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倒抽口气。
“怎么,不合口味?”他正进攻第三碗饭。
她摇头,有些不甘心地道:“很好吃。”太不可思议了,这个粗鲁不文的男人竟有如此好手艺。
“好吃就快吃吧!”他吃第四碗。
她边吃、边偷瞧他吃饭的表情,他的食量好大,难怪长得这么魁伟。
“我不是菜。”他说,将一盘生炒花枝推到她面前。“看我不能下饭。”
“唔!”她皱眉,这家伙说话真不懂得修饰!但她暂时没空理他这些小缺点,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他。“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想,你刚才提起那个名字跟我很像的女人是谁?”
他没说话、也没停下吃饭的速度,依然如风卷残云似地只顾填饱肚子。
“喂,你怎么不说话?”她忍不住问道。
“吃饱再说。”他前前后后总共吃了八碗饭才放下碗筷,宣告饱足。
见他终于吃完,她立刻停下夹菜的手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等你吃饱再说。”
她不免气结,愠恼地低头拚命扒着饭。
“别狼吞虎咽,会消化不良。”
“拜托。”她只感到啼笑皆非。“你吃八碗饭的时间我只吃了一碗饭,到底是谁狼吞虎咽?”
“我只是吃得快,不像你,根本没有咀嚼就吞下肚。”
“是啊!”她皮笑r不笑地回他两颗白果子。
“你若不想知道朱仪的事,尽管继续狼吞虎咽。”语毕,他转身走出饭厅,酷得就像一块万年寒冰。
他竟敢威胁她耶!朱萸一口气梗在胸口,怒得浑身发抖。“王八蛋、臭j蛋、烂鸭蛋……”她在心底诅咒着他的恶劣,同时用力、使劲儿地咬着嘴里的菜,想像她正在咬他的r泄愤。
好不容易,总算“细嚼慢咽”填饱了肚子,朱萸迫不及待跑进客厅找他。
“喂,我吃饱了,你答应要告诉我朱仪的事。”
“你的好奇心真强。”楚戊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一个陌生女人的故事也值得如此追究?”
朱仪才不是陌生女人,她是她姐姐!但朱萸却不能告诉他,只得故作叛逆地撇嘴。“任何一名身心健康的人类都会有基本的好奇心,当然,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除外。”
他当然听出了她的讽刺。“我才三十岁。”
“我今年十八岁,老伯伯。”她扬眉。
他摇头,面无表情地转向饭厅。
“喂,你的故事呢?”这浑球该不会又想晃点她吧?
“等一下。”他说,慢条斯理地收拾餐桌、洗碗,还到厨房切了盘水果,这才转回客厅。
她等到一把火轰烧成冲天烈焰。“可以说了吧?”
他伸手叉起一块凤梨送进嘴里,边咀嚼、边回忆著有关朱仪的往事。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去医院探视一位住院的朋友,偶然碰见一名孕妇,她正因为害喜而不舒服,我便送她到休息室暂歇。”
这部分她在警局的笔录里看过了,内容和他说的一样。“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络吗?”她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楚戊摇头。“她死了。”
她佯装吃惊地张大了嘴。“怎么会?”
“我其实只见过她一面,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深,若非今天看见你……说实话,你这件洋装和那位孕妇当日的穿着真像,而且你们的脸也有几分肖似,才会勾起我遗忘许久的记忆。”他说。
废话,两件洋装根本是同一件嘛!而且她和朱仪又是姐妹,当然像喽!
“但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你却能牢记三年,不简单耶!莫非你对她……”她故意抛给他一记暖昧的眼神。
“你别胡猜,我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会记得她是因为她死得十足离奇。”
“离奇?”她屏住一口气,悄悄握紧了拳,在所有人、包括警察都认为姐姐的死纯属意外的情况下,亲耳听见杀姐嫌犯楚戊口出“离奇”二字;她的心脏几乎要停了。“怎么说?”
“嗯……”他沉吟了一会儿。“在医院时,我曾跟朱仪谈过一会儿话,感觉上她应该是个胆小羞怯的妇人,而且她很高兴自己怀了孕,她说她的丈夫是独子,但他们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她一度担心得想去孤儿院认养一个,现在好不容易才怀孕,她一定要小心谨慎,将这孩子顺利产下。”
朱萸咬着唇,身子微微颤抖着。姐姐跟楚戊谈过话的事她知道,却想不到他们谈得如此深入。
太奇怪了!如他所言,姐姐一向胆小羞怯,怎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倾吐心事?
“你说她羞怯,但她倒对你说了不少话。”
“是啊!”楚戊颔首。“其实一开始我要扶她去休息室时,她还吓得差点儿尖叫呢!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敞开心扉、侃侃而谈了;我这才发现,她的胆小羞怯纯粹是环境养成,只要给她机会,她其实会是个很坚强的女性。”
姐姐……坚强?朱萸不知道,因为从没人将“坚强”与“朱仪”划上等号。
“你说她后来死了,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在医院与她道别后,便去探望朋友了,接着在朋友的病房里待了大约三十分钟,才离开医院。然后我开着车子沿着医院前那条大马路直走,不过十来分钟,突然听见一阵女子尖叫声,我下车查看,就在一条y暗的巷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我立刻报警处理。”
“那然后呢?”没有听到关键点,她不觉紧张地扬高了音调。
他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还会有什么然后?警察接管一切,调查结果原来她是在经过巷子时,被一块生锈掉落的招牌砸死的,那是意外。”
“但你明明说她死得离奇。”事情不该如此结束的,她不信。
“是啊!我认为像她这样一个胆小羞怯的妇入、又刚怀孕,实在没有理由会不顾危险地踏入y暗黑巷里;但那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况且她的家人都不提出质询了,我一个陌生人又能做些什么?”
谁说他们没提出质询了?她不知道去警察局抗议过多少遍了,只可惜没人信她!
“然后你就什么也不做了,直到现在?”那是两条人命啊!为何大家忘得了?她就忘不了,至死难忘。
楚戊纳闷地盯着她半晌。“你真的很关心这件事?”
她急忙垂下眼帘,不让他瞧见她眼底的挣扎。“我只是好奇罢了!”
但他已经看见了。朱萸、朱仪?他在心里默念着两个名儿,如此相似,会是纯属巧合吗?
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下,是抹释疑的笑。对于朱萸,楚戊心中已有另一层看法,或许调查她身分的动作可以先缓缓,毕竟生活中多了她变得精采多了。
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从未试过一个晚上与人谈那么多话,是不擅言词、也是拘谨的个性造成了他的寡言;原本,他以为自己喜欢那种孤独,直至今夜,他才体会到有人相伴的美妙。
留下她变成一种淡淡的渴望在他心底盘旋,不知不觉中,他正在剔除所有会走她的动力。
那个臭女人,竟敢玷污他的天使!
不原谅她,他绝不原谅她。
要给她一个教训,如同他教训过去那些臭女人一般。
想一想,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跪下来哀求他宽恕她的罪过?
但他不会轻易饶过她,因为污辱天使的罪名是很大的。
第四章
啊——
凌晨七点整,朱萸在一声哀嚎中清醒。
缓缓地、缓缓地,她爱笑的菱形小嘴勾起一抹了悟的笑——有人刮了胡子了。
受害者是谁?不必猜,用膝盖想也知道,定是楚大将军是也!
“知道女人不好惹了吧?”她嘀咕着,顺道扯开喉咙、和着他的哀嚎发出一记惊声尖叫。“呀——”
“发生什么事了?”下一秒钟,哀嚎停止,楚戊踢破客房的门冲到她面前。
朱萸只瞄了他一眼,尖叫顿成喵呜,纤细的身躯重新倒回被窝中。
“可恶!”神智尽散前,她只有一个想法,下回绝不在刀子上恶作剧,整人反整到自己太丢脸了。
“朱小姐、朱小姐……”怎么回事?楚戊一头雾水。
他因为刮胡子,不小心在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飙出,才知道刮胡刀的刀片不知几时已被他用到弯曲。
这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他天生蛮力,弄坏一些小东西,诸如:笔、牙刷、刮胡刀……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今天稍微倒楣了点,在换刮胡刀刀片时,一个没留神,又将刀片折断,其中一截被他当场接住,但另一截就……好死不死笔直飞c进他的大腿根部,险些害他绝子绝孙不打紧,那股子痛啊……真不是一句“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总之,他是疼坏了,所以才忍不住惨叫一声,想不到下一瞬间,另一记可与他的哀嚎媲美的惊叫紧跟着响起,害他连处理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便冲进朱萸房里探望她。
不过她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的脸是长得吓人些,但也不到让她一见就晕的地步吧?
“朱小姐、朱小姐……”在楚戊的第n声呼唤后,朱萸终于缓缓醒转。
乍然睁眼,一见他满身血红,她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儿。”
他皱眉,难道她以为他是那种专欺弱女子的小人;就算他是,也对她这种未成年少女没兴趣好吗?
“你为什么尖叫?”
“我作噩梦。”她缩着肩膀,尽可能不去看他,不过……他那一身血味真叫人作呕。“你……那满身的血不能处理一下吗?”老天,她又要晕了。
他恍然。“你怕血?”还以为这莽撞的小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她也有克星,不过……有一点点小缺点才可爱,他挺欣赏的。
“是啊!怕死了。”她哀鸣。“我一见血就昏,拜托,你去换掉那一身血衣好吗?”这是目睹亲姐尸体的后遗症;她怕血,一点点还没关系,但像楚戊这样流了满身的血就会让她想起那倒卧血泊中的姐姐,何况姐姐死时,肚子里还有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一尸两命,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比这个更悲惨。
楚戊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朱萸才吐出肺里积压许久的废气,天哪!她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会让他流这么多血,她以为只会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小伤口而已,谁知……他到底是怎么刮胡子的?
有点懊恼、有点后悔、还有一点不安;他的伤……还好吧?
她抱着棉被坐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行为,她是不是恶作剧过头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大清早尖叫的原因吗?”楚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重又转回她房间。
朱萸看着他,眼里闪着怯弱。“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愣了下,他的问题可以如此回答吗?
她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流好多血……整件衣服都红了……”
原来她指的是他的伤啊!他颔首表示了解。“我没事,不过是换刮胡刀的刀片时,不小心受了点伤。”
一点伤会流那么多血吗?她不信。
察觉她的疑虑,他进一步解释道:“我的力气很大,因此只要一个没留神,造成的伤害都会比一般人大一些。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绝对没事。”只是她的关心让他有一些开心;能够跟一个不怕他的女人和平共处,这种感觉真好。
她一颗不安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那就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尖叫了吧?”
“啊!”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她轻咳两声,重新振作精神。“我想起我为什么来台北了。”
“意思是,你的记忆恢复了?”不知为何,想到她恢复记忆就可能从此离开他的生命,他竟觉得有些不舍。
“没有啦!”她摆摆手。“我只是想起我来台北是为了上大学。”
“你上大学?”他双眼瞄了瞄她纤细的身躯,是称得上玲珑有致啦!但如此娇小……“你跳级吗?”
她瞪眼。“记得吗?我昨晚说过,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是应届考上台大医学院的毕业生。”
她是说过,但他没相信,想不到却是真的。不过……“你要读医学院?”
“怎么,不行啊?”
“你不是怕血吗?”
“我打算当内科医生,不必见血的。”
可是一、二年级的共同科目也还是避免不了要见点儿血。楚戊心想,但不忍泼她冷水,遂改变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去读,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可是你丧失了部分记忆,不但忘了自己的家,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你那些入学文件,不是吗?
“总要去试试看。车祸是意外,我相信学校应该会给我通融。”
“那好吧!”他不置可否,边点头、边走了出去。
就这样?朱萸对着他的背影大扮鬼脸,早知楚戊不是好人,但见他如此冷漠的态度仍教人一肚子火。
“j诈鬼、大坏蛋、臭王八……”她又习惯性地咒骂他。
“拿去。”一张金融卡倏地飞进朱萸怀中,打断那满满的诅咒。
她接住金融卡,抬头愣愣地望向站在房门口的楚戊,“这是干什么?”
“你知道要去哪里找钱来缴学费吗?”
本想点头说李成允早帮她存了一大笔教育基金;但又猛然想起自己目前正是个失忆症患者,她立刻忙不迭地摇头道:“我忘了。”
“我的密码是一二四五六。”他指着金融卡说。“看需要多少钱,你自已去领吧!”
她看看手中的金融卡、又看看他。“你不怕我领光你的钱?”
“你会吗?”他抬眼,望进她眼底深处,采掘出最纯粹的澄净;这是个坚强善良的女孩,也许有些莽撞,但本性绝对是美好的。
他一直欣赏着她的独特,因此也才会兴起将她留下的念头,就算她想住在他家一辈子,他也万分欢迎。
朱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默默地看着他。
“呵……”他喉咙滚出一记类似笑声的东西,然后转身走了开去。
她张大嘴,拚命地揉眼睛。见鬼了,她居然看见他在笑;那个冷酷无情的冰人楚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独独楚戊……他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只会冷笑!
可这张金融卡又该怎么说?楚戊不是第一次对她表示信任了,昨天他才毫不迟疑地将家里的钥匙给她,今晨又给她金融卡。
太奇怪了!她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莫非他已察觉她的来历,因此故意以这些行动来撤除她的心防?
这也说不过去,他有钱有势,无论她再怎么搞也不可能搞得过他,他若怀疑她
,直接赶她出去便是,这么麻烦做啥儿?
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除非他是个天生的好人,宽宏大量、不随便怀疑。
“哈!怎么可能嘛!楚戊要是个好人,我就当场将这张金融卡吞下去!”她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承认心底已对他升起一点点好感。
重回姐姐死亡的命案现场,更多的疑惑浮上朱萸心头。
三年前姐姐为何要舍南部的医院,偷偷上台北做产前检查?而当时载姐姐上台北的司机老黄又去了哪里,怎么会让姐姐独自一人走进这种y暗恶臭的小巷内?
这三年里,没人见到过老黄的踪影;大伙儿都说他是一时贪财,偷了雇主家的宾士轿车逍遥去了。
但老黄在李家工作超过十年,理当十分清楚李家多的是比宾士车更具价值的古玩珍宝,他干么不偷那些值钱货?只得一辆宾士车就能满足了吗?
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当时楚戊来这里做什么?
朱萸是为了凭吊姐姐的亡灵才会踏入这种恶心的暗巷中,但楚戊呢?是来缅怀自己杀害的女人吗?
她闪进两栋建筑物中的y影内,目睹楚戊挺胸步入暗巷中。
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她的心脏因为兴奋而紧紧地揪了起来,或许,就在今天,她将解开姐姐死亡之谜。
轻轻地跨出一小步,她左右张望了下,试图跟在楚戊身后,解开他走入暗巷之谜。
“是他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吓得她忙将跨出的脚步再度收回。
有人?是谁?她紧张地握紧双拳,发觉手心已被冷汗濡湿。
想起姐姐的死亡,她这才发现一个孤身女子在这种y暗的小巷内独行有多危险。
小心翼翼屏住气息,她不敢再贸然行动。
“应该是。”又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地飘来。
“那就动手吧!”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她倾耳细听,发现那说话声是从巷子口传进来的,离她虽还有段距离,但仍不够远,她若在此刻妄动绝对会惊扰到他们。
她轻手轻脚转过身子,半点声音不敢发,只是睁大双眼,试图瞧清巷子口发生的事。
她看见两名男人围在楚戊的轿车旁,其中一个撬开了车门,然后趴在里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约略过了十分钟,那两人才相继离去。
朱萸松下一口气,失去戒心地踏出隐身处。
她想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