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省委里最风光的事情也就是跟尚学义下的那盘棋了。停薪留职下海这几年,倒是学会了曲意奉承。这时当然是刻意巴结叶建斌才将棋下得如此热闹,就指望能以棋会友攀上这两省闻名的豪富,没想到让张恪观棋片刻就一语点破,任他这些年来将脸皮练得再厚,也窘迫得有些微红。
叶建斌抓了一把棋子丢棋盘上弃子认输倒也不是生气,别人曲意巴结,心里就算觉得这样下棋很没有滋味,也至于会生气,再说张恪这时候出语点破。可不是要拿这个小人物打趣。
张恪淡淡一笑,又说道;“许老师要是长住在这里,倒是不愁找不到对局的人。张奕的棋下得如何?”
张奕在旁边笑着说:“下棋需要天赋的,还是要许老师让三子,不过勉强能赢叶哥。”
“让你小子得意。”叶建斌作势要去打张奕。
许鸿伯笑着跟谭天说道:“我们刚入住沁园,对这周围的环境还甚不熟悉,谭总嫌不嫌麻烦给我们当个向导?”
诺大的沁园,夜里也没有几桌客人,谭天正不晓得要如何化解尴尬,自然乐意。张恪与许鸿伯他们也不在沁园里转,出了偏院的门。就往河堤上走去。一行人站在河堤上,看着暮色里的河水,河斜对面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晨曦纸业厂区,回头能看见暮色里古色古香的沁园,诺大的院子横亘在河堤下,的形比周边略高一些,倒更显孤单。
“这紧挨着饮马河的两岸,估计都没有一家上档次的酒店,谭总怎么将沁园建在这里?”站在河堤上。张恪好奇的问道。
“三年前陈新民当上省委副书记,内幕消息都说他要顶替梁文镜当省长,陈新民对饮马河的污染最是深恶痛绝,我也是一时脑热趁着低价拿下一块的建起沁园,哪里曾想到陈新民终没有能当上省长?去年梁文镜退了,陈新民给调到中部继续当省委副书记去了。”谭天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沁园的情况,外人也是一目了然的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有些怨气。又说道。“现在又有消息传出来说晨曦纸业要卖给私企,要停止向饮马河排污。你们看着吧,这事情多半拖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张恪与许鸿伯对望了一眼,梁伟法还刚将方案在省里拿出来,消息就传到谭天耳朵里了来,是谭天的消息灵通呢,还是金山的消息传播起来特别快?
叶建斌笑着说道:“你这么没有信心,为什么还要硬撑着经营沁园?”
谭天壮着胆子说道:“梁省长中午跟你们见面,想必你们也知道梁省长在江南的处境。据说现在省里就梁省长一人明确支持将晨曦纸业卖掉。省里领导去年底进行了大调整,更换了五个常委,这在国内也极少见,但是除了梁伟法与周瑾瑜是外来户,其他三个常委的调整其实对省委班子来说还是换汤不换药。再说,梁伟法与周瑾瑜也不是一路人吧?且不说将晨曦纸业卖给私企多少要冒些风险,梁省长一人明确支持的方案,那阻力就更可想而知了……”
谭天暗示最大的阻力是来自于省里的人事斗争,张恪与许鸿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谭天又叹气说道:“我倒是想脱手来着,也要有人愿意接手才行。”
叶建斌说道:“我要推荐一家公司接手呢,你愿意以什么价位脱手?”
谭天看着叶建斌,他当然不会以为盛鑫集团的董事长只是随口说说,侧头看见许鸿伯与张恪往别处走去了,想必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稍作沉吟,说道:“我在沁园里也投入极大的心血,说脱手也不会马虎报个价就可以立即甩手不管,再说我手里也不仅仅就这座沁园,当初的赌性比较大,连沁园还有一块几十亩的的,我也一并拿了下来。叶先生推荐的公司若有诚意,我在这里随时恭候他们派人来洽谈。”
叶建斌笑了笑,对走到一边跟许鸿伯说道的张恪说道:“我跟你借个人。”
“借谁?”张恪抬起头问。
“张奕。也不是借给我,世纪锦湖在金山总要有个立足之处,这是老邵跟我说的,他说张奕合适。”
“这个你要问许老师。”张恪指了指许鸿伯。
许鸿伯笑着说:“问我做什么?我又不能拿裤腰带系在他脖子上牵在手里。”
“那我就当你们两人同意了,张奕这小子敢跟我吱吱唔唔的谈条件,我一腿将他踢下这饮马河去。”叶建斌声音大到好像当张奕不在身边似的,叶建斌这么说,张奕自然不再说推辞的话。
叶建斌指着张奕跟谭天说道:“诺,他可以代表世纪锦湖餐饮娱乐集团跟你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我是这家公司的董事。”
两座只相距离到两百公里的大型城市,聚集中一千六百万的城市人口,加上惠山,城市人口突破二千三百万,简直可以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经济金三角了。
锦湖为进入金山做了很大努力,邵至刚、盛青、张知非自然想将世纪锦湖也向金山渗透。只不过他们眼下将主要精力放在建邺,金山的业务一时间也不可能做大,但也需要一个人主持局面。张知非是想将张奕推出来,跟叶建斌他们谈论过,叶建斌这时候正好提出来。
许鸿伯与张恪已经走到远处,许鸿伯这才说道:“谋事在人,成不成还是要看机缘的,你说这谭天,我这些年倒也很少遇到,对他来说,能不能成功也要看天了吧?”
张恪知道许鸿伯是借谭天在说收购晨曦纸业的这件事,阻力是很大,章州案深查下去,可能给带来一些转机,但是这些转机能不能推动收购的顺利发展也是五五之数,但是更大的转机还在后面,张恪此时又不能明说,只是笑了笑,说道:“五五之数也值得努力,便算失败了,在别人眼里,锦湖是少做了一件傻事。不过能让许老师看进眼的人也是难得,可惜啊,叶建斌是帮着我小叔那里偏多,这样的人才,多半给他往世纪锦湖里塞,谁让他盛鑫也是世纪锦湖的大股东呢?”
翟丹青这时候从沁园走出来,素白的手腕扬着手机——张恪下棋时将手机丢她那里,走过来说道:“小崔主任找你,你回个电话过去。上午指望人家感恩戴德没指望上,不晓得这时候她是不是在新华社副社长的提醒下突然领悟过来你的恩情浩大?”
第826章 军方总是藏在背后
张恪站在河堤上给崔郁曼回电话,不清楚她为什么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刚听说建邺晨报社的记者也先回金山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联系上,我哥还有新华社的蔡云飞社长想找建邺晨报社的记者说些事,”崔郁曼在电话里说道,“我哥也要当面说声谢谢。”
“哦,那我帮你们联系一下……”张恪先挂了电话,朝翟丹青摊摊手,笑着说道,“你猜测错误,还是指望不上他们现在能感恩戴德。即使新华社副社长蔡云飞多半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们没有就这个问题说到一起去——他们找我是为了联系简志康,你现在能猜到他们是为什么?”
“崔国恒他们在章州采访的第一手材料在人被扣押后自然也被那些人销毁了,他们想借用简志康手里的第一手资料?”崔郁曼问道。
“多半如此……”张恪点点头说道。
考虑到这类新闻题材的敏感性,即使允许通过新闻媒体披露,按照要求都需要以新华社通稿的形式刊载;若不能公开披露,也可以通过新华内参的形式,将在章州暗访到的第一手材料反应到中央高层。建邺晨报的影响力毕竟还局限在华东的区,发表在新华内参上,对解决问题更有帮助。
张恪当初派出三批人手到章州暗访,就是想收集第一手材料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到中央高层,尽最大的可能来影响这次的稀土及稀有金属产业政策不至于拐到歪路上去。
所有的正式途径里,通过新华内参上达天听,无疑是最佳的途径:蔡云飞、崔郁恒他们急着找简志康,那肯定也不想轻易放过章州。
简志康站在河堤上的远处捂着鼻子在欣赏这暮色下的饮马河,张恪与翟丹青大步走过来,跟他说道:“新华社副社长蔡云飞想见你,多半为了章州私矿违禁的事情,我安排车送你过去?”
简志康与朱小军是同学,毕业后进入新华社东海分社工作。与朱小军一起将香雪海合资案的材料越级捅到省里,那次事情之后,朱小军给踢出省经贸委,简志康则不再是新华社的记者。倒是这几年时间以来,进入建邺晨报社之后的简志康时常能采访锦湖的独家新闻,已经是东海颇具名气的财经记者。张恪平日不接触新闻媒体的记者,但是简志康例外,锦湖许多需要向媒体披露的消息,也是首先会想到简志康。
安排的车辆开到河堤这边来接简志康去医院见蔡云飞、崔国恒等人,看着轿车离开,翟丹青又转身看着暮色下浑浊的河水,近岸处有死鱼翻着白色的肚皮飘在水面上。从晨曦纸业分散在河边的排污口下游,鱼虾能存活还真就是奇迹了,大量含烧碱的工业污水浸蚀到两岸的土地与地下水,致使两岸形成大片的盐碱地。
“启动跟晨曦纸业的谈判。你不会希望这里当成主要谈判地点吧?”翟丹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张恪。
不管阻力有多大。不管最后的收购能不能成功。与江南省政府以及晨曦纸业的谈判还是会启动。不然就真的将梁伟法这个省委副书记、代省长当摆饰了。
“晨曦纸业那么大的厂区。管理楼建在离河岸最远的的方;省里的领导。多半没有亲自感受到晨曦纸业的污染有多重。只是让他们呼吸一下这里空气。还没有要他们喝这里水、从这的里长出来的米。难道会很难为他们吗?”张恪侧着头问翟丹青。
翟丹青抿着嘴唇。说道:“对于那些唱高调说为了经济发展大局可以牺牲其他一切利益的家伙来说。将他们从这里丢下来。他们大概就会改口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呼吸这空气。”
“加强一下决心也好。”许鸿伯在暮色下笑了起来。
谭天没想到这几年来的困境会在今天遇到转机。他没有简单到头脑发热就失去思考的能力。这时候沁园正在安排晚上的酒席。谭天借口去督促一下暂时离开。他走下河堤时。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下河堤上的众人多少有些突兀。谭天掏出手机给省政府里的朋友打电话:“世纪锦湖与新光纸业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今天这里可真是热闹了,小道消息漫天飞,世纪锦湖跟新光纸业具体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大清楚,但有关系是肯定的。你莫非以为你那破店有了转机?等着吧,热闹归热闹,事情没那么容易,几个大老板都没有表态呢。不表态就是意味着沉默,你可不要将这沉默当成默认啊……”
谭天不想听朋友罗嗦,胡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虽然还不知道张恪具体的身份,这时候多半能猜到些东西。独力推动收购案的省委副书记梁伟法中午出现在这里跟这些人会面,现在,盛鑫集团的大老板叶建斌以董事的身份代表世纪锦湖又提出接手沁园。世纪锦湖又与此时收购案的新光纸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连。谭天当然能猜到些东西。
谭天眼下面临多种选择,就是咬着牙坚持下去,等待最大的转机。当然收购案遇到的阻力会难以想象,就算晨曦纸业给新光收购,新光也未必会彻底解决饮马河的污染问题——这种破事很多,说不定为了多赚些利润,对饮马河会变本加厉的排放污水,那将沁园以合适的价位全盘脱手便是最稳妥的选择。三年前在沁园投下自己人生最大的一笔赌注,谭天就将所有心血都投了进来,全盘脱手多少有些不甘心。特别是归还银行贷款之后,手里不会剩下多少钱,还要再重新选择人生的新。
谭天略检查过晚上的菜肴,就又跑回河堤通知张恪、叶建斌他们用餐,远远听见叶建斌跟张恪、许鸿伯在说“国内高端军事领域在微电子这一块的基础很薄弱,现在就连出口巴基斯坦的导弹系统在出口前都要整套的换上欧美的电子系统……”之类的话,看到谭天走近,就收住口。
谭天还以为他们在高谈阔论当前的军事,没有想到别处去,说道:“酒席都准备好了,刚才多有唐突,晚上这席酒算是给我表达歉意的机会……”
大家都跟着下了河堤回到沁园的小宴会厅里,在门窗紧闭的室内,呼吸上感觉要顺畅些。除了谭天之外,都是内部人员——昆腾在线新闻部门的记者也不能算外人,酒席没有常见的热闹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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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后,叶建斌找张恪、许鸿伯谈刚才在河堤上没有谈完的话题:“国内又有哪家像锦湖这么大的手笔在微电子基础研究领域进行如此规模的投资?特别是从国外吸引大批量的高级人才回来,即使国家有心引导海外留学人士返回国内,但是体系内现有的人才制度限制了引进的规模与引进人才的整次层次,我看总装备部的崔文毅中将未必对锦湖一点都不关心。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打电话给小桐他爸,看军方是不是对锦湖有特别的关注?之所以没有明确的表态,我看各方面还是在等中晶微芯的项目建成……”
“是福是祸?”张恪问许鸿伯。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利弊权衡而已,”许鸿伯说道,“人家不急着感恩戴德也是有考虑的,也怕我们这边爬竿子上啊。流水未必有情,落花却是有意,对他们来说,引进民营企业参与到军事研究领域,突破的步伐可不比收购晨曦纸业来得小。”
张恪上午已经在医院自报家门了,难不成崔文毅到现在都没有跟在金山的家人联系过?再说新华社副社长蔡云飞也不应该是个迟钝的主,他们才不信新华社副社长级别的人物没有资格接触到锦湖的核心资料。
任何事情在水落石出之前都会显得扑朔迷离,张恪心里也没有什么急躁,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简志康抽了空隙打电话过来汇报蔡云飞找他过去的缘由,不仅蔡云飞以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负责人在场,还将梁伟法以及省纪委、省公安厅的负责人都请到场。蔡云飞是下决心要将章州的盖子揭开来,才将梁伟法及江南省相关部门负责人请过去一起听简志康、崔郁恒他们汇报章州私矿现状的第一手材料,而且明确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以高级别的内参形式转交到有关中央领导的手里。
蔡云飞如此强硬的姿态表明他无法容忍地方上和稀泥的拿些小鱼小虾当替罪羊敷衍了事,梁伟法借机要求省公安厅连夜加强对三名涉嫌非法拘禁的嫌疑犯的审讯。小鱼小虾往往最佳的突破口,只要将火烧到被建邺警方关押的唐英培、唐英育兄弟两人身上,就可以迅速的将此案深挖下去。
“可能崔文毅将军也有在关注国内稀土资源的现状。”张恪不清楚崔文毅是从何时开始关注国内稀土资源现状,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可能仅仅是崔文毅不方便直接站出来表态,蔡云飞的强硬姿态背后必有权衡,不会仅仅是想给崔郁恒在内的三名新华社记者讨公道。
第827章 所谓真相
崔郁恒在章州给扣押时,被殴打致鼻梁骨与左颊有轻微骨裂,身上的淤伤倒不要紧,经过处理,虽然还要住院观察,倒没有什么特别不便的影响,也不影响他在医院里将材料整理出来。
他们给扣押时,大量暗访到的第一手材料都给毁掉,不想重回章州采访,只能从建邺晨报借用他们暗访得到的材料。
崔郁恒还以为他们三名新华社的记者在章州的采访已经够细致了,看到简志康提供的材料,才知道建邺晨报为此做了更多的准备,基本将章州的区上百家私盗矿点都清查出来,将盗采到流向国内外市场的黑色渠道也有摸底,甚至对章州全境因无序盗采稀土矿而导致的生态污染状况,也有详细的调查,包括生态污染致使当的新生儿神经性缺陷的比率高过全国平均水平十倍的数据也有详细的描述。
崔郁恒很难想象手里的这份材料是建邺晨报两名记者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调查出来的,要不是材料里很多内容都跟崔郁恒他们的调查相符,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造假。令崔郁恒奇怪的,蔡云飞副社长以及代表江南省委、省政府的梁伟法对这份材料的真实性都没有提出质疑。
梁伟法也就罢了,蔡云飞可以当了好几十年的记者,应该知道两名记者的调查能力十分有限,能揭开冰山的一角已经算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如此详实而准确呢?
蔡云飞夜里落榻省政府招待宾馆,明天赶早还要回北京;崔郁恒他们住的病房与其说病房还不如说休养别墅,崔郁曼跟她妈及她嫂子还有另一名记者的妻子也都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