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呆滞,张嘴喃喃的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握过她的手,以不带一点感情的沉稳语气,把我的身世,一字不落的朝她抖落了出来。她的脸慢慢扭曲,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把她给我的那块怀表握进她手心里,低声说:“这个还给你,抱歉我不能娶你。以前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我扒开她紧紧扯着我衣襟的手,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得走了。”
我走进电梯,在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走道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叫。
一个星期之后传来陈中天病逝的消息,他的企业也正式由唐子谦并购了回来,与此同时,我和唐子谦手牵手泡夜店的整个过程也被人偷拍,登上了报纸。
于是,满城风雨。
这世界上无聊的人真是太多了,多得整天蹲在角落里兴致勃勃的谈论别人的私事。
很快的,有消息出来说,我当初娶陈家千金是唐总裁的y谋,目的就是搞垮陈氏,而我的作用,就跟西施是一回事。
其实他们不知道,陈氏机构臃肿,账目不清不楚,这么多年的诟病累计下来,那公司,早已成了一具空壳,只是还维持着表面的光鲜。陈中天一倒,靠着他毫无商业头脑只懂得背地里明争暗斗的几个儿女,根本就支撑不起这样大的包袱,于是很快就垮台了。
但是对我来说,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经透明。
拼了命的工作,对那些疯言疯语不予理会,业余时间我安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唐子谦约会,或者怀念某个人,或者逗我的阿海玩。
生活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等待,等待这漫长的生命燃烧到终点,然后灰飞烟灭。
☆、拯救
114
不久之后就传来消息:陈媛背井离乡,独自逃到北欧,由一位她熟识的神父介绍,在哥本哈根的一间教堂当了修女。
报纸上登出她迷惘和悲戚的脸,她脖子上十字架的闪光刺痛了我的眼,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必须得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十字架活下去了。
陈家另外两个孪生兄弟下落不明,媒体给出的解释是他们抛下沉重的债务出逃了。我由于忙于手头上的事务,也无暇去顾及他们。
在中国,不管是大名人还是小名人,即使是没事也要弄出点事情出来供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就是炒作。
我不用去炒作,那些流言蜚语就已经足够我在那个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圈子里大红大紫了。
在一部电影的首映式上,我木然的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仿佛我不是主角一样。导演编剧夸夸其谈滔滔不绝的讲述影片的构思和细节,我听得哈欠连连。
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记者举手站起身,直视着我,问道:“请问洛先生,外界有传闻您是同志,并且和唐氏总裁有暧昧关系,您要怎样回应呢?”
眉毛一挑,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明显只是个借机出位的小记者,他问了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首映式上的问题。
我微微一笑,拿起话筒对他说:“抱歉,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蠢到牺牲自己的隐私为搏出位的地步,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够红了。
我的直言不讳立刻引来了满场唏嘘,很快就有另外几名记者撕下面具,问出了如出一辙的问题,素来低调的我立刻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股焦躁和不安从心底升腾而起,我强硬的抵触在他们的狂轰滥炸之下逐渐变得苍白无力。
这时大门轰的一下被人打开,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唐。。。唐先生!”
“天哪,原来那些全是真的!”
导演和编剧脸都绿了。
记者们惊叫着,转移目标一窝蜂的涌向门口的唐子谦,他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唐子谦冷冷的环视众人一眼,对他们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完全当成了耳边风,打了个响指,身边的保镖一拥而上,把拦住他去路的人分开。
他气场强大的走近我,就那样拉着我的手站在台上接受众人惊叹的目光,闪光灯闪个不停,几乎晃花了我的眼。
我微眯起眼睛,心想:这混蛋这次玩儿大了!就这样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影响公司股票不说,说不定还会波及到他的家庭。
刚想挣脱开他的手,向众人澄清,却听他反身替我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刺目光线,几乎用整个宽阔的胸怀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走吧!”
还没等到我开口,就被他拉离了人群,塞进车里。
现场一片混乱,人群互相拥挤着拼命朝我们追过来,唐子谦冷笑一声,戴上墨镜开车就跑。
“简直像在抢新娘!老子很久没这么随心所欲了,媒体去你妈的,见鬼去吧!”开上高速公路,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唐子谦兴奋得摘下眼镜,吹起了口哨。
“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我垂下头,为了我这样恶劣的低微的靠在人前卖笑为生的人。。。真的值得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不顾外界舆论,牵着我的手?
“别废话,阿海还在等着你回去喂奶呢!”
我并拢指尖放在膝盖上,不发一言。
“喂,轻扬,把工作辞了吧,那不适合你。”他用少有的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却置若罔闻。
“我养你,你的饭钱和阿海的奶粉钱,加起来,真的不多。。。”他笑了,“那混蛋是个饭桶,好几百块钱的奶粉两天就能给我吃光!”
“那是因为他除了奶粉没东西可以吃!”我为阿海辩解。
“所以啊,我需要你这样一个保姆照顾他,大不了我付你工钱。”唐子谦笑了。
我不出声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也许过上那样悠闲的生活,也好。
开进唐氏大厦的停车场,唐子谦把我塞进电梯里,整个人就欺上来。
“有摄像头!”我一把按住他要凑过来的唇。
“让它去死!”他一把拿开我的手,深深吻了下来。
“会被。。。别人看到。。。唔。。。”
“过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你还怕给别人看到?”他恶劣的翘起嘴角,把手伸进我的衣襟。
到达27楼顶楼,他直接把我抱起来,走进屋子。
唐小洛唐阿海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和挂在上方的毛绒玩具比试瞪眼睛,唐子谦正眼都不看他,直接走进卧室,把我压倒在床上。
他附在我耳边喘息着低语:“我只是想告诉你,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为你做,他有多爱你我就有多爱你,所以,你在怀念他的时候能不能挤出一点时间来看看那个一直守在你身边的人?”
“我爱你爱到了即使你躺在我身边我都在想你。。。”他把手掌从我衣襟里伸进来,按住我的左胸,一脸的哀伤:“因为,你的这里不属于我。。。”
“你离我很远,看不见我的痛苦。。。”他伏在我胸前,声音带着呜咽。
“我不明白,怀念一个已死的人,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都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对身边的一切都冷漠以对,只有在看着阿海天真无邪的笑脸时,我才会露出真心的微笑。
“给我一点时间和一点耐心好不好,轻扬?”他露出恳切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对于死去的人,最好的怀念就是遗忘,而对于活着的人,最好的珍惜莫过于去爱。”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文邹邹的了?”我回吻了他,的确,这些年他为我付出了很多,使我不得不为之动容,只是我们之间一直在错过,直到现在尘埃落定,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依旧是他。
仅仅是他而已。
两个□的男人,洁净得如同太平间的房间,双人床,我交付于他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我无处安放的心。
胸口传来钝痛,我想,我正在愈合。
我驳回了唐子谦要我留在家做家庭主夫的无理要求,我行我素的继续我的职业生涯。他心里很清楚: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防止等到他对我兴味索然的那一天,我除了离开这里,我什么也得不到。
我生活得很规律,晚上按时回家,照顾小家伙,满足那个总是欲求不满的男人,周末会去公墓拜祭。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我都奉献给了工作。
十月的一个周末,我驱车到几十公里外的一座小镇上,走入一家大理石店铺。
那个男人沉默的坐在铺子里,胡乱按着计算器。
我取下墨镜,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拍在桌子上,说:“老板,帮我刻一样东西,这是押金,完成之后如果让我满意,我还会再付你多一倍的价钱。”
说完我笑着补充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钱吧?你哥每天的医疗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靠你这间小破店,支撑得住吗?”
陈曦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
在律师宣布陈家破产的当天,陈曦就带着他植物人哥哥出逃了,但是很不幸的被唐子谦抓了回来,安置在这个小镇上,并给他弄了间这样的小店,专门卖大理石雕刻品。就我所知,唐氏大厦门口摆的那俩石狮子就是出自他的手。
这还是我在唐子谦醉酒之后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套出来的,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他。
“你要刻什么,大老板?”陈曦瞟了我一眼,拉开抽屉,露出整整齐齐的两三排大大小小的雕刻刀。
“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倚在门框上叼上一支烟,冲他吐了口气:“不会请我进去里面说?”
陈曦站起身,引我走进他的卧室。
卧室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衣橱,双人床,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男人,他沉睡着,呼吸均匀而缓慢,但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刚在桌边坐下,陈曦就走过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的烟,扔出窗外。
“这房间有病人,不准抽烟。”他冷冷的说道。
“最近过得怎样?”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语气问道。
“不好也不坏。”他低着头,用铅笔飞快的在稿纸上画着什么,画完举到我面前问道:“这样可满意?”
我沉默的接过他的稿纸,静静的凝视着那张记忆中的脸。
没想到他和我哥仅仅见过那么几面,他就能把他的样子描绘得这么清楚,连我都望尘莫及,即使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他的脸,我都无法将他完全的表述出来,画在纸上。
“很好,你可以。。。画一张给我吗,曦?”我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就去抚摸画上人的那张脸。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付钱。”陈曦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好,我在这等你。”
“等我?那得麻烦你多等一下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到了,我得去做饭,然后照顾我哥。”
“没问题。”
陈曦走到床边,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又爱怜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完全不避讳我这个客人,然后走进厨房。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拿起铅笔,闭上眼睛,他的脸又静静的浮现在脑海里,可是手中的笔却迟迟画不下去。
我果真不是个画画的料,我丢开铅笔,颓丧的坐回座椅里,双臂抱头,叼着铅笔发呆。
窗台上一盆牵牛花开出深深浅浅妖媚的紫色,在风中摇曳。
身后传来响动,我诧异的回头。
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微微睁开眼睛,但似乎还不是太能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正努力挪动着手臂挡在眼睛上。
“曦。。。”那男人张口,声音嘶哑的唤了我一声。
我惊讶的走近他,他看着我,笑了笑,又叫了一声:“曦。。。”
我弯下腰,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这才发现认错人了,随即换了副口吻:“对不起,你是。。。”他犹疑的打量着我,想了想,果断的说道:“水生的弟弟,我见过你。”
听到他提起哥哥的名字,我眼皮一跳。
我还以为,他存在于世间的轨迹是如此的淡漠,淡漠到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回忆起他,能够记得他,原来这个男人也记得。
“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喝酒来着,他常常对我说起你。。。”仿佛怕我不相信似的,他对我解释,而我却木然的伫立在那里。
门口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
回头一看,陈曦已经满脸泪水的站在那里。
“哥。。。”他不顾一切的推开我,扑过去,握紧他的手,伏在他胸前泣不成声,“哥,你终于。。。醒了!”
我一声不响的走出门外,在刺目的阳光下抬起头,让阳光透过已经开始金黄的枝叶,斑斑驳驳洒在我脸上。
哥哥,现在我开始相信,你所拯救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让他俩幸福吧。。。
☆、错觉
115
阿海流氓得可以,我三天两头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不用说,都是阿海闯了祸。
而每当他闯了大祸,必定会躲到我这里来,因为他爸一定会打他,而他口中的“小爸”——我则一定会保护他。
阿海在我身边一天一天长大,而我也正在一天一天的衰老。我仍旧在娱乐圈混,由于有唐子谦这个大后台,我的工作要省力得多,收获也比同期那些拼命努力的男演员要丰富得多。等到某一天我再回首时,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一线演员,而那些和我同期红过一段时间的人,很多都默默的销声匿迹。
某著名娱乐杂志给我做了个专访,之后我就发现了题目赫然是:岁月积淀之下越来越精致的男人,言辞极其火热煽情,将我的奋斗历程描述得栩栩如生,看得我眼角抽搐了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被唐子谦嘲笑:怎么变成和张曼玉一个级别的老女人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我也就渐渐习惯了那些上流社会的一套惯有的交际方式:夜宴、美酒和女人。每当和唐子谦一起公开出席某项活动,那些谄媚的人背地里在怎样的对我们指指点点戳鼻梁我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们只是畏惧唐子谦的势力和我的名望,对我们把这样惊世骇俗的关系公开在众人面前的做法敢怒不敢言而已。
阿海十岁生日宴那晚,我愣是被唐子谦拖了进去。
由于是唐子谦的家族聚会,他的亲戚自然是很不待见我,我也乐得清静,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看着唐子谦搂着老婆在岳父面前充好女婿。
自从唐父去世之后,唐子谦的商业帝国越做越大,他也在那个圈子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原本当初要看岳父脸色的他现在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他那个岳父,对他在外面和男人同居的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自然只好把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他几次端着酒杯过来对我表面上阿谀奉承实则冷嘲热讽都被我强硬的挡了回去。房地产业的翘楚又如何?现在的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看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的脸色。
阿海真的已经长大了,眉宇间透着一股蓬蓬勃勃的朝气,虽说品性不太好,喜欢粘着女孩子,爱耍酷,可是,他对我这个“小爸”言听计从,不带半点忤逆的。
这些年在各种晚宴舞会颁奖仪式上被簇拥惯了,今晚突然被这么一冷落,情绪竟然莫名其妙的低落下来,暗暗嘲笑自己不淡定了,竟然也会被环境影响情绪。
不知不觉,阿海已经十岁了。原来,那个人离开我,到今天为止,已经十年了。
喝了很多烈酒,原本就不胜酒力的我很快就趴了,胃里难受得要命,脸色惨白,伴随着一阵阵干呕直出冷汗。
唐子谦慌了手脚,抛下还在和同学亲友狂欢的儿子,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进车里。跟着他的这些年里,我们仿佛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能从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解读出我的密码,而同样的,我也能。
“我不去医院!”我半躺在副驾驶座上,奄奄一息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个时候你在闹什么脾气?”唐子谦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我扭头看向车窗外,冷冷的重复:“我不去医院。”
“吃醋了?好歹她也是小洛的母亲,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嘛!要知道,我每年回家过夜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小洛更是喜欢粘着你,常年在你那吃住。你的地位,已经比谁都高了,又何必去跟他们计较呢?”唐子谦一边哄我一边开车。
我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
“好了好了,两个奔四十的大男人在这里吵架可就搞笑了,我不跟你争。”他把车停在一处人潮拥挤的街角,然后自己跳下车对我说:“还能忍吗?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胃药!买完就回家,我们不去医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着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难受得攀着车窗探头出去,胃里直泛酸水,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倒是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无力的缩进靠背里直喘气。
街角驶过来一辆三轮摩托车,拖着一车石油y化气钢瓶,那车子很旧了,车身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锈迹。
车主戴着头盔,面貌怎么也看不见清楚,他在一间小餐馆门口停住,然后跳下车,一瘸一拐的走到后面,吃力的抬下一只y化气钢瓶,又一瘸一拐的往餐馆里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惋惜。
当我坐着奔驰宝马流连于各种繁华之地,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却还有那么些人,吃力的在这个世界上挣扎,苦苦的求生存。
看惯了那些衣香鬓影光华流转,不知道为何,我现在却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连胃里的阵阵痉挛也不知不觉轻了很多。
等到他扛着另外一只空瓶走出来,暴露在灯光下之后,我失声惊叫!
那长脸的轮廓,那结实的臂膀,那个人身上环绕的气息,真的和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