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不代表他笨。
看了一个下午,听到楼上传来了下楼的声音,他就把书收了起来,摘抄的笔记本也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姚衣凛抱著宝宝下楼,杨军一脸的若无其事。
吃饭时,是一如既往的静默无声。
姚衣凛姿势优雅地享用面前丰盛的菜肴。一旁的宝宝刚喝饱了牛奶,一幅想睡的样子。杨军低著头,一声不吭。
看他这样样子,姚衣凛心里又不满了。举起杯子,里面是红宝石色泽的葡萄酒。
“你不尝一下吗,这酒的味道很好。”
杨军愣了一下,然後拒绝道:“不了,我不会喝酒。”
“哦?你以前都没喝过?”
姚衣凛眯了眯眼睛,摇晃著手里的杯子,漾出了极好看的波纹。
“只喝过啤酒,是工地上的人聚餐时喝的。”杨军想了想说:“不好喝。”
姚衣凛笑了,“不是啤酒不好喝,而是你们没喝过好的。”
杨军点点头。
当然,因为他们没钱。
现实的残酷,他很早就了解了。
看到杨军很快解决了盘子里的食物,姚衣凛觉得无趣地挑挑眉:“这麽快就吃好了?”
杨军快速地点头。
姚衣凛微侧著脸,看看他的盘子。
“吃得这麽少?”
杨军身体一僵,缓缓地点下头,接著补上了一句:“我以前也是吃这麽多的。”
这个以前,当然是指身体没有异样的时候。
姚衣凛看了他一会儿,笑著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有些微妙。
杨军定了定神,瞟了他一眼後上了楼。
姚衣凛吃好了抱著宝宝上去时,看到他裹著被子已经睡了。
…
杨军放下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几天他翻了很多医书,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他不是女人,难道女人有的那些症状他也会有吗?
男人不像女人有天然的器官容纳胎儿,没有良好的环境适宜於胎儿的生长。按理说胎儿是很难长大的。
在医学的书上看到有女人宫外孕的案例,跟男人怀孕的样子有些相似,但宫外孕的小孩是很难健康发育的,通常在母体中活不过两个月。
但是他怀的孩子却很顺利地长大了,这不知道是他的体质异常,还是宝宝不是人类有关。
关於姚衣凛和他的族人到底是什麽的问题他一直没有问过,自己也很少去想,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在逃避这个问题,自己怀了非人的小孩这种事相信是普通人都不会能接受。
他到底有没有怀孕,可能只有做详细的检验才可以知道了,但是他又哪来的条件去做检查呢?
去医院?
先不说他自己没办法在姚衣凛不知道的情况下去市区,就算他到了医院又怎麽办呢?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会把自己当怪物拿去解剖吧。
要不就只能等上几个月,要是肚子大了,那就是真的有了。
但是到那时……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姚衣凛到那时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将再重现一次。
想去想来,思考了好几天,唯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
…
入夜,已是半夜两点。
姚衣凛已经上床睡了两个小时,睡在他旁边可以听到他均匀冗长的呼吸声。
杨军悄悄下了床,连鞋也没穿,赤著脚走到了门口,看著睡在小床上的宝宝没有要醒的样子,安心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屋里一片寂静。
隔了半个小时,门又轻轻打开了。
杨军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下,拉上了被子。
连著好几天,到了深夜,确定姚衣凛睡著了後,杨军都会悄悄地出去,然後在天亮前回来。
开始杨军怕被发现,随著次数的增加,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姚衣凛似乎并未发觉,每晚都睡得很熟。
又是一夜,杨军溜出了门,熟门熟路地走到地下室。
打开了灯,迎来一室的光明。
他对这里已是熟悉之极,这几天来,他就是把时间花在了这里。
他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去医院肯定是行不通的,那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个古怪的地下室里的医疗用具。
他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和姚衣凛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怀孕时,给他检查用的仪器。
他记得那个东西叫b超。
连续几天,他都偷偷下去,在地下室里摸索它的用法。但不知是这仪器太过复杂还是他脑子太笨,看了很久也没明白究竟是怎麽用的。
靠著前面两次的经验,稍微摸出一些使用方法。但是要对自己做检查,却还是不够。
原本已经泄气的他突然一天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本小册子,是仪器的使用说明。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杨军又用了一天时间看熟了说明书。加上先前摸索出的用法,他自认为应该差不多了。
忙著弄了好几个小时,在看到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生命的跳动时,杨军简直要陷入崩溃。
先前拼命克制的臆想全变成了现实,那种恶梦一样的经历还是要再经历一遍吗?
杨军坐在地上,双手盖在脸上。
全身像浸在了冰水里,没有一点温度。
已经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脑子里一片混沌。
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
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无论怎样,他也不想再怀孕,只有趁姚衣凛不知道的时候想办法把孩子打掉。
但是,问题是怎麽做?
恢复了平静之後的杨军非常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女人是很脆弱的动物,特别是怀孕中的女人,这种时候只要一点小小的打击就可以让她们流产。
而他是男人,但只要手段足够激烈,想不让孩子生下来,大概也不会很难吧……
只要手段足够激烈……
杨军看著肚子微微笑了。
手抚上腹部,一片平坦。
但是他很清楚再过几个月,这里的肌r就会变松,会渐渐隆起来。像寄生在他体内的肿瘤一样慢慢长大。
他只是一个生育孩子的工具,被无望地拘禁在这里。
只要他没有怀孕,姚衣凛腻了就会放他回去。但是要被他知道了,其下场只会有一个。而那是他不愿接受的。
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其实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只要他放在肚子上的手稍微用力一点就行了……
杨军抚上肚子的手举到了空中,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手毫不留情地以十分的力道打上去,一瞬间他惨白了脸,手死拽著裤子,嘴唇痛得颤抖起来。
不能停。
杨军喘了口气,右手又举了起来。
就在他狠狠向自己肚子打上去的时候,一故突如其来的力量攫住了手。
随後便被人一巴掌打到了地上。
“你在干什麽!”
姚衣凛脸色青白,手上青筋暴起。
杨军被打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半侧著的脸看不到表情。
姚衣凛简直暴跳如雷,面前发生的事简直让他不敢置信。
“你疯了!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在第一次杨军半夜出去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好奇地跟在他後面发现他竟然试图去用地下室的仪器。他马上就明白了他这麽做的原因。
以男人笨拙的动作来看,再过一年也不可能学会怎麽运用的,於是他把说明书放在了地下室故意让他发现。结果晚上跟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怎麽就狠心下得了手?他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吗?
地上的杨军慢慢坐起来,脸上浮起鲜明的五指印。
“我从来没说过……他是我的孩子。”
“你……”
姚衣凛睁大了双眼,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为什麽要生气?你之前不是也这麽说过吗?”
姚衣凛瞪大了眼睛,他什麽说过这样的话?
“我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个生产的工具,为什麽一定要我,别人不行吗?”
杨军抚上自己的脸,感觉不到脸上的痛。腹部传上来的闷痛已夺去他所有的感知。
“我长得不漂亮,年纪对你来说也大了,更说不上什麽聪明会讨人欢心。像我这样的男人你应该早腻了吧,为什麽不放过我?”
一席话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反驳。
如他所说,他要什麽样的美人没有?个个都比他温驯可人,风情万种。就算是男人,就算国际巨星,他想要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为什麽非要这个老男人不可?
他有哪点好?
长得丑不说,脑子也看不出哪点好,性格更是阴郁死硬地讨厌,让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这样没有一处优点的人,为什麽要留他在自己身边?
是啊,为什麽要留他在身边?
他不是一向厌恶别人在他身边的吗?为什麽他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在他的存在已经对他没用的情况下?
为什麽看到他不喜欢宝宝他会觉得不舒服?为什麽用强迫的也要他再怀上自己的孩子?
为什麽……
许许多多的为什麽问傻了姚衣凛。
答案似乎就要浮出水面,姚衣凛失笑,那怎麽可能?
对啊,那怎麽可能?
他喜欢的一向都是绝色美女,有著妖娆身段,妩媚面孔的绝代佳人。
对这样的男人,他怎麽会有动心的感觉?
好吧,他承认那老男人的身体不错,上起来比女人还热还爽。
抱起来也很舒服,味道清爽好闻,肌r结实有弹性,很有韧感,抱在怀里也不会乱动,乖乖地贴在他的胸前。
性格沈闷不爱说话,但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时,他就会感到很平静。他不像其他人眼睛总是移不开他的脸,对於他罕见的美貌,杨军似乎不是很在意。
他性格看起来软弱好欺,但内在坚毅刚强。
他爱护家人,在他为了他那个混帐弟弟屈服时他就知道这一点。
他长得不好看,但是眼神很清亮,像以前见到的狗狗一样可爱……
等等,他在想什麽?在夸奖那老男人吗?他什麽时候有那麽多优点了?
姚衣凛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时候,杨军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冷汗顺著额头流下,手捂在肚子上。
在姚衣凛注意到他的反常时,杨军的脸孔已经变得像死人一样白。
咒骂了一句抱起了他的姚衣凛难掩慌张地跑出去跳上车飞奔出去。
一路上,车子以要飞起来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那样达到极限的速度像连轮胎都要因为剧烈的摩擦而燃烧起来。
姚衣凛一面开车,一面不安地向後座看去。
杨军忍著呻吟,像虾米一样缩在坐位上,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一缕缕黏在额头上。
“再忍一下,很快就要到了,乖……”
若不是因为太痛的关系,杨军还真想笑。姚衣凛说的话就跟电视上八点档的肥皂剧里说的话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电视里的主角是对自己的太太说的,而他的对象是个男人。
姚衣凛无法抑制狂跳的心脏,没有办法想其他的事,他现在只希望这该死的车子快一点,再快一点!
至於他为什麽这麽慌乱,他已经无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到了上次杨军生产的大房子,还没下车,里面就出来了好几个人,把他抬在担架上送了进去。
杨军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应该就是姚衣凛族人开设的类似私人医院的地方了。
杨军在进行急救,姚衣凛被要求在门外等著。
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抽著,斜靠在墙上看著房门,他也不知自己是为什麽要站在这里等。
在焦灼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著,他从未觉得一个小时有这麽长过。
脚边的烟头堆了一地,但他嘴里却没尝出什麽味来。
终於,门开了。裴月辰从里面走了出来。
姚衣凛掐灭了烟头,走上去:“怎麽样?”
裴月辰看他一眼道:“还好,没什麽大问题,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姚衣凛舒了口气,“麻烦你了,这麽晚还叫你来。”
裴月辰神色奇怪,从头到脚看他一眼:“没什麽,倒是你从来没这麽慌乱过。”
姚衣凛表情一僵,背过脸去:“有吗?我只是担心孩子有事而已。”
裴月辰脱下白袍,笑道:“是吗?大概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吧?”
不等他说话,他又问道:“他怎麽又怀上?是你做的?”
姚衣凛瞪他一眼:“那还会有谁?”
裴月辰呵呵一笑:“算我问错,但是你要知道他身体本来就还没好,这时候让他怀孕比以前的风险要大了很多。弄不好会出什麽事。”
姚衣凛皱著眉头,“我知道该怎麽做。”
裴月辰点点头,“你清楚就好,虽然我们不在乎弄死一两个人类,但少点麻烦不是更好?”
“对了。”他看著他,“听说你从清辉手上救了一人?”
姚衣凛看向门里,不经意地说道:“恩,这下欠他个人情。”
“清辉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同意?”
“我只是说不要让他死而已,至於其他发生什麽,我就管不上了。”
裴月辰笑了:“这样他不是更可怜,死了还要好一点。”
姚衣凛嘴角带了丝冷酷,“那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裴月辰沈思地看著他,姚衣凛问道:“怎麽了?”
裴月辰摸著下巴,“没什麽,只是觉得你变了。”
姚衣凛歪著头,裴月辰说:“你开始懂得恨一个人了……”
裴月辰在心里微笑,而这种变化又是因为谁呢?
姚衣凛仰首:“你说什麽?”
裴月辰转身走了,只抛下一句话。
“不快点认清自己的心的话,以後吃苦的可是你自己哦。”
姚衣凛觉得莫名其妙,甩甩头推开了门。
治疗的器械都撤得一干二净,杨军躺在床上正陷入熟睡。雪白的脸色跟床单的颜色有的一比了。
姚衣凛走过去,拖了条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他把手伸到被子里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很脆弱,这样躺在床上缺乏生机的样子看得他心口有些刺痛。
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姚衣凛潜意识地回避去想这个问题。
手指抚上了男人的脸,姚衣凛轻轻地说:“怎麽还不醒过来,不是说没什麽事吗?”
“我承认我打你是我不好,但不是你这样气我,我也不会这样不是?”
“你为什麽不想要我们的宝宝?难道你不喜欢孩子吗?”
“而且宝宝很喜欢你的,你在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的……”
“我已经给宝宝取好名字了,你认为是叫姚君戎还是姚影尘比较好?”
“你不想醒来的原因是怕我吗?我保证,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要是你还不醒的话,你弟弟的安全我就不保证了哦……”
男人的眼皮下动了动。
姚衣凛眯起了眼睛,凑到他耳边阴恻恻地说:“你要是再想不开要打孩子,我就拿你弟来陪葬。”
杨军睫毛抖了抖,缓缓睁了开。看了他很久,看不清眼里流转的是什麽,他又闭上了眼睛。
姚衣凛爬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一手环过去把他抱住。
抱著杨军入睡几乎已成为他的习惯,偶尔早上怀里没有人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早,杨军被被姚衣凛带回去了。
昨天晚上走得太急,把宝宝丢在家里忘了,还是後半夜时姚衣凛突然想起来打电话叫人去照顾他。
杨军的脸色还是很不好,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眼睛下有著黑影,似乎没睡好觉。
走进客厅,杨军直接上了楼,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女子抱著宝宝从厨房走出来,对姚衣凛笑了笑,把手上的孩子递给了他。
小东西一看到他就兴奋地大叫,挥舞著他短短的小手。
姚衣凛怜惜地把他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再把他抱在怀里。
侍女福了福身退下,走前问他需要什麽吃的,姚衣凛想了想,叫她送份早餐上去。
抱著怀里软软的小东西,他就不由想到杨军。
皱起纤细优美的眉,他从未像今天一样烦恼过。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很奇怪,对那男人的关系已经达到让他吃惊的程度。
如果他是女人,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爱上他了。
想著他穿上女装的样子,姚衣凛轻笑出来。
不过他要真的是女人,他就不会老想著要离开他了吧?
他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他的威胁迫,要是女人的话,怀了他的孩子理所当然地就会死心留下他身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