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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部分(1 / 2)

纸声明,胜过千军万马。”朱先生自嘲地说:“连个p也顶。我在国人面前发了宣


言而不能践行,这张脸可是丢远了丢光了。”白孝文c言解释说:“姑父从来是言


行一致的,没有人这样看。”岳维山接着向朱先生讲述了国共两党战斗的局势,说


是三个月可在全国彻底消灭共产党,一个完整的中国和一个政党的大统一局面即将


到来。岳维山说:“为了促进全国民众团结反共的大局形成,请先生再一次发表声


明——”


“你绕了那么多弯路才归到正宗上。你叫我发表什么声明呢?”


“就像你发表的抗日宣言一样嘛!”


“可倭寇已经投降了。”


“当然,这个声明是支持委员长的剿共声明。”


“我写这样的声明能顶啥用呢?”


“我刚才说了,以先生在学界的声望和先生的品行,将会影响一大批学人团结


起来消除内患。”


“我现在才弄清白这是一宗买卖:我写一纸反共声明,你拨一笔经费给我和诸


位先生当犒劳……”


“先生过敏了。这是两码事,不能串结一起。”


“可我还没有征询八位同仁的意向,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跟我再一次联合声明?”


“先生起草一份底稿,我让孝文骑马去找各位先生,签上个名字就行了。”


“那好吧!既然是一宗买卖,我得先看看岳书记出多大价钱,你让孝文把钱拿


来,咱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先生把话说白了嘛……”


第二天早饭后,白孝文竟然真的来到书院。朱先生说:“谁说岳维山说话不算


话?这回这事办的好利落。孝文,你把钱掏出来数一数。”白孝文恭敬地从布袋里


掏出一摞摞用纸封  着的银元:“一摞五十,一共十摞,统共五百块。”朱先生做


出贪婪的财迷口气说:“你把那些摞子都拆开,给我一个一个当面数清白。我要一


个一个检验是不是假货。而今假货比真货还多!”白孝文殷勤小心地解开一摞摞银


元的封皮纸,在两只手掌里码数着,银元互相碰撞的声音清亮纯真。白孝文说:“


姑父,没错儿,整五百数儿。”朱先生盯着孝文说:“你们那位岳书记是个傻瓜不


是?”白孝文笑说:“岳书记精明得很。姑父你在说笑话?”朱先生说:“他掏这


么大价钱买我一纸空文,不觉得蚀本?”孝文说:“岳书记很看重姑父的声望。”


朱先生又摇头了:“我要是真有声望,那他出的这价码又太小了!五百块现洋能买


下我这个大先生的大声望吗?”白孝文连忙说:“我也觉其太少。我回去再给岳书


记说说。”朱先生突然歪过头:“其实我连一个麻钱也不值。岳书记的买卖烂包了。


”白孝文说:“姑父尽说笑话。你把声明底稿给我吧,岳书记对这事抓得很紧。”


朱先生仰起脖子淡淡地说:“我还没写哩!”白孝文说:“姑父,你说个确切时间,


啥时候能写成?我再来取。”朱先生说:“你来时再带两个团丁,甭忘了拿一条麻


绳。”白孝文不解地问:“带那做啥?”朱先生平静地说:“你们在一个窝里咬得


还不热闹?还要把我这老古董也拉进去咬!你快装上现洋走吧!你给岳书记说,五


百大洋买我这根老筒子枪的买卖烂包罗……”


朱先生对黑娃叙说完这件不寻常的事,接着说:“我把看守大门的张秀才也打


发回去了,只剩下我光独一个了。我从早到晚坐在院子里等着人家来绑我,大门都


不上关子。你刚才进来,我还以为孝文领着团丁绑我来了呢!”黑娃默然无语地摇


摇头,随后把话题岔开:“先生请你再给我指点一本书。”朱先生说:“噢!你还


要念书?算了,甭念了。你已经念够了。”黑娃谦恭地笑着:“先生不是说学无止


境吗?况且我才刚刚入门儿。”朱先生说:“我已经不读书不写字了,我劝你也甭


念书了。”黑娃疑惑地皱起眉头。朱先生接着说:“读了无用。你读得多了名声大


了,有人就来拉你写这个宣言那个声明。”黑娃悲哀地说:“我只知你总是向人劝


学,没想到你劝人罢读。”朱先生说:“读书原为修身,正已屠能正人正世;不修


身不正已而去正人正世者,无一不是盗名欺世;你把念过的书能用上十之一二,就


是很了不得的人了。读多了反而累人。”黑娃不再勉强先生,又把话题转移:“有


一句话要转告先生,兆鹏走了。”朱先生表现诧异的神情:“到哪里去了?”黑娃:


“延安。”朱先生随口说:“唔!归窝儿去了。”


黑娃从坐着青石凳站起来,从腰里衬衣口袋掏出一本书来说:“兆鹏走时让我


送给你,是毛泽东写的。”朱先生瞅了一眼就摆摆头:“我刚才说过,不读书不写


字了,谁的书我都不读了。”黑娃说:“这书我看了,写得好。先生可以了解毛家


的治国策略。”朱先生说:“毛的书我看过,书是写得好,人也有才。可孙先生也


有才气,书同样写得好,他们都是治国兴邦的领袖。可你瞅瞅而今这个j飞狗跳墙


的世道,跟三民主义对不上号嘛!文章里的主义是主义,世道还是兵荒马乱j飞狗


跳……”黑娃悄声说:“听说延安那边清正廉洁,民众爱戴。”朱先生说:“得了


天下以后会怎样,还得看。我看不到了,你能看到。”黑娃斗起胆子问:“先生依


你看,他们能得天下不能?”万万料想不到,朱先生断然肯定:“天下注定是朱毛


的。”在黑娃的印象里,朱先生掐指算卦总是用一种隐晦朦胧的言辞,须得问卜者


挖空心思去揣测,从来也不给人直接做出有与无是或否的明确判断,何况如此重大


的国家未来局势的预测?于是陡增了兴趣和勇气:“先生的凭证?”朱先生轻松地


说:“凭证摆在人人面前,谁都看见过,就是国旗。”黑娃奇怪地问:“国旗?”


朱先生爽朗地说:“国旗上的青天白日是国民党不是?是。可他们只是在空中,满


地可是红嘛!”黑娃醒悟后惊奇地叫起来:“这个国旗我看了多少回却想不到这个


……”朱先生也哈哈笑起来:“兆谦呀,你只作耍笑罢了。这是我今生算的最后一


卦。”


黑娃仰慕地瞅着朱先生,老人的头发全部变白,像一顶雪帽顶在头上;眉目上


豁朗透亮,两只眼睛澄如秋水平静碧澈;瘦削的脸颊上,通直的鼻梁更加突兀高耸;


鼻翼和嘴角两边的弧形皱折从长到短依次递减,恰如以口为中心往两边荡开的水纹;


两只耳轮也变得透亮,可以看见纤细的血管;整个面部的肤色显现出白皙透亮的奇


异色泽,像是一条排泄净尽秽物正要上蔟吐丝网茧的老蚕。黑娃诚恳地说:“先生


的头发白完了,白得奇快。我上次来还没有……”朱先生柔和地笑了:“蚕老一时


嘛。”黑娃再三叮嘱朱先生保重:“我过一段再来看先生。”朱先生半是认真半是


玩笑地嗔怒说:“免了吧,你甭来了。你再来我就不理识你,不跟你说话了。”


第二天午饭后,石印馆老板送来十套刚刚印出的《滋水县志》。蓝色硬质纸封


皮,二十九卷分装成五册。朱先生接住散发着墨香气味的志书,折膝跪拜在地:“


请受愚夫一拜。”石印馆老板慌忙搀扶起朱先生,吓得脸都黄了:“天爷爷,我这


号谷家弟子咋受得起!”朱先生潜然泪下:“我在这世上的最末一件事办成了,我


就等着书出来哩!”


那一天,朱先生走进县府,新任的县长认不得朱先生,朱先生也不认识县长。


因为国事频仍,新来滋水的大官小吏多已不再拜望本县贤达绅士,一来就投入急如


星火的征粮征捐征丁的军务大事当中。新任县长姓巩,脸上有稀稀拉拉几粒麻点,


一看见朱先生,劈头就问:“你是哪个联保所的?壮丁征齐了没?”朱先生笑笑说:


“我不在联上,也没在保上,我在书院编县志。”巩县长自觉闹下误码会:“那你


去编你的县志,到这儿乱串啥哩!”朱先生说:“县志编完了要付印,给编纂先生


的工钱也该清了,请你给拨一点经费。”巩县长脖子一仰:“哪里有钱呀?”朱先


生说:“用不了多少钱,少买两杆枪就足够了。”巩县长瞪大眼睛问:“你说这话


味气怪怪的,倒像是共匪的口气?”朱先生笑着说:“巩县长快甭说傻话,共产党


要听见你这话该兴蹦了!”随之用求乞的声调说:“你指缝松一下漏几个零钱给我


印书,不过少买两杆枪嘛!”巩县长已不耐烦:“你闲得没事干啦,编什么县志!


也不睁眼看看时势?你快走吧,我还忙着!”朱先生红着脸说:“你把轰出房子,


你真是个好县长。我还没给人撵过,今日真是万幸!”


朱先生还不死心,于无奈中找到石印馆,对老板说:“你算一下得多少钱?”


老板说:“我印先生的书不赚钱,过去印过几回不赚,这回还不赚。可当今纸张油


墨都涨得翻了几个筋斗了。”朱先生说:“我只印十本,你算算吧!”老板仍然不


不摸算盘不算账:“印的越少越赔钱。”朱先生便向老板学说了被巩麻子轰撵出来


的耻辱,特意说明此稿凝聚着九位先生多年心血,是一部滋水县最新资料的集结,


生怕火烧水淋鼠啃失传了,现在印出十本留下底本,等到太平盛世时再扩印。朱先


生说:“你不算账也好。你算了也是白算。我手里没钱。我伐书院一棵柏树送你百


年之后作枋板,在我乍是顶账,在你算是义举。”老板左手一挥,就显得干脆豪:


“不说了,啥话也不说了,我印!”


朱先生花了五天时间,亲自把八套县志分头送给编纂过它的八位先生,终于了


却了一件心事。八位先生散居滋水县的山区河川和原上,朱先生趁送书的机会又一


次游览了滋水故地,感受愈加深刻,滋水县境的秦岭是真正的山,挺拔陡峭巍然耸


立是山中的伟丈夫;滋水县辖的白鹿原是典型的原,平实敦厚坦荡如砥,是大丈夫


是胸襟;滋水县的滋川道刚柔相济,是自信自尊的女子。川山依旧,而世事已经陌


生,既不像他慷慨陈词,扫荡满川满原罂粟的世态,也不似他铁心柔肠赈济饥荒的


年月了。荒芜的田畴、凋敝的村舍、死灰似的脸色,鲜明地预示着:如果不是白鹿


原走到了毁灭的尽头,那就是主宰原上生灵的王朝将陷入死辙末路。这一切摆在那


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根本无需掐算卜卦。然而朱先生自己再不能有一丝作为了,


这毕竟不是犁毁罂粟,更不是放粮赈济那种事。朱先生把第九套县志托人转送给那


位“好人难活”的县长,剩下最后一套留给自己。做完这些事,朱先生顿时觉得自


己变轻了,对妻子朱白氏说:“我的事办完了。把怀仁怀义和媳妇叫来,咱们一家


子在这儿吃顿团圆饭。咱们都该离开书院了。”


朱白氏托人捎话叫来了两个儿子和大儿子的媳妇。媳妇怀里抱着个满身都是r


香的男孩,朱先生把孙子接到手时举到脸前,像是鉴赏一件贵重物品,随后就对着


哇哇哭叫的孙子朗声说:“爷爷重见天日就靠你罗!”朱白氏不在意地接过孩子咕


哝说:“你对奶娃儿也说些不着天不着地的话。”大儿子怀仁以为父亲对孙子寄予


厚望而满心欢悦。二儿子怀义站在后头,不太关注父亲对侄儿的评头论足,有点冷


漠地瞅着侄儿被传来接去,又回嫂子怀里吸吮乃子。午饭时,朱白氏破例炒下四盘


菜,两荤两素,主食是黄澄澄的小米干饭,喝的是煮过小米的稠汁汤。朱先生的心


情特别好,把盘里的菜先抄给朱白氏又抄给儿媳妇,接着再给大儿子小儿子碗里抄,


温情厚爱尽在那双竹筷子上流动。儿媳竟然被公公的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午饭后的阳光柔和朱先生和妻儿老少坐在阳坡下晒暖暖,这是难得的一次合家


欢聚的机会。大儿子怀仁长到十六岁,朱先生就把他送回老家去c持家务,过二年


给他娶下一个媳妇。二儿子怀义也是长到十六岁送回家去,让他哥哥搭手耕作土地


管理牲畜。他让他们上他膝下读书以识礼义,然后送他们回老家去独立生活,做一


个自尊自重自食其力的农人,绝不许他们从政从军甚至经商。在大征丁和大征捐税


的起始,朱先生只暗示儿子如数交纳粮捐,却把小儿子怀义隐匿在书院里。田福贤


的保丁寻到书院,朱先生说:“我那年为打倭寇当兵,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结


果呢,泡儿闪了去不成了,在国人面前放了空炮,说了假话,丢光了面子,我那阵


儿就发誓,我再不当兵,子子孙孙都不当兵了。你去把我的原话端给田福贤,再端


给县长书记,我的娃娃不当兵。”怀义果然因此躲避过去,但只能算个半免征户。


频频加派的各种捐税,整得怀仁卖牛又卖地,几乎濒临破产。朱先生对儿子说:“


够了。咱们一年把往昔十年的皇粮都纳上了,纳够了。咱们对国家仁仁义义纳粮交


款,可而今这国家对百姓既不仁也不义了。他们谁再催粮催款时,你叫他来书院来


朝我要。”果然再没有人朝怀仁死催硬了。怀仁后来把这种变化说给父亲时,不


无庆幸和窃喜。朱先生听罢,却满脸愧疚:“爸用面皮给你蹭掉了丁捐,乡党乡亲


该用白眼翻我了……”无论如何,怀仁总算保住了最后五亩土地而没有完全破产,


靠精打细算又给空闲许久的牛圈里添进一头小牛犊……现在,静谧的白鹿书院里温


柔的阳光下,坐着一个兵荒马乱的世事里有幸保存完整的家庭的全部成员。朱先生


转过头对妻子说:“你再给我剃一回头。”朱白氏撇撇嘴:“剃就剃嘛,咋说‘再


剃一回’?这回剃了下回不要我剃了?”朱先生笑说:“了不得了不得!你也学会


抠字眼了。”儿媳急忙把孩子塞到婆婆朱白氏怀里,钻进灶房替公公烧热水去了。


怀仁说:“爸,让我妈歇着,我来给你剃头。”朱先生温厚地笑笑:“你想在我头


上学手艺吗?”怀义争着替哥哥作作证:“俺哥剃头一点也不疼,村里人老老少少


都焖了头求拜他给剃哩!”朱先生惊讶地说:“这倒不是错,给乡亲剃头总比在他


们头上‘割韭菜’好哇!怀仁你啥时候学成剃头手艺了?”怀义又抢嘴抱屈地说:


“俺哥在我头上练刀子练出师了!头一回割下我五道口子,割一个口子沾一撮棉花。


我说,哥呀,你甭剃那半边了,留下明年种芝麻……”朱先生放声大笑,笑得前俯


后仰眼泪溢出。怀仁厚诚地说:“爸,你这下相信了吧?我来给你剃。”朱先生仍


然忍不住笑:“你也想给你爸头上种棉花呀?你把棉花地卖了交了捐款没处种棉花


了不是?”怀仁仍然温厚地说:“甭听怀义尽糟践我的手艺,我一塔剃刀你就知道


了。”朱先生轻轻摇摇头:“我还是信服你妈的手艺。你妈给我剃了一辈子头,我


头上哪儿高哪儿低哪儿有条沟哪儿有道坎,你妈心里都有底儿,闭着眼也能剃干净。


”朱白氏用脸偎着孙儿的脸蛋儿,斜过眼丢给朱先生一个慈爱嗔怪的眼色。儿媳端


着铜盆放到太阳下说:“爸,你趁水热快来焖头发。”


朱先生走到铜盆跟前低下头去,正要撩水,朱白氏喊了声“等一下甭急”,把


孙子交给儿媳,一边挪着小脚一边从腰后解开围裙系带儿,把那条蓝色印花围腰布


巾围到朱先生脖子上,一只手按着朱先生的头,一只手伸进脸盆里撩起水来。朱先


生猛乍扬起被妻子按压着的脑袋问:“你看看我还有几根黑头发?”


“没有黑的了,尽是白的。”


“你仔细看看还有没有黑的?”


“我连一根黑头发也寻不见。”


“你没仔细寻嘛!去,把老花镜戴上仔细寻。”


朱白氏从台阶上的针线蒲篮里取来花镜套到脸上,一只手按着丈夫的头,另一


只手拨拉着头发,从前额搜寻到后脑勺,再从左耳根搜上头顶搜到右耳根。朱先生


把额头低搭在妻子的大腿上,乖觉温顺地听任她的手指翻转他的脑袋拨拉他的发根,


忽然回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在头发里捉虱子的情景。母北把他的头按压在大腿上,


分开马鬃手似的头发寻逮里蠕蠕窜逃的虱子,嘴里不住地嘟嚷着,啊呀呀,头发上


的虮子跟穗子一样稠咧……朱先生的脸颊贴阒妻子温热的大腿,忍不住说:“我想


叫你一声妈——”朱白氏惊讶地停住了双手:“你老了,老糊涂了不是?”怀仁尴


尬地垂下了头,怀义红着脸扭过头去瞅着另处,大儿媳佯装喂奶按着孩子的头。朱


先生扬起头诚恳地说:“我心里孤清得受不了,就盼有个妈!”说罢竟然紧紧盯瞅


着朱白氏的眼睛叫了一声“妈——”两行泪珠滚滚而下。朱白氏身子一颤,不再觉


得难为情,真如慈母似的盯着有些可怜的丈夫,然后再把他的脑袋按压到弓曲着的


大腿上,继续拨拉发根搜寻黑色的头发。朱先生安静下来了。两个儿子和儿媳准备


躲开离去的时候,朱白氏拍一下巴掌,惊奇地宣布道:


“只剩下半根黑的啦!上半截变白了,下半截还是黑的——你成了一只白毛鹿


了……”


朱先生听见,扬起头来,没有说话,沉静片刻就把头低垂下去,抵近铜盆。朱


白氏一手按头,一手撩水焖洗头发……剃完以后,朱先生站起来问:“剃完了?”


朱白氏欣慰地舒口气,在衣襟上擦拭着刀刃子说:“你这头发白是全白了,可还是


那么硬。”朱先生意味深长地说:“剃完了我就该走了。”朱白氏并不理会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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