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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部分(1 / 2)

兆鹏撕肝裂肺似的吼叫起来。黑娃说:“把嘴给塞住,叫得人心烦。”于是又用烂


布塞进嘴里。大先生捏那根钢扦儿在腿肚里寻找弹头,一挖一拐又猛然一提,一串


血r模糊的东西带着一股热血的腥气从小腿肚里拉出来,扔到盛着清水的铜盆里,


当啷一声脆响,水面上就绽开一片耀眼的血花,伤口里头的血嘎嘟嘟涌冒出来,大


先生不慌不忙拨开药葫芦的木塞儿,把紫红色的刀箭药倒人伤口,拿一只带药勺儿


的钢扦往伤口里头塞,血流眼见着流得缓了少了,随之就止住不流了。大先生又掂


起另一只药葫芦儿,往伤口四周撒上一层厚厚的黑色药面儿,然后用布条垫着麻纸


缠裹起来。大先生瞅着被他折腾得完全昏死的兆鹏说:“没彩没彩,这人没彩!招


不住我一刀的人都没彩。”他摸摸兆鹏的额头,拨下塞在兆鹏嘴里的烂布,把两粒


黑色的药丸塞进口腔,灌下一口水,迫使兆鹏咽下去,然后说:“抬走。让他睡去。


睡醒来就没求事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兆鹏睁开眼睛嚷着要喝水。他强挣着坐起来,把伸到眼前的


水碗抱住一饮而光,才瞅着递给他水碗的人惊奇地叫起来:“黑娃黑娃,怎么是你?


”黑娃抿抿嘴没有开口。大拇指却说:“你忘了你说的‘咱们还会见面’的话啦?


这回是我请你来人伙儿!”兆鹏猛地转过头,瞅住站在炕脚地上的大拇指:“我咋


就落到你手里了?”黑娃接往说:“你多亏落到大哥手里了。”兆鹏转着眼珠朝后


倒下,靠在背后垫着被卷上,悲不堪言地合住了眼睛,两个眼皮痉挛似的弹动着,


眼角流出晶亮晶亮的泪珠儿……


那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失败的进军。省委接到了一支红军武装企图攻打


西安的密讯,派鹿兆鹏化装潜入红军部队传达省委意见,要求红军指挥官做出一个


详细周密的进攻方案,省委讨论之后才能作出决定,同时将西安地区守军布防的情


况提供给红军指挥官,供他们斟酌自己的力量作出选择。鹿兆鹏扮装成一个受聘赴


任的教书先生,顺利地通过渭河平原,进入渭北高原之中刚刚创立的根据地茂钦。


茂钦这个象遗落在山间的一粒羊粪一样默无声息的村镇,现在在北半个中国日渐显


露声名。南有瑞金北有茂钦。茂钦中华苏维埃的红色旗帜在莽莽苍苍黄土高原上看


去确似一簇生动飞扬的火焰。共产党人在这里创建起来第一支农民武装,黍作红三


十六军。鹿兆鹏的到来使红军最高指挥员之间的争论更加激烈,争论双方的力量对


比是二比二。廖军长和王副政委干脆把进攻西安说成是葬送红军的冒险行动;姜政


委和权副军长力主进攻西安,理由比反对派要充足十倍,在二比二相持不下的时候,


廖军长首先表现了妥协,才使进攻派占了上风。鹿兆鹏向他们传达了省委意见,唯


一坚持不改初衷的王副政委重新挑起争论,事由是省委没有肯定这个行动计划。廖


军长立即更改了违心的妥协又恢复了反对派的真实面目。姜政委倒很冷静地反问:


“省委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进攻呀?敌方在西安的布防情况我早已清楚不过,嫡系


和杂牌正大眼瞪小眼乌龟瞅王八,咱们趁这个空子正好得手;缓后无论乌龟吃了王


八还是王八吃掉乌龟,他们就成铁板一块无缝可钻,失掉战机了。省委要我们报一


个详细作战计划是多此一举,一切已经成熟。”姜政委对廖军长的摇摆不定有点生


气,用一句粗话讽刺说“nn去了屙下屎来——连稀稠都拿不住了!”这样子的话


怎么带兵打仗?你可是咱们四个人中独独上过军校的指挥员呀同志!”廖军长脸红


了,不仅没有发火,诚挚的声音令人感动:“姜政委,你挖苦我两句我不在乎,我


弄起这一杆人马来着实不容易,我只担必弄不好又丢光了咧……”鹿兆鹏心里颤悸


了一下,这个长着四方脸盘英俊漂亮的陕北汉子,一口鼻音浓重言词笨拙的话令他


感动。廖军长是黄埔生,投身国民革命战功赫赫;国共翻脸以后,他带着他拉出来


的那一部分队伍参加了习旅的暴动,暴动失败后他就成了光杆司令,几年间又创建


起红三十六军来。姜政委是省委派到三十六军来的,他很尊重这个前额突出有点象


列宁面孔的政委,似乎也有点说不清为什么的怯惧心理。姜政委说:“军事行动上


的摇摆不定反映出思想立场的动摇。”王副政委与大脑门子政委一丝也不妥协:“


这仅仅是一个具体军事行动的分歧,与立场无关。”廖军长痛苦地扭曲着脸沉默了。


姜政委说:“一切按原计划进行。王副政委下连当兵,鹿兆鹏同志做副政委。”鹿


兆鹏说:“我必须赶回去向省委汇报。”姜政委说:“不急。打下西安咱们一起去


汇报。”鹿兆鹏急了说:“我也反对这个行动。”姜政委说:“你反对我也要你做


副政委。”


鹿兆鹏在根据地住了下来,发现在红军士兵里头却没有这样严峻分歧和争论,


而且洋溢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攻打西安的战斗热情。姜政委深入找出的讲演特富进


力和鼓动力量:“南昌暴动失败了,广州暴动失败了,咱们这儿暴动也失败了,国


民党高兴的近乎得意忘形。我们攻下西安就向全中国的反动派敲响第一声丧钟,共


产党还存在,真正的革命刚刚开始!”姜政委洪亮激越的声音被热烈的呼喊打断了,


他谦逊地低着硕大的脑袋等待呼声结束,然后扬起头来分析这次行动的形势:“西


安的嫡系初调入陕,两眼紧盯着杂牌子地方军;杂牌子地方军收罗的都是土匪民团,


属于乌合之众,十有八九都是逛窑子抽大烟的二流痞子,根本不经打。咱们红军不


是一个顶仨,而是以一当十。渭北地区农协运动开展最早,地下党遍布各个村镇,


我们路过之地会一呼百应,我们一举攻下西安,建立起中国革命的第一红色政府,


必将照亮整个北半个中国……为了共产主义,同志们,努力冲锋啊……”


整个红军陷入一种激战前的狂热之中,以致王副政委在下到炊事当伙头兵时,


竟然连连受到士兵们的嘲笑和鄙视。廖军长现在尽可能认真地按照在黄埔军校学习


的指挥艺术设计这场进攻……队伍终于拉出山沟进入坦荡如砥的关中平原了,此时


刚刚黎明。鹿兆鹏此时才弄清白,这支号称三十六军的红军部队上实际只有九百多


人,不过是一个团的编制力量,心里就愈加忧虑和胆怯。在山区小镇茂钦根据地里,


九百多人显得熙熙攘攘,一投身到雾雨蒙蒙的关中平原上以后,这九百多人的队伍


就不再显示出浩浩荡荡的气势,反而觉得过于细瘦了点儿。他们沿途所经过的许多


千户大村,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村社门族自立的保安队的偷袭和s扰,根本不曾发生


一呼百应的情况。(那些村庄里确实有共产党的地下支部秘密地活动着;他们没有


得到任指示或消息,压根儿不知道这次军事行动,甚至搞不清楚这支穿着杂七杂人


的衣服的jūn_duì 是国军、上匪还是杂牌子地方武装。)细雨绵绵,这是关中平原旱季


里极为罕见的y雨天气,池满河溢,遍地泥浆,找不到一坨干燥的立足之地,更拾


不来一把柴禾。士兵们渴急了就喝路边的水坑里的泥水,好多人抱着肚子提着裤子


拉稀不迭。姜政委执意选择雨天出击的理由是,反动派jūn_duì 怕吃苦,怕夜战,也怕


雨战,红军战士瞅准其弱点专事夜战雨战,因为红军士兵自小就在苦水里泡大,不


计苦累,不避风雨。姜政委瞅住了敌手的弱点却忽视了自己的弱点,这些自小生长


在渭北以北黄土高原上的士兵全都是些旱鸭子,在粘湿滑溜的平原上行军不久就疲


惫困乏,全都被淋浇得湿透了衣裤溅湿了泥巴,变成落汤j或更像泥猴了。渡过渭


河以后,在河岸边的柳林里暂作歇息。姜政委擦拭着眼镜片上的泥巴浑纹儿,怎么


也擦不干净,他发觉自己的衣襟和手指全部给泥巴弄脏了,无奈就把无法擦净的眼


镜架上鼻梁,对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的士兵们鼓劲打气:”同志们,再走立六十


里咯就进城咧!老孙家羊r泡馍,老白家饺子馆,西安饭庄葫芦j尽饱吃啦……”


姜政委给士兵们打足气后,就把另外三个领导者引到远离士兵的柳林深处,坚定不


移地说:“我回省省汇报情况兼作城内策应,你们继续前进,不能有丝毫的动摇情


绪。咱们在滋桥北桥头会面。”姜政委连一个随身警卫不带,只身走掉了。


姜政委临走时委托鹿兆鹏做代理政委。姜政委走过柳林进入篙蓬茅草地带,三


个站在原地未动的领导者谁也不说话,一直瞅着姜政委在蓬蒿和茅草上隐现有脑袋


完全消失,他们才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起来。鹿兆鹏心里浮起一缕惆怅一种空虚,


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样茫然失措。他说:“我提议让王出来做代理政委。”廖军长


和权副军长只碰了一眼就说:“你去把王叫来。”下到炊事班的原王副政委不紧不


慢走过来,冷着脸站住。廖军长说了姜政委回城向省委汇报的情况以及委托他做代


理政委的意见,主副政委对此先不表态,却冷冷地说:“姜要是跑到国民党省党部


汇报怎么办?”鹿兆鹏噎得说不上话咽下一口唾y,廖军副政委的j肠小肚,不客


气地说:“同志,你这样的态度令人失望!”权副军长从中调和:“王副政委别记


惦今日个以前的事了。今日个或者说目下咱们咋办?”鹿兆鹏立即附和说:“对!


咱们下一步的事才最要紧。”王副政委仍然冷冷地说:“往回撤。撤回茂钦还来得


及。”廖军长惊诧而又生气地问:“你这意见是出于对队伍的负责,还是跟姜致气


赌输赢?王副政委说,“这怎么分得开呢?”廖军长窝气他说:“你们俩的意见呢。


撤还是进?”权副军长现在变得异常耐心温柔起来:“大家都冷静才好。我觉得现


在撤回去的根据不充足。”鹿兆鹏觉得权副军长的意见与自己相吻合,随即说:“


我同意权副军长的看法。”又对王副政委诚恳劝说道:“你的意见可以保留。你还


是应该代理政委。”王副政委冷漠地笑笑他说:“我…… ,还是回炊事班去好。”


廖军长没有说话,连瞅一眼已转身离去的王副政委也没有,对鹿兆鹏和权副军


长说:“我们还得往前走。”队伍被集结起来继续前进,近傍晚时赶到滋桥北边两


个村庄之间的空阔地带。鹿兆鹏和权副军长扮装成当地农民的模样走进了滋水桥街


道,在桥北头踅磨好久看不到姜政委接应的任何迹象,俩人不敢再等,又离开镇子。


权说:“我们像一条出了山的狼,天地开阔却危机四伏。”兆鹏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俩人回到集结地。廖军长急不可待地把他俩拉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以调侃的口吻说:


“王副政委看来是吣到向上了!”廖军长问也不问接应的事,告诉他俩一个严峻的


事实:姜政委没有回省委汇报。那么姜政委到哪儿去了呢?半路上出事了或是……


鹿兆鹏忙问:“你的根据?廖军长公开了一个秘密:队伍出山前,他背着姜政委派


人进城向省委汇报,要求省委具体指示这次进军的方案。汇报的同志刚刚回来,让


队伍赶紧撤回茂钦或先进入秦岭隐蔽。鹿兆鹏似乎顿然变得轻若一根羽毛,随便一


股微风都可以掀起它来,那是一种真切的彻底灭亡的顶感。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软软


地蹲下去,说:“我没有阻止这个冒险我……。”权副军长诚挚地说:“廖军长我


对不住你我混帐……”廖军长痛苦地摇摇头:“只怪我不怪你们。快不要说怪谁不


怪谁的话,赶快挽救部队!”鹿兆鹏看见廖军长一张七色脸,痛苦恐惧,急迫悔恨,


也还有冷静。他指使鹿兆鹏叫来了王副政委,仍然用他诙谐调侃的习惯说话:“好


了,现在我们按你的意见办。你甭当伙夫了,当政委吧,代理那俩字儿太罗嗦,干


脆去求了!”王政委仍然冷冷他说:“我已经改变‘撤回去’的主张了!”鹿兆鹏


瞅着这个严厉得有点冷漠的王政委挪榆他说:“求毛总是不合股儿!”王政委说:


“我们撤回去,要是茂钦的老窝给人捣了咋办?”廖军长拍一下王政委的肩膀说:


“好了!咱们合到一股了——进秦岭!”


撤退的命令下达以后,队伍便有点松懈。那些谋着进城吃羊r泡馍的士兵满肚


子怨气,便无缘无故地s击公路上弛过的汽车。枪声突然引发炮声,大炮的轰击声


震撼着大地,队伍加快了撤退的步伐,但鹿兆鹏尚不知晓他们已经侥幸地脱出了灭


亡的境地。原来城防驻军就驻扎在桥南不过十里的草滩一带,早已发出了他们的行


踪,而且报告了司令官。司令官是个土匪出身的杂牌子军长,摆摆手说:“轰走轰


走!轰走算求了!”副手建议说:“送到口边的莱就该吃。”军长说:“那个‘菜’


是一罐子萝个缨子酸基!缴不来大炮机枪,也肯定没有黄货白货,那几杆破枪缴回


来反成了累赘!咱打死他十个不抵他打死我一个,打死他十个咱添不了一个,他打


死我一个我就少一个……”军长虽是粗人却不乱主意……这就留给了鹿兆鹏他们安


全转移的机会。


进入秦岭隐蔽的行动方案很快统一确定下来,以风景和温泉驰名古今的骊山是


距离最近的山地,自然成为撤离选择的最佳路线。鹿兆鹏是关中人,就被推到领头


人的位置,和廖军长走在前头,领着队伍朝骊山进发,王政委和权副军长殿后督促。


这支只对过往汽车打了几枪的红jūn_duì 伍,完全被泥泞雨水饥饿和拉稀拖垮了,士兵


当中的怪话开始冒出来,“逛平川赏景致,也该选择个好日子嘛!”“咱不打人家,


人家也没打咱,咱就跑求了,这算哪家子的战法?”傍晚时分,部队踏进了通向骊


山的一条沟壑,鹿兆鹏才顿然觉得悬提在空里的心落到实处,那是山地给人的一种


安全的依托。十之八九来自陕北山区的战士对山的感觉更为敏锐,情绪活跃了,怪


话俏皮话风凉话一茬一茬冒出来。鹿兆鹏忍不住悄声说:“你当初紧持不出就好了。


”廖军长也悄声说:“那样的活,队伍就会掰成两半。”鹿兆鹏问:“这个队伍不


是你一手弄起来的吗?”廖军长笑笑说:“他嘴巴上功夫深,我说不过他。”鹿兆


鹏有点讥诮他说:“我看你好像总有点怯他?”廖军长说:“他是省委派来的呀!”


说罢也讥诮地反问:“你不也一样吗?他叫你当副政委,你不当,还是拗不过他吗?


”鹿兆鹏没有说话走出沟壑踏上一道驴脊梁似的山梁,鹿兆鹏驻足片刻朝南望去,


对面的白鹿原刀裁似的平顶呈现出模糊的轮廓,自东而西逶迤横亘在眼前。那一瞬


间,一只雪样儿的白鹿在暮云合垂的原顶上纵跃跳蹦了一下消失了。鹿兆鹏舔了舔


干裂的嘴唇对身边的廖军长说:“看见了吗?”廖军长毫不惊奇地问:“看见什么?


” 鹿兆鹏仍然抑止不住兴奋:“瞅那儿我的家乡——白鹿原。”


王政委从后头赶到前头来,拍了拍鹿兆鹏的肩膀说:“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引


路引得好。进山了该我领路了。”鹿兆鹏就附到队伍后头和权副军长殿后。王政委


是山里人,他的那个村是滋水县所辖的秦岭深山最僻远的一个仓。队伍一刻也不停


留,沿着山梁,又倚着崖坡朝前走,山越来越高,路越来陡;到根本没有什么路,


依然沿着梁或翻着沟往前走。天色完全黑下来。跌翻绊倒的人呻吟着叫骂着再爬起


来往前走,战士们已经没有说俏皮话的兴趣了,正好借机以咒骂发泄心中不满。权


副军长是进攻派,他的意见被否决,怀着深沉的惭愧和羞耻的心绪一声不吭跟在队


伍后头。鹿兆鹏几次和他搭话他都不吭,就忍不住玩笑式刺了这位陕北军长一句:


“你权副军长难道还为丰r泡馍憋气?”他仍然不吭不响。


临近午夜,队伍进入秦岭深处的章坪镇驻扎下来、全镇动员了十几户人家一齐


点火熬烧包谷糁子。士兵们喝罢就躺下。鹿兆鹏刚刚睡下就被枪声惊醒,密集的枪


声响成一片,像母亲在锅里炒爆包谷花的密集的脆响。他从腰里拔出手枪冲出住屋,


跌进一个长满藤蔓和青草的壕沟,趁势躲在那里观察一下阵势,随之就悲哀地发现,


章坪镇四周完全被包围了,敌人像合围的网一样从南北两面的山坡和东西两边的山


道围堵过来。红军战士四处奔逃,无法形成突围力量。他贴着一条低矮的坡根往前


蹿去,小腿感到了麻木和沉重,大约是在冲出屋子后门时挨上枪子了。鹿兆鹏往前


蹿一截就伏下来隐蔽一会儿,看着敌人黑漆漆的身影从他头顶的缓坡上跃过去,他


的头脑十分清醒,十分镇静,这使他自己也很吃惊。那一刻他心里甚至自豪地闪出


一个念头,行啊我还行!他蹿过那面坡楞进入一条河沟,发现了和他同方向往前跑


的人影,急中生智喊叫起来:“三十六——三十六——三十六跟我走——”沟沟岔


岔里就有人吆喝起来:“三十六——三十六来咧——等等三十六——”鹿兆鹏拾拢


起二十几个逃散的三十六军战士,沿着河沟跑过二十多里,拐弯改变方向进入双岔


沟……他根本不知道,自打他们从滋水桥撤离的那一刻起,一张网早已向他们张开,


当他们在章坪镇喝着甜丝丝的包谷粥的时候,嫡系国军早已完成了四面包围的阵势,


只等着他们睡觉哩……


鹿兆鹏在黑娃的dx里住过半月,伤口已长平愈合,始终也搞不清那个白胡须


老汉葫芦里装着什么神丹丸散。大拇指芒儿在头六七天里,每天派二三十个弟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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