要打,留着下一次……”


他话没说完,我胳膊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我刚想看看胳膊上暴没暴红印,腿上又着


了两g子。我本能地闪到门口,拉开门闩。


“想跑?”妈妈用g子敲敲门框说,“跑哇,跑了就别想再回来,我说得到做得到。”


妈妈要打人,我和弟弟从来没有逃开过。妈妈说,她想打人的时候,一定要让她打,打


不到人她会犯病气死。


“你们恨我咒我,是不是?你们都想迫害我,想我快死,我偏不死。”妈妈的眼神不对


劲,好像在盯着我和弟弟头顶上的什么人。她突然起手,左右开弓,竹g连连在我和弟弟身


上抽。痛。好痛。火辣辣的,痛的感觉从四处聚拢过来,一点一点往心里钻,越钻越深。


弟弟双手抱头,跳着脚哭,“妈妈呀,妈妈呀,不要打了,我们听你的话,饶……饶命


吧。”


妈妈停下来,仔细看看我,“你瞪我!这么仇恨……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刚才骂我


什么?你以为我害怕啊。大不了一个死,我什么都不怕,我受够了!”她抽了我一个耳光。


我什么都不想,只专心控制住眼眶里的泪。我知道她想听到我求饶,我偏不让她遂愿。


爸爸回来了。


妈妈开门放爸爸进屋,又急忙c上门。


“又怎么了?”爸爸问。


“骂我地主婆,要揭发我,消灭我!”妈妈太yx上的青筋鼓得暴暴的,“不收拾他们


一顿,到了新地方,又要兴风作浪。”


爸爸扶着妈妈的腰说:“别生气了,歇着去吧。”


“不!她必须认错。这孩子心越来越狠,越学越坏,还带坏弟弟。”妈妈突然冲我喊,“你


又瞪我!你说,你心里骂我什么?说,说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厉,一听到这种尖声音,我脑子就会突然发涨,里面热得一塌糊涂。


“你是地主婆!你就是害怕别人知道你家的事,你怕得要死!你爷爷是老地主,给


你爸爸好多钱上清华,你家的底细我都知道,我要去告诉所有的人!”


“好。很好。终于说出来了。”妈妈扑上来劈头盖脸打我抽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抓她的头发,用脚踢她。


“这r子不能过了!都别过了!”她哭着喊着揪住我,把我到墙角,要跟我拼命。


爸爸和弟弟用力扯开妈妈。


天旋地转。我倚着墙,身子慢慢往下滑。


我慢慢走进大礼堂,缩着脚,倒在一张椅子上。我身上、脸上、头上并不十分痛,却火


辣辣地烧。


我不伤心。妈妈打我,我真的不伤心。


她从来没对我说:“你是我的宝贝、心肝,我心头的r。妈妈爱你。”她没有说过。


…………


我听见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我四处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老龙眼树弯着腰,像个伤


心的老婆婆,伸长了手,在黑暗里数她地上的死孩子。


小院里,只有我和弟弟住的那间屋有暗暗的灯光。要不要推门呢?妈妈是不是还在哭?


我静静地在院子里想了一阵儿。


很久以前,我想过,万一以后落在后妈手里,后妈往死里打我,我就跑到小院当中喊救


命。妈司令肯定会出来救我。


我没想到妈司令会走,会回老家种地。我更没想到,原来小院每一家人都要搬走。


小院里,妈司令一家走得最早。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离开了小院,没跟任何人告别。


小玉子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她怀里抱了一个小腌莱坛子,里面八成装着rg。小玉


子妈背着小三丫头走得飞快,母女俩白白胖胖的,远看像一朵肥嫩的山蘑菇。小玉子腿弯弯


的,摇摇摆摆往前赶,像大蘑菇后面的一只瘦蚂蚁。


…………


有点冷。我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发现衣袖短了一大截。我长大了,快十二岁了,过几


天,我也将走出小院……


(以下是发表时被删去的原文——作者注)走出大院,把童年留在这个院子里。


木蒲桃的树叶落在我的肩上。秋天已经走远了,树上的果子几乎掉光了,只有枝顶上还挂了


两三只深红的果儿。我的手刚触到老树粗糙的皮,一颗晚熟的果子“啪”地落了下来。


这棵蒲桃树一百岁了。还有九百年,它才能变成精。


我拾起那颗果子,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果子摔得皮开r绽,却依然窝着沁人的清香。


我握着摔烂的果子,走出小院,走出大院。


大院门口,一个盲公刚刚走过去。


盲公长长的脑袋,长胳膊长腿,穿着打了补钉的灰布衫,背着一个青布袋子,那里面有个铁


皮饼g筒,装着香脆的花生。


盲公的拐g头包了铜,戳在地上“笃笃”响,他嗓子老老的,不紧不慢地喊:


“南——r花生——”


笃……笃……笃……笃……笃……


隔很久,他才又喊:


“南——r花生——”


他要喊通宵么?


我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我上哪儿去呢?


起雾了。


摊开手心,我有一颗木蒲桃。


1990年12月8r


补白


十几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删去的这段结尾。正因为它被删掉了,只存在手稿中,所


以它比我写过的其他文字生命力更顽强,它总要在我的脑海里凸显出来,它的表现欲战胜了


我的理x控制,我不得不在这本书里让它发出声音。否则,就像放旧电影出现胶片故障,银


幕上反复出现模模糊糊喀喀嚓嚓吭吭哧哧的一段画面: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茫然地站在军营


大院


门口,黑夜深深,一个瞎子用竹竿戳着这个城市的街道,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铁壳饼g筒,


嘴里用广东话喊着:南——r花生——南——r花生——


那时的城市,晚上总有一两个粤语称“盲公”“盲婆”的人沿街叫卖南r花生、盲公饼等


等,他们并不会主动兜客,总是不慌不忙,边喊边走,声调、步伐始终不变。不管街上


人多人少,有人没人,他们的声音、步子、情绪不变,似乎成为城市的标志了。


为什么此情此景会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记得牢牢的,比那些大事件、大人物、大场面印象更


深呢?我至今仍没有找到答案。


这时候摘录《十二岁的小院》的这些段落有逃避的因素。我要逃到小院里避一避。我感到混


乱,紧张。我渴望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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