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没有他,我早就活腻了,可是每次都是鬼门关打个转又转回来,可是这次,是真的没救了。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他。
他跑了很久,依旧没有看到一辆车的影子,夜已经很深了,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在耳边一直响一直响一直响,还有他的喘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立刻掉头,低声问我:“车钥匙在哪里?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我完全说不出话,感觉气流冲上声带,漏气似的,毫无反应,只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无声的开口闭口翕动着嘴唇。
放我下来!
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他找了个挡雨的屋檐,把我轻轻放在他大腿上,捧着我的脸,他一只眼睛是通红的,流着泪,而另外一只水晶眼球,依旧宁静如水。
他撕了块布条,替我缠住不停流血的咽喉,我抬起手,微笑着替他擦眼泪,却越擦越脏,擦得他满脸都是血。
布条很快就被血浸透,他束手无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开始低低的呜咽。
“轻扬。。。别死。。。我求你。。。”
他扯着嘴哭,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头一次看到哥哥流眼泪,我却笑了,呵呵,哥哥连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没有你,我。。。我该要,怎样活下去。。。怎样活下去呢?”
这些年,没有我,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嘛!还把我的女儿养的白白胖胖聪明伶俐那么可爱。
“这些年,我每天看电视看报纸。。。我每天都能看得到你,我想,我没有白活,你。。。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他抽噎着。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声的笑着试图安慰他。
“我会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那些人。。。”
“别死,求你。。。求求你。。。别抛下我。。。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小零,她是你的女儿。。。我们三个一起回去,离开这里,回西藏去,一起过好不好?”
“我。。。我爱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该怎样去爱你,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我也想独自拥有你。。。我也不想。。。看到你在别的男人们中间徘徊。。。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要你守着我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还不如,放手,让你走。。。”
“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
“怪我没有教好你,都怪我,如果我教过你,教过你男人不可以爱男人。。。你就不会。。。活得那样辛苦。。。”
我闭上眼睛,咧开嘴,笑了。
你自己呢?不也是爱上我了?果然我天生妖孽,连清心寡欲的哥哥都没能逃过我的手掌心。
如果可以再给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只是,这辈子,我可能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远处的车灯刺痛了我的眼,哥哥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抬起头。
车在我们面前停住,唐子谦冲下车,直愣愣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我们两人,眼角闪烁,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但是他随即对哥哥点点头,说:“先上车吧,送他去医院!”
哥哥什么都没说,抱起我,飞快的上车。
“这次是你先找到他的,算你赢了。”唐子谦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对他说。
然后他一踩油门,一路飞驰,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哥哥抱着我坐在后座,紧紧的按住我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试图减少出血量,他捧着我的脸吻我。
我浑身发冷,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一直在哭,即使是在唐子谦面前,也毫无顾忌的一边啜泣着吻我的额头,一边在我耳边喃喃的求我别死,可惜我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他的唇很温柔,在那样的触感之下我感到自己正在渐渐冻结。
他捧住我的双手,不住用掌心摩挲着我,他的掌心依旧跟我记忆之中的一样,粗糙厚实而温暖。
“洛轻扬,你还欠着我的债没还清哪,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坐在前排的唐子谦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咬牙切齿的警告我。
真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男人,你难道要来地狱找我算账么?
我朝他微笑,我自始至终都在微笑,朝着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最心爱的两个人告别。
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之中我又回到了那片雪域高原,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追逐着一群群藏羚羊奔跑跳跃,老大和大成哥互相依偎着坐在远处微笑着看我,大成哥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教会了我为所爱的人牺牲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场景转换,阿爹一脸慈祥的皱纹,靠在村口的大杨树下眯着眼睛看着正在上体育课的我们,朝我吆喝道:“二伢子,慢点跑,跑不过别人不要紧,自己别摔着,到时候找我哭鼻子我可扛不住你!”然后同学们哄堂大笑。
突然又身处繁华都市,在杜姨骂骂咧咧的声音下起床做事情,在学校里发呆想着某个人被老师点名狠狠批评。
场景又变成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双城,醉醺醺的男人和女人,还有带着兔子耳朵的少年和面目清冷的少年,我记得,我伤他伤得很深。
我一步一步走上影帝的红地毯,终于走在很多同龄人前面爬上巅峰,有一个人戴着墨镜在高楼的玻璃窗里凝望着我,翘起一边的嘴角邪笑。在很多年的人生里,是我的支柱。他就像这座城,浮华,美好,又充满邪恶。
有人在不停的拍打我的脸,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头顶上一盏盏日光灯飞快的向后掠去,一大群医生护士推着我在向前跑,唐子谦和哥哥一脸焦急的跟着,哥哥拍打着我的脸说:“别睡,轻扬,拜托你别睡!”
对了,这个人,这个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一路陪着我磕磕绊绊的走来,始终用他宽阔的胸怀守护着我,用他纯净得如同纳木错的湖水一般的眸子看着我,看着我在他身边长大,看着我坐上火车远行,甚至到我终于被那浮夸蒙蔽了双眼,他都没有放弃我,不遗余力的拯救我。
可是,此刻的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握住他的手。
原来这一生,我所经历的一切皆是一场浮夸的梦境,唯有他清澈如水的双眸,仍旧在我心底闪烁着灼灼的光,净化着我的心灵,并且自始至终没有离开。
我吃力的扣住他的十指,我想对他说我爱他,这辈子都未曾变过,可是我只能徒劳的动着嘴唇。
他回握我的手,不住的点头,我知道他明白。
手术室的门渐渐关上,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微笑到泪流满面。 原来,生也心痛,死也心痛,皆因为对他的不舍。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他,再离开那片圣洁的高地,因为我的开始在那里,我的结束在也应该那里,也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永远在那片土地上守望,等待我的归来。
那两个男人一脸痛惜的看着我,扒拉着大门,直到被医生驱赶出去。
☆、抉择
131
好像在黑暗之中蜷缩了很久,久到连灵魂都慵懒了,都想就此沉睡过去再也不想醒过来。
朦胧中有人在我耳边呼唤,可是当我转身那人却遍寻不见。
浑身的麻木表明我还活着。果然是因为神明还没有看够我的好戏,屡次三番把我扔进鬼门关转一圈,再把我拉回来。
睁开眼却刚巧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一只深沉如海,一只寂静无波。
我咧开嘴,叫了一声:哥。
什么声音也没有,四周依旧寂静无声,哥哥脸上露出酸楚的表情。
脖子上厚厚一圈纱布,我试着开口说话,气流穿过咽喉,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不信邪,再度开口,只能徒劳的动着嘴唇。
哥哥一把按住了我的唇,柔声道:“别着急,你现在声带受损,暂时不能说话。”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是害怕一松手我就又睡过去。
声带…受损了?那是不是就说明…我永远都…不能说话了?
可是…不能说话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他能留在我身边,只要这样就好…
一瞬间的沮丧和难以置信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深吸了一口气,病房里的灯光很暗很舒适,他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凸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不舒服?我去帮你叫医生!”
我忙拖住他,笑了笑,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时候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男人不在。
像是一眼就看穿了我,哥哥很小心的把我扶起,一口一口的喂给我水喝,做吞咽动作的时候我才发现喉咙处麻木得厉害,以致于有一半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细心的用毛巾替我接起。
“他去法院了。”哥哥说,他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我立刻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每次死里逃生,我多多少少都能看透一些东西,此刻,我更是心明如镜。
八成是为了阿兰的事吧?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我床前,平静地看着我,嘴角扬起最轻微的弧度,那笑容,淡得近乎透明,却让我的心脏为之一阵狂跳。
对不起,哥。我动着嘴唇。
他伸手探进被子,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怪你。阿兰她,太冲动了。”
她恨我,我知道。我点点头。
全世界都可以恨我,只有你不可以。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留下来?我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手指抖了一下,然后撩开我的刘海,温柔的吻了吻,说:“想什么呢?好好睡一觉吧,我守在这里。”他握住我的手,那粗糙的触感使我感觉很安心。
嗯,我乖巧的闭上眼睛,又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身边,让我以为他说守着我的时候我只是在做梦。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陌生的护士正站在床头替我换点滴。
我哥呢?我开了开口,这才发现,我真的失声了。那不是梦境,而且手心中他遗留下来的触感还在。
护士看到我醒了,眼中满是惊喜,慌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脸上满是立了个大宫的表情,她领着那个男人走到我病床前。
“唐总,洛先生他醒了!”护士用邀功的口吻对他说。
唐子谦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拉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示意她出去。
也许这个男人爱我爱到真的是累了,那么多次在医院里醒来,守在我身边的那个总是他,可是这一次,他没有。
看着他疲惫的表情,我意识到,他终于对我厌倦。
这世上,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愿意守着一个哑巴过后半辈子呢?并且,那个哑巴还是个男人。
我咧开嘴笑了笑,我明白,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又在鬼门关转了一遭,感觉如何?”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扯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画道:我哥呢?
一瞬间他有些光火,但是很快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说:“你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男人?!你伤成这样他连看都没来看过你!一直来求我替那个女人开罪,这样的人,你还在留恋?”
他来过。我知道他来过,虽然那时候我半梦半醒,可是他留在我额头上的,留在我掌心的触感,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已经替那个女人开脱了,原本她被判了将近二十年,现在只要坐八年的牢。但是,代价是:他永远不可以再见你。”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果然唐子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混混,而变成了今天站在我面前的这位手段凌厉狠辣的大总裁。
“那个男人他根本只在乎他的家庭,更何况你对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你还在妄想他会原谅你?”
“你真是丧心病狂,这样活生生的拆散人家一家三口,自己也落得个惨淡收场,做完了还要我替你去擦p股,洛轻扬,你行啊?!”他自顾自的咆哮着,越说越激动。
我从来就没有求你为我做那些事。我平静的望向他。
哥哥他来过,他说过会原谅我,他还说会守着我,那些记忆是如此真实。
可是现在,他人呢?
我抓紧床单,不发一言。
他再也没有出现,唐子谦依旧每天都会来,他也绝口不再提那些过往。
我开始吃素。
我只是想寻求心灵的宁静,洗刷我的罪孽。
唐子谦每次看着我把食物中的r类挑到一边,都会大为光火。
而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每次都能把他的冲天怒气浇灭。声音没有了,似乎整个灵魂都清净了,剩下的,也只有我眼中的寂静。
“也罢,我不跟你吵,你把这个签个名,我替你找的主治医师已经来了,再过三天就给你的喉咙动手术,运气好的话,你下个月就可以说话了,到时候我再跟你算总账!”唐子谦无可奈何的摸了摸下巴,把一张东西递到我面前,“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我叫小洛放学后来陪你。”
那么忙就不要总是往我这边跑了。我看了他一眼。
手术协议书,那上面的条条框框我都懒得看,拿起马克笔在签名那一栏上画了只hello kitty,然后咧开嘴笑了。
听到敲门声,我连忙把协议书藏到枕头下面躺好。
有人面带笑容,捧了一大束橘红色的天竺葵推门走了进来,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哟,大明星,多年不见了!”那个男人把花束放在我床头,在病床边坐下,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太突兀了,一个十多年前与自己有过过节的男人此刻突然出现在面前,这意味着什么?
朗朗,当年初遇时我们都还只是r臭未干的少年,为了一个我根本毫无好感的男人决裂,以至于他割腕自杀,而如今,他却面带笑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的坐在我面前。
“真的不能说话了?”他歪着头看着我脖子上的绷带,“真是自作自受。”
我愤怒的瞪着他,我自作自受作茧自缚我知道,可是,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来指指点点。
他突然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我像触了电一般的躲开。
他笑了笑,温柔的说道:“瞧瞧,多美好的一张脸,也难怪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这么多年。。。”
你来就为了说这些?
“老实说,我其实还是很嫉妒你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却能爬到这个地步,羡煞多少旁人哪!”他笑着伸出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不过现在,你的时代就快结束了。”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需要你特地跑一趟来对我说,那些丑闻,那些猜忌,那些八卦疯言疯语,那些不负责任的舆论,足以让我身败名裂。
“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去引诱你,然后拍了那些照片邮寄到那些记者手里,成为今年娱乐圈最大的丑闻么?”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是他?!
“哎呀,看来脑子还没有坏掉嘛,一猜就猜对了!”朗朗双手抱臂靠上椅背,“没错,就是我!”
“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我微微一笑,淡然的垂下头。如此不择手段,还不都是为了一个唐子谦?
他见我没有一点怒气,反倒先怒了,霍的一下站起身,靠近我,捏起我的下巴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恶狠狠的在我耳边说:“十多年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我一直活在你的y影里?!他的心里只有你,即使是在抱着我的时候,嘴里喊的,也是你的名字!”
原来如此,我一直知道这些年唐子谦在外面有不少人,从那些细微之处我能够判断出这其中至少有一个人长期和他保持着这种关系。
但是我能给他的,真的是太有限了,因为对不起他,也因为这十年来我一直沉浸在悲伤的过往和思念之中,所以根本就没有去追究那个人是谁,现在想来,原来是他!
我笑了笑,用力掰开他的手掌,揉了揉被他捏红的下巴。
“你让他这么痛苦,我就让你得到一点惩罚,为你自己赎罪!”
没错,我罪无可恕,是应该为自己赎罪。唐子谦没有错,哥哥也没有错,是我,丧心病狂。
他紧咬的下唇突然松开,双手无助的搭在膝盖上,一脸悲哀的说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已经变成一个哑巴了,他都不肯放弃你,和我在一起?”
是啊,爱情这种东西,谁说的清楚呢?我扭头看向窗外,蔷薇花已经快要谢光了呢,花瓣撒了一地。
“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唐子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无声的笑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了然于心,他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这些年对我的无微不至,足以弥补他的缺点,让我安静的留在他身边。因为我是个懒人,一旦习惯了这种毫无压力的生活,就乐得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就像我成长的那些年,已经习惯了哥哥的庇佑。
“他给了你哥两种选择:离开你,或者让你永远成为一个哑巴。于是,你哥拜托他治好你,自己带着女儿离开了。”
我眯起眼晴,看着窗外的暖阳,唇角上扬。
这个啊,我早就猜到了。
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日子,我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想东西,我看透猜透琢磨透了所有的事情,关于我的过去,我的未来。
哥哥一诺千金,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说他会带我走守着我,那么这次他的离开,一定也是迫不得已。
但是看着唐子谦疲惫的脸,听着他的谎言,我却不忍心去拆穿他。
我心中已经有了抉择,所以,这些日子我才会过得安宁与满足。
我缩进被窝里,自顾自的闭上眼睛,给他下了逐客令,告诉他我要休息了。
朗朗红着眼睛看着我,指关节捏得劈啪作响。
醒来的时候,天空是一片火烧云,红的绚烂夺目,身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我想,也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小洛带着两份晚餐进来,叽叽喳喳的跟我说学校的事情,我微笑的听着,和他一起吃晚餐,把那些r全都塞进他碗里。
他绝口不提小零的事情,我知道,是唐子谦吩咐的。
好不容易把阿海哄睡下,我轻手轻脚的起床,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书、笔记、铅笔、玩具什么的撒了一床,在病房里搜罗了一些食物和衣服一股脑塞进他的书包里。
结果在拉开抽屉的时候,发现了我的钱包。
打开钱包,里面有证件、银行卡、厚厚一叠钞票、我和唐子谦的合照,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小的橙色的纸鹤。
我颤抖着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