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几个人,那些人望着她,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她慢慢将视线转开。
不想别人看到她的屈辱,哪怕只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视线慢慢地移开,她心底却骤然有种惊骇的感觉,就好像被一根寒冷的针突然尖锐地扎了下去!
她猛地回头望去!
场边的y影里,黑暗的y影里……
远远地……
欧辰远远地望着她!
拍摄现场的场边,欧辰站在角落的y影里。他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不再能看到其他的任何事物,身边的喧闹和声响如同嗡嗡的背景音,他的视线里只有场中央的她,狼狈凄惨的她,面容苍白的她。
远远地望着她。
看到她的目光望过来,那样的空d,然后是惊怔与惊慌。她眼神黯淡地又飞快将头转开,用长发遮住她脸上被打出的掌痕,仿佛对于她来说,被打的痛苦远远比不上被他看到的难堪和屈辱。
欧辰的嘴唇紧紧抿成沉默的线条。
“各工作人员准备!”
徐导演盯着监视器,手臂一挥!
“action!”
场中央。
所有的摄像机和灯光对准安卉妮和尹夏沫。
安卉妮不敢置信地望着尹夏沫:“冰瞳……你……你说什么……那不是真的……对吗……”
二十七
尹夏沫回避她的眼睛,沉声说:“是真的。”
安卉妮挥起手掌!
“啪——!”
又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尹夏沫左脸上,那声音甚至比刚才的掌掴还响,那巴掌仿佛带着无比的恨意,要将她的脸打得烂掉!尹夏沫的头被打得重重甩过去,面颊惨白再无血s!
全场惊呆了!
制片人尴尬地看看身边的欧辰,见他眼神寒冷,嘴唇紧抿,整个人如冰雕般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即使并不熟悉欧辰,可是也能够看出来他极度不悦的情绪。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制片人急得额头冒汗。
欧氏集团重金投资《纯爱恋歌》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由尹夏沫出演女二号,而且欧氏集团旗下的蕾欧化妆品也是由尹夏沫代言的,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欧氏集团与这个尹夏沫关系匪浅。怎么会在欧辰视察拍摄时,安卉妮偏偏这么不知轻重,居然连打尹夏沫两个耳光!
“少爷,”西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他很清楚尹夏沫在少爷心里的地位,“需要我去……”
“不用。”
欧辰低哑地回答,目光依然望着强烈灯光下的她。她的面孔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失血而死去,一缕血丝静静从她的嘴角淌出来。
场中央。
安卉妮高高举着手掌,哭泣着说:“冰瞳……我……我一直……一直……一直……”
尹夏沫沉默地站着。
忽然,安卉妮想不起台词般,一跺脚,回头喊:
“导演,不行啊!”
“卡!”
徐导演皱眉,大喊:
“又怎么了?!”
“这场戏需要很激烈的情绪,我一边全力投入感情,一边还要想着不能真的打到夏沫脸上,一心二用很难集中精神呢!”安卉妮委屈地说,埋怨地瞟一眼脸颊已经肿起来的尹夏沫,说,“刚刚我一不留神又打到夏沫,心一慌,后面的台词就全都忘光了!”
尹夏沫慢慢地抬起头。
远处欧辰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冷,毫无感情的目光,那目光落在她火辣疼痛的掌痕处。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就像在众目睽睽的冰天雪地被剥光了衣服,赤ll地被羞辱,却毫无还手的能力。
尤其——
是在他的面前——
她最后的一丝自尊也仿佛被风轻轻吹散了。
“那你想怎么办?”
徐导演不耐烦地说。
“嗯,导演,”安卉妮不好意思地说,“这场戏如此重要,我想……要不然我就真打好不好?我也容易集中精力,感情也容易带进去。”
“哦?”
徐导演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尹夏沫,又看向安卉妮,眼睛里有沉吟的思考。他点了点头,说:
二十八
“ok!就按你说的做!”
“不行!彼得!”制片人急了,急匆匆地冲过来,压低声音说,“你疯了吗?今天欧氏集团的欧辰少爷来了,尹夏沫是他们推荐的人,你太放纵安卉妮会惹怒欧氏集团的!”
徐导演低头看监视器,说:
“不要忘了当初你我的约定,你负责你的事情,我负责拍出来的电视剧的品质,至于我是如何具体拍摄,请你不要c手。”
“彼得!”
“你想我辞职?!”
徐导演瞪他一眼,制片人只得怏怏地闭上嘴巴,暗自祈祷欧辰少爷不要大发雷霆之下决定撤资。
“准备!action!”
“啪——!”
安卉妮手起掌落,响亮的耳光如惊雷般重重扇在尹夏沫脸上!
……
“啊,真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台词……”
安卉妮羞涩地笑着道歉。
……
“action!”
……
“啪——!”
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
“啪——!!”
又一记耳光!
……
“啪——!!!”
再一记重重的耳光!尹夏沫的嘴唇都被打得肿了起来,脸上j错的手指印映在惨无血s的脸颊上,头发也散落下来。
……
“感觉不够好,重来一遍好吗,导演?”
“啊,刚才说错了一个台词!”
“夏沫的表情不对,害我忘词了呢!”
“再重来一次好吗?”
安卉妮一遍又一遍地请求。
……
尹夏沫的脸颊已经痛得完全麻木,随着一记又一记的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脸上,眼前渐渐变得黑暗,就像记忆中孤儿院那个雷雨j加的夜晚。一群大孩子们抢走了小澄的玩具,她冲上去想要抢回来,大孩子们的拳脚如暴雨般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的衣服撕碎,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屈辱她殴打她……
痛得……
快要死去了吧……
又一记掌掴重重扇在她的脸上,冰冷的黑暗,铭心刻骨的屈辱和痛苦,她紧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双腿站稳。不能倒下,尹夏沫,你不能倒下,如果倒下,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她死死地咬紧嘴唇,努力维护她最后的尊严!
窒息的黑暗。
那种羞辱和疼痛使得天地都在疯狂地旋转。
安卉妮的笑声。
再一记重重的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二十九
嘴角涌出淡淡的腥气,那用尽全身力气的耳光,尹夏沫脑中轰然而裂!没有尽头的羞辱中,她死命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然而双腿颤抖着,全身每根神经都虚弱得再也无法支持,慢慢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滑下,漆黑的,寒冷的世界,她的身体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慢慢地向冰冷的地面跌落……
太过坚强会给人冷血的感觉
安静得没有呼吸。
灯光强烈刺眼地打照在尹夏沫的脸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那梦里有无尽的黑暗,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冰冷和黑暗,然后是酷热的白光,那强烈的光线可以灼瞎她的眼睛。
梦中……
是死亡般的寂静无声……
或许……
真的已经痛得死去了吧……
她淡淡地想,那就放弃吧,任由身子无力地倒向地面,死了就不用再努力变得坚强了吧,可以哭出来,可以大声地喊,她很疼,很疼……
拍摄现场静悄悄的。
如同一切在转瞬之间漫画般地定格了。
场中央强烈的灯光。
尹夏沫的身体慢慢滑下,一双手臂抱住了她,那双手修长有力,美丽的绿蕾丝在手腕处轻盈飞舞。在冰冷刺骨的疼痛里,那拥抱就像一抹温暖的y光,默默地,给了她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支撑。
她漆黑的睫毛微微地颤抖。
面容雪白雪白。
呼吸轻微地,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恍惚,那双眼睛离她很近很近,黯绿得好像寒冬的湖底,湖面结着一层冰,冰层仿佛那样厚,又仿佛,只要她轻轻一敲就会碎裂。
如此熟悉的眼睛……
尹夏沫迟缓地想着,渐渐地,理智一丝一丝又回到她的脑中,她发现自己是在欧辰的怀中。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以一种亲密暧昧的姿势抱着她。望着欧辰冷漠倨傲的面容,她心中又涩又痛,方才她被安卉妮一个接一个地扇耳光,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吧……
“放开我!”
她吃力地推开他,刻骨的屈辱感让她的嘴唇白得透明,无法忍受再看见他。
“卡!”
徐导演咳嗽一声,看了看拍摄现场早已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们,又看了看安卉妮和脸颊高高红肿起来的尹夏沫,说:
“休息十分钟!”
真是浪漫呢。
看着面前拥抱互相凝视的两人,安卉妮暗恼,眼看尹夏沫平r里淡静的面具终于要被彻底击溃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男人将她扶住了呢?!
而且是这样欧洲贵族般俊美高傲的男人。
接下来。
不会是要相爱了吧。
安卉妮冷冷地打量面容苍白的尹夏沫,哼,既然是新人,就应该明白,挡着前辈的道路必然会受到教训!
楼梯间。
长长的楼梯。
冰凉的台阶,空气中飞舞着灰尘,台阶上的她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线里,只有虚幻的轮廓模糊的小小一团。
她将头埋进膝盖里。
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
三十
没有声音。
没有人会来这里。
也就不会有任何的嘲弄、指指戳戳、同情或者怜悯,她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安静得让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
逆光的剪影里。
她抱紧自己,背脊很轻很轻地颤抖着。
楼梯长长的。
转折而上。
一个斜长的身影映在台阶上。
欧辰沉默地站着,望着下面她的背影,她每个小小的颤抖都仿佛刀子般割痛他的心。
应该是恨她才对。
冷漠绝情的她,曾经毫不回头地背弃了他的她,当众被人羞辱,他应该觉得快意才对吧。
…………
……
hbs的休息室
她淡笑:“分手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不喜欢了,不想在一起了,于是就分手了。”
……
“……沫沫,你告诉他,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因为我,你和他在五年前已经分手了!”
……
他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在寒冬的深夜,没有光亮,寂如死亡。那两人拥抱在一起,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拥抱在一起,令人眩晕的黑暗里,他不需要再看下去了,事实已经如此明显地摆在他的面前。
……
“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最后一点光明在他的眼底熄灭了,他的声音冰冷如铁,那句话仿佛不仅仅是对她和洛熙的宣判,也是对他自己的宣判。
……
…………
那么,应该恨她才对,看到她痛苦看到她受羞辱,应该感到快慰才对。可是,为什么,胸口仿佛被利刃划裂般的痛楚,恨不能撕碎那个胆敢给她耳光的女人!
欧辰黯然地抿紧嘴唇。
原来他竟然是如此喜欢她吗?哪怕五年前被她伤害背弃,五年后又再次被她漠然地拒绝,也仍然如此地喜欢她吗?
刚才将她拥抱住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仿佛是满的。而她挣扎着从他的怀中离开,受伤红肿的面颊、凌乱的发丝、空d的眼神,她漠然地离开他的怀抱,漠然地从他面前走开,他的心顿时变得空空落落。
空空落落……
就好像,生命也变得空空落落。
楼梯间里寂静无声。
她抱紧自己将头埋进膝盖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他站在上一排台阶。
31…40
三十一
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
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文秀的女孩子走出来,她一眼看到台阶上的尹夏沫,低呼一声:“咦,猜对了,你果然在这里。”
尹夏沫似乎没有听见。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背脊轻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紧紧蜷缩着,僵硬弯曲得就像只小小的虾米,淡淡的逆光里,她恍若灰尘般会随时消散而去。
“你在哭吗?”
秀女孩子坐到她的身边,轻声问。
“走开。”
良久,尹夏沫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此刻的她讨厌任何的打扰,她只想安静地独自一个人。
“你真的是在哭吗?”
秀女孩子丝毫没有生气,好奇地又问了一遍。
长长的楼梯上。
欧辰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一抹冬r清冷的y光。
拍摄现场。
工作人员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场边喝水休息。
徐导演回看监视器里刚才拍下的片断,安卉妮掌掴尹夏沫的镜头一次接一次地闪过。
“彼得,你很讨厌那个尹夏沫?”
制片人无奈地问,暗自担心该如何向欧辰少爷解释今天片场发生的事情。
“不讨厌。”
徐导演平静地说。
“以我看,你一定是跟尹夏沫上辈子有仇,所以才放纵卉妮拼命扇她巴掌,”制片人叹息,“看看她的脸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亏你也看得下去!就算讨厌她,也用不着这么对待她吧。”
“我只想要高水准的电视剧。”徐导演拿起杯子来喝口水,“安卉妮和尹夏沫在剧里是情敌,她们私下的关系越是j恶,拍戏的时候那种紧张敌对的情绪就越会表现得充分。而且,我发现尹夏沫这个人很奇怪,给她的压力越大,她表现出来的神采就越令人震惊。几个巴掌能够提升整部戏的感觉,非常值得。”
“彼得!你够狠!”制片人摇头,“尹夏沫这个女孩子也真可怜,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被羞辱……”正说着,他呆住,看到欧辰走了过来,面容冰冷,嘴唇抿成紧绷的线条。
“欧少爷。”
制片人连忙站起身。
徐导演也对欧辰点头致意。
欧辰站在他们面前,修长英挺的身材有种不怒自威的高贵,他望着制片人和徐导演,沉声说了几句话。制片人怔住,扭头看看徐导演。徐导演沉思片刻,点头说:
“好的,可以。”
楼梯间。
秀女孩子探头看着尹夏沫,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要哭了,如果哭坏了,一会儿怎么拍戏呢?”
三十二
尹夏沫深深吸口气,慢慢地从膝盖间抬起头。
“我没有哭。”
清冷的y光照在她的脸上,左脸的掌痕又红又肿,嘴角有一丝血迹,但是没有泪水的痕迹,gg的,似乎一滴眼泪也没有淌下。她的眼睛空d地望着y光,淡淡的,好像琥珀s的玻璃。
“啊,怎么会这样?”文秀女孩子十分吃惊,“被她那样地打你,怎么可能不哭呢?”
“你可以走了。”
尹夏沫淡漠地说。她讨厌打扰她的人,就像努力想要掩盖的伤口,偏偏有人非要将它再一次血淋淋地撕开。不管是嘲笑还是同情,伤口哪怕化脓腐烂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嗯,你很有趣呢!”文秀女孩子好奇地托起下巴,上下打量她,“明明那么脆弱,却偏偏要装作坚强冷酷。太坚强了是很吃亏的,你不知道吗?刚才她打你的时候,如果你表现得柔弱一点,哭出来,那么所有人都会很同情很同情你,会觉得她很讨厌很欺负人的。你真的很笨呢。”
尹夏沫闭上眼睛。
“我说的不对吗?你怎么不说话。”文秀女孩子象牛皮糖一样缠着她,“说话啊,说话啊,拜托嘛……”
“如果那样,会产生依赖,”淡淡的声音飘荡在楼梯间,“习惯了软弱,心也会逐渐软弱起来,习惯了依赖,会渐渐忘记如何依靠自己。一旦眼泪失去效力,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变得软弱了,该怎样去保护身边的亲人和自己。”
秀女孩子长久地怔住。
半晌。
那女孩子呆呆地说:
“可是,你不疼吗?不累吗?不难过吗?”
尹夏沫从台阶上站起身,休息时间差不多应该结束了,她向楼梯间的门走去。
“习惯了就忘记那些了。”
空气里,她留下如y光般清冷淡然的一句话,然后身影消失在楼梯间的门后。
“真是很笨的一个人啊,太过坚强会给人冷血的感觉吧,”文秀女孩子怔怔地想,望着尹夏沫消失的方向,然后笑起来,“不过,也是很可爱的一个人呢!”
休息时间结束了。
所有的人员都回到了拍摄现场,晶姐为难地用粉扑给尹夏沫脸上补妆,她的左颊j错着鲜红狼狈的指痕,用粉已经很难掩盖了。粉扑擦过伤口,尹夏沫痛得微微吸气,晶姐立刻紧张地停下来。
“痛吗?”
晶姐关切地问。
“没关系。”
尹夏沫轻声说,见到灯光师和摄像师都准备好了,安卉妮也已经归位,便对晶姐说声感谢,走到了场中央。
强烈的灯光打照在两个女孩子身上。
安卉妮斜睨尹夏沫,目光凉凉地瞟过她红肿的面颊,说:“脸怎么肿那么高,你有没有敬业精神,这种脸怎么可以上镜啊,观众会以为见到鬼了。”
尹夏沫回视她,淡淡地说:
“如果卉妮前辈有敬业精神,不ng十几次的话,我的脸大概不会这么肿。”
三十三
安卉妮僵住,听到周围传来工作人员的窃笑声,她暗暗咬牙,眼底闪过寒芒。
“各人员准备!”
徐导演大喊一声,胳膊正欲挥下,忽然停住,对场中央喊:
“安卉妮,你状态调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