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蒙,傻傻地跟上去,直到在她屋里待到晚膳时分,和她谈了几个时辰的话,才终于肯相信,老夫人的疯症竟然不药而愈了。原来老夫人今日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外面有孩子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想出去看看,守门的仆人自是不准,老夫人发了疯地硬冲,仆人怕弄伤她,不敢死命拦,给她冲了出去。她看到奶娘怀里的诺儿,和云峥幼时一模一样,欣喜若狂,就扑过去把诺儿抢了过来。仆人们怕伤着诺儿,不敢硬抢,只得战战兢兢守在一边,谁知道老夫人抱着诺儿这一会儿时间,头脑竟然渐渐清明起来,逐渐记起了以前的事儿。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力量,这几个时辰里,老夫人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瞒不住老爷子和云峥的死讯,本来怕她承受不住他们丧生的消息,可她知道两人不在了,只是怔怔地流了半天眼泪,未了只说了一句,这都是命。想来因为云峥常年受着死亡的威胁,她对他的死亡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力。值得欣慰的是,她接受了我,不管是因为诺儿还是别的原因,还跟我说了很多云峥小时候的事。想到老夫人已经清醒了,不可能再把她关在院子里,她日后必然无可避免地会见到安远兮,为了怕再次刺激她,我思索了一下,把当年云峥中降的真相和安远兮认祖归宗的事告诉了她。老夫人沉默地听我说完,半晌,幽幽叹道:“我发疯之后又清醒,只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你当我还会记着以前那些事儿,一直为难自己吗?说到底,当年也是我太冲动了些,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那孩子到底也是相公的骨r,明天带来让我见见吧。”
没想到她居然肯接纳安远兮,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事。这场虚惊虽然把我吓得不轻,可是竟然让老夫人清醒了,倒是新年前的好兆头。这以后老夫人自然是疼诺儿如珠如宝,她不管府里的事儿,每天只围着诺儿团团转,就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开始几日我还有些担心老夫人的病情是不是真的稳定了,一直让铁卫暗中盯着她,保护诺儿。后来从每日铁卫汇报的情况来看,她的疯症是真的好了,才算是完完全全放下心来。老夫人对安远兮不算亲近,但也客客气气,不刻意疏远,她与安远兮之间能这样相处,已经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了。能化解老夫人多年的心结,眼见着这个家渐渐和睦,我心里十分高兴,觉得没有辜负老爷子和云峥的信任。然后,平平静静地过了除夕和元宵,老爷子也落了葬,沧都的生活,开始渐渐步入正常的轨道。
第26章骇闻
老爷子大葬之后,稍稍得闲。这些日子还遇到一件事,君回暖在飞鹰的陪伴下,暗中回到天曌国,在沧都约我见了一面。当年景王发布消息说她病亡之后,云峥派人将他们送到了南疆。我虽恨景王,但也知不该把这恨延续到回暖身上,不过也仅止于此,不可能再与之深交。回暖说她想回京城,拜祭景王,我只淡淡地道了声一路顺风,既没阻止、也没支持,他们的事再与我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作的决定,只能自己负责。
月末这日我睡得有些沉,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馨儿待我起床后收了我的床褥,才想起今日她们要拆床单被套送去洗衣房。宁儿从柜子里抱了更换的被褥出来,一个东西从被子里滑出来掉到地上。我一看,正是之前七姑娘给我的那个蓝布包裹。馨儿好奇地捡起来:“什么东西?”
“是我放里面的,快拿过来给我。”我怕馨儿打开看到书册封面上的字,赶紧道。记得当初拿这东西回来,我顺手塞进了装被褥的柜子里,这些日子忙起来,倒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馨儿把包裹交给我,与宁儿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出去。我坐到小圆桌旁,打开蓝布,取出那本册子。安远兮一直没有给我答案,我也没有他,因为我自己也处于一种复杂的心情之中,一方面,我很想知道他隐瞒的秘密,而另一方面,我又很怕知道真相,怕破坏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生活。无意识地翻开那本册子,我下意识地又看向那些早已看过的安远兮的简要生平,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着实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明知道是这个结局,我仍是忍不住拿起那册子又翻了一次。如果楚殇真的没有死,那安远兮是什么时候认识楚殇的呢?楚殇是天曌元景元年十月初九被朝廷擒杀,那之后便销声匿迹没了踪影,如果安远兮不是在那之前认识他的,就一定是在那之后。我重新将册子翻到前面去,从天曌元景元年十月之后继续仔细查找,看能不能找到被自己忽略的线索。当看到册子上赫然竟然有天曌元景元年十月初九这个时间,不由得一怔,赶紧仔细阅读那一条,发现那条记录的正是安远兮被年少荣打破头的事情。我蹙起眉,暗自嘀咕,原来那一天这么不太平,楚殇在京城被朝廷擒杀,远在沧都的安远兮被年少荣打破头……等等?我抽了一口气,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大胆又可怕的念头,重新一字一字阅读那条记录:“天曌元景元年十月初九,安远兮于沧都西门城郊落霞山,与永乐侯府侄少爷年少荣发生口角,被年少荣殴打,致使头部重伤,性命危殆,城中大夫皆言无法施救,嘱家人准备后事,然安远兮昏迷数日,竟然醒转,逐渐痊愈……”
手中的册子掉到桌上,我骇然地盯着那条记录,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想似乎得到了某种证实。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呢?我之前走进了一个误区,认为楚殇没有死,可他如果不是真的死了,怎么可能骗得过朝廷?怎么可能骗得过景王?怎么可能骗得过月娘?我还走进了另一个误区,认为安远兮认识楚殇,拼命地寻找他有可能认识楚殇的时间和概率。如果这两点都不能成立,而是像我大胆猜测的那样,我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楚殇被擒杀的那天是安远兮被人打破头性命危殆的那天,如果那天楚殇是真的死了,而安远兮也刚好是那个时间死了,又在大夫说不可治的情况下活了过来,这样的情形,不是跟我前世看过的那么多穿越小说一样吗?不是跟我自己遇到的情形相同吗?那活过来的,是不是一个和我一样,占据了别人身体的灵魂,一个借尸还魂的人?是楚殇……占据了安远兮的身体!
手微微颤抖起来,书册上的那条记录似乎化成了一个个诡异万状的符咒,刺得我眼皮直跳。我下意识地抗拒这个猜测,不,楚殇怎么可能是安远兮?如果他真是那个时候就借住了安远兮的身体,那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楚殇了,可是那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认识我的样子,而且,那些迂腐的言论和思想,更不可能是楚殇会想会说的,不,他不是楚殇!如果他是楚殇,那当年他接近我都是在演戏吗?我回忆着从前安远兮与我相处时的表情、眼神、动作、言论,心底发寒,如果那些都是假的,那这个人未免太会作秀、太可怕了!
可是,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一切又回到原点,根本找不到任何安远兮与楚殇认识的线索。我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波涛汹涌的思绪。冷静!叶海花!一定要冷静!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有想到的?有什么是你想错了的?好,假设安远兮就是楚殇还魂,那怎么才能证实?我从初识安远兮起开始回忆,一件一件,回想那些当时没被我注意,现在想来却透着异样的细节,越想,越是心惊,越发现他们身上有越来越多相同的东西,一次次排列出来,只发现越来越多的“巧合”——
第一次,是听到福爷爷说他以前性格温吞,被打破头之后,脑子就稀里糊涂地不太好使,性格也变了不少。
第二次,是在草原之上,白马阿蒂拉请萨满神指示,说我和他受恶魔的引诱,砵魂附体,做出污秽之事。砵魂附体?会不会指的就是我与他都是借尸还魂之人?白马阿蒂拉说我们做出污秽之事,我当时嗤之以鼻,但如果他就是楚殇,就说得过去了。而且后来乌雷说白马阿蒂拉不可能会说谎,那么,萨满神指示的污秽之事,其实是指我刚穿越那晚发生的事吧?也是在那次被投湖之后,安远兮身上的气质渐渐有所改变,性格也渐渐变得强硬。
第三次,是湖底逃生之后,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北斗七星,却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而在前段时间我去看望凤歌的时候,又无意中知道了楚殇是懂得观星的。
第四次,是从草原归来,我在家里请大家吃火锅,听到安大娘说他以前从来不吃辣椒,那次却吃得面不改色。
第五次,是他被货柜砸破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那些胡话。每一句,我现在想来,似乎都能跟楚殇的经历挂上钩。那次之后,他醒来立即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出那些让我伤心的混账话,他那时候看我的奇怪眼神,是那样复杂纷涌。
还有他回到侯府之后流露出的气质,更是与在沧都时迥然不同。他会楚殇的武功;他通晓无极门的内幕;他暗中帮助月娘掌握无极门的实权:他喝醉了酒会下意识地跑去浣月亭,因为月娘说那里是楚殇以前最爱待的地方;他的气质令凤歌觉得似曾相识;他听我评价楚殇时复杂莫名的神情;他听到别人用做过青楼女子的经历羞辱我时,痛苦地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他对江湖典故和残酷刑罚的熟悉,对伤口出色的鉴别能力;还有他刻意收敛,淡化存在感的能力,似乎更像是一个杀手自幼被培训出来的本能……一件一件,都在提醒我安远兮与楚殇的相似度是那样惊人,当“巧合”出现的频率太高的时候,巧合也不再是巧合。
我猛地合上桌上那本书册,寒意一丝丝地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通体冰凉。我被自己超现实的猜测吓住了,被自己分析出来那些“巧合”吓住了,被这诡异的事实吓住了。恐惧的感觉从心里滋生,不是被借尸还魂的灵异事件吓倒,而是被借尸人极可能是楚殇的事实震骇。我无法琢磨他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楚殇,为什么要隐忍地留在侯府,他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宁儿跑进来,“崎少爷说有事想见您。”
我浑身一颤,来不及细想,立即把那书册用蓝布包好。他要见我?他为什么要见我?难道他知道了?随即啐了自己一口,这惊人的猜想是我刚刚才推测出来的,他怎么会知道?我努力平复纷乱的思绪,看来楚殇当年对我造成的心理威慑余威尚在,以至一听到有可能是他出现在我面前,竟令我慌乱如此!冷静下来,叶海花,冷静下来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他去书房等我,我马上过去!”
我将那蓝布包裹收进衣柜里放妥,才去了书房。踏进室内,见安远兮从桌边站起来,欠身道:“大嫂!”
“坐。”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紧紧地盯着他,观察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小叔找我何事?”
“那个束竹紫砂壶的事有眉目了。”安远兮的表情很严肃。他打开放在桌上的一个藤编小箱子,依次从里面取出一堆东西。有那个破裂的束竹紫砂壶、两截细竹、一本书、一个茶叶罐。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怒意,异常锐利。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见到他,他的表情、眼神、动作、气质,越看越像我印象中的那个人。
他现在说的是正事,我忍住想立即向他问的冲动,没有出声,沉默地看着他。这茶壶的事他查了这么久,不用等我发问,他就会接着往下说。果然,安远兮拿起一截细竹,沉声道:“这是通常制作束竹紫砂壶的竹材,是普通的青竹,对紫砂壶只起美化装饰作用。”随后又拿起另一截细竹:“这种竹名叫妲娥竹,生长在南方气候湿润之地,是一味性寒的药竹,其笋、竹、叶皆有消积菜淤的药效,常用来治疗心疾中风之症。”安远兮放下两截竹枝,指了指那个破裂的束竹紫砂壶:“这把壶的竹材,便是用的妲娥竹。”
我拿起那两枝细竹作对比,发现妲娥竹的竹枝上有浅浅的蚕丝状的细纹,颜色青中带黄,没有青竹那么苍绿。搁了青竹,又拿过束竹紫砂壶,因为壶身破裂,附在竹上的紫砂有一部分剥落下来,露出几小段竹枝。竹枝因为被紫砂裹了多年,颜色变成了乌褐色,跟桌上的两截新鲜竹枝都不相同,竹枝上的蚕丝状细纹浅到几乎不可见,但凝神细看还是能看到一些隐约的痕迹。我搁下破壶和竹枝,看向安远兮:“这妲娥竹做紫砂壶的装饰又怎么了?”
“妲娥竹是药,凡药都有相生相克之物。”安远兮打开茶叶罐,递给我,“这是爷爷喝了一辈子的甘蓝香屈,有活血消脂的功效,常饮能强体健身轻肌骨,对他的心疾之症也有缓解作用。妲娥竹和甘蓝香屈分开服食,并无不妥,且皆于身体有益,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如果将它们混在一起,两种药便会相克,药性转逆,不但对心疾之症无助,反而会引发风症……”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是说妲娥竹和甘蓝香屈药性相克?本来两种治疗心疾的药反而成了催命符?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查清这把壶到底有什么蹊跷,我拿着它寻访了一些制壶工匠,发现制作工艺和紫砂的材质均无不妥,后来终于有位制壶师发现这壶用的竹与平日用的竹有异,于是又去查了这种竹子的资料。”安远兮简要地解释,将从藤箱中取出的那本书递给我,“开始只查得一些妲娥竹的表面信息,但我相信这壶既然用了不同寻常的竹来制作,这玄机多半藏在竹子里。后来查到四年前病逝的孙太医一生最喜这妲娥竹,便去拜访了孙太医的公子,看能不能知道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孙公子在孙太医的遗书里,找到记录姬娥竹与甘蓝香屈相克的资料。”
我接过那本书,见封面上写着《妲娥竹药解》,翻开第一页,那上面写着一段话:“余一生喜竹,至爱妲娥,现将一生心得撰此书,以飨后人。”第二页画着妲娥竹的图样,竹叶、竹枝、竹根都画得栩栩如生,那叶子和竹枝的纹路也画得十分细致。陆续翻下去,整本书详细地介绍了妲娥竹的药性、适用症、对各种病症的用药方法及用量,等等,最后翻到一页,书眉标示着“禁忌”,那上面写道:“妲娥竹切忌与甘蓝香屈混合服用,此二物一经混合,药性逆转,对心脏、血脉有微弱损耗,长期服食会加速心脏和血脉功能的老化,五年之内使二者渐生硬相,增加中风猝死之症的发作概率。”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眼看向安远兮,声音有一丝微哑:“所以,爷爷不是正常死亡,是有人谋害?”
“应该是这样。”安远兮目光锐利地道,“我查到孙太医并非病故,而是自缢身亡。制作这把壶的诸石竹,据说是暴病身亡。而十分巧合的是,他们都是在四年前的二月亡故,前后相差不过三天。这实在是太像杀人灭口了。”
“可是爷爷这把壶,是诸石竹死后,才去求来的。如果是有人要谋害爷爷,他怎么会知道爷爷一定会去求那把壶?”我提出一个疑点。
“天下皆知紫砂壶乃世间茶具之首,而堂坞乡出产的赭墨紫砂制成的壶,则最宜冲泡甘蓝香屈,茶汤比普通紫砂壶泡出来的味道更淳厚浓郁。诸石竹死后,外间盛传诸大师生前最后做了一把绝世的赭墨束竹紫砂壶,你想,以爷爷对甘蓝香屈的嗜爱,会不寻上门去吗?”安远兮缓缓道,“这个人心思深机,极擅揣摩人心,那锦儿应该就是他埋在云家的暗桩。我让人去锦儿的所谓的‘家乡’去调查过,六年前爷爷经过宁乡买下她时,她所谓的全家只是在数天前才搬到那里去的,锦儿被老爷子带走之后,没几天那户人家又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搬去了哪里。这表明这个人有一定的势力和背景,能掌握到老爷子的行程,能安排这一出卖女的戏又不落痕迹。”
我点点头,没想到这些日子安远兮查了这么多事。安远兮继续道:“那锦儿潜伏在爷爷身边,只怕递了不少消息出去,爷爷的生活习惯是作为暗桩必不可少的打探内容,背后那人清楚了老爷子的生活习惯,要部署什么计划相对容易得多,于是两年后,这把壶便适时地出现。对那人来说,知道妲娥竹与甘蓝香屈药性相克的孙太医必死,制壶的诸大师也许不知道这竹有什么作用,但那人也不会容许丝毫可能泄露秘密的情况发生,所以诸大师也暴亡。这个人的手段非常狠辣,而且部署周详,心思缜密,每一个细节都作了重重考虑。那暗桩,是爷爷自己带回来的;那壶,是爷爷自己掏钱买的:那茶,是爷爷喝了几十年的。再加上二物相克并无毒,只是改变了药性,于心脏和血脉有损要长时间才能起作用,谁会怀疑这里面有不妥?”
我不得不承认安远兮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我仔细想了想,觉出哪里有问题了:“如果是这样,锦儿为什么要偷壶呢?如果她不偷壶,我们不是根本不会发现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没想通。”安远兮蹙眉道,“这当中有什么原因,只怕只有幕后那人或是锦儿才知道了。”
锦儿已经死了,那这个幕后人是谁呢?这个人处心积虑,费了这么多工夫来部署这件事,必是容不得老爷子。我的脑子里跳出几个名字,心里一寒:“你觉得,谁会是这个幕后人?”
“在这个国家,为了利益想将爷爷除去,又有能力进行这番部署的人屈指可数。”安远兮看着我,沉声道,“大嫂心中应该很清楚才是。”
不错,的确是屈指可数。景王、皇帝、九王,甚至云家二房,都有这个可能。景王当年能害云峥,当然也可以窖老爷子;皇帝一直忌惮云家的势力,也不是不可能;九王本来是先帝中意的继位人选,却因为老爷子选择了扶持皇帝,未能登上大宝,也有杀人动机;而泽云府一直想掌握云家大权,老爷子是唯一的绊脚石。这些站在权力和利益顶端的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茶壶案的幕后黑手。
“会是景王吗?”我挑了这个当初血淋淋地制造了云峥悲苦命运的始作俑者率先发问。安远兮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为什么?”我盯着他问。他淡淡地道:“景王是够狠毒,但是他的心计谋略比起那个幕后人,尚有差距,他没有那个耐性实施这么长久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是不是能奏效?什么时候能奏效?都是不能确定的事儿,而以他的性格,不能确切达到结果又这么麻烦、见效缓慢的事儿是不会去做的。”
“小叔倒是挺了解景王的。”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语带双关地道。安远兮闻言立即抬眼看我,唇微微一抿:“从他的所作所为分析出他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并不难。”
那是,谁能清楚过你对他的了解。我因为他那番话再次在他与楚殇的相似度上添上一笔,随后马上抛出又一个可能:“那泽云府?”安远兮仍是摇头:“不是。”
“理由?”我倒是有几分微诧,他何以如此笃定?安远兮道:“如果是泽云府,锦儿没必要冒险将这把壶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老爷子过世,泽云府的人每天都来,她随时可以把茶壶交给他们带出侯府,让我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点点头,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又淘汰掉一个可能,只剩下两个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了,我下意识地抗拒皇帝也有可能是那幕后人,先把另一个揪出来:“那九王呢?”
“九王淡泊名利,在朝中名声甚佳,不过撇开那些表相,把他看成作秀的话,其心机与幕后那人也不遑多让。”安远兮看着我,缓缓道,“还有一个人,是最忌惮爷爷的,而他的行事风格,倒与那幕后人十分相像……”
“他不会这么狠毒的。”我脱口而出,见安远兮的目光一窒,顿觉失态。安远兮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这样做?”
我没有凭什么,我知道作为一个帝王,在铲除异己时可以有多狠,也清楚我认识的那个皇帝有极大的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我只是不愿打破心中那幅美好的画卷,不愿落英树下那个高贵清华的男子,在我心里变得面目狰狞。人人都是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变得残忍,我没有权利去指责任何人,因为我跟他们是同样的人。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悲凉,这世上没有人再值得信任,没有人可供我依靠,我再也找不到像云峥那样可以令我全心信赖的人,无论有多少“家人”和“朋友”,在我心里,其实仍只是自己孤苦一人。
“这件事,还要查下去吗?”安远兮见我神情有异,缓和了语气。查下去?还能查下去吗?若是九王做的,九王已经倒台,生死未知,根本无须再花费力气。若是皇帝做的,就算查清楚是他又如何?要报仇吗?要弑君吗?我有那个能力和他斗吗?我能将整个侯府推到那个绝境去吗?我缓缓抬起眼,凝望着安远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