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看去,救护车和警车都开到了八号楼下,救护车上跳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匆匆钻进楼里去了。从前小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有许多好事者出来围观、议论,给小区的公共生活带来一点热闹气氛。这次八栋门口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其他楼栋出门上班的,也是头也不回地直朝大门口跑去。许多人都在各家窗子后面揪心地看着这个场面,好像一次战争打响了,占领者已经抵达自己的家门口。
大家接着就看见那一对老夫妻蒙着口罩上了救护车。那些太空人就开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喷药了。
那一对老夫妻离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接着八栋就给封了楼,大门紧闭,楼外拉扯了一圈黄色的隔离胶带,两个全身包裹得严严的人在把守,好像里面是一个犯罪现场。整个小区的居民都被告知,无事不要外出,每人发给了通行证,进出都要量体温,登记来去的时间地点。有单位的,须得向单位报告。茹嫣报告了之后,办公室的人让她赶快去“防非典小组”填个表。小组的人说,这段时间,你就在家休息,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们帮你解决。茹嫣一听,心里还挺高兴,多少年来,就想着有这么个自由自在。
从“防非小组”出来,就感到有些不对头,走廊上的人见了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找一间最近的办公室拐了进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几个人一声令下似的一起冲了出去,再也不见回来。茹嫣心里一凉,快快收拾了东西快快出了门。
走到小区大门口,量体温,填表,就看见门卫墙上贴了一张通告,说是即日起,严禁在小区内饲养各种宠物,违者罚款五百元并由相关人员前往就地处置云云。茹嫣的心一下就凉透了。
回到家了,杨延平依然活蹦乱跳摇头摆尾地迎上来。它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它因为茹嫣这么早就回了家而特别兴奋,快乐地大叫着。茹嫣一把将它抱在怀里,不让它的叫声传到外面。她对杨延平说,不许叫,以后再也不能乱叫了。杨延平第一次听见女主人这么严厉的呵斥,眼里便有一些委屈,茫然看着茹嫣。茹嫣说,外面要打你们了,你得懂事啊!小狗果然就不再叫了。
至此,茹嫣就真有一种战乱来临的感觉了。
坐过牢的人都说,进去后,第一天最难过。茹嫣眼下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屋当间,空空落落,六神无主。看看窗外,远处那八号楼,许多窗玻璃上都贴着一张张脸,有孩子的,有女人的,有男人的,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的。那些扁平的脸,久久不动,好像是一张张京剧脸谱。没有封闭的楼栋,一扇扇窗户也是紧闭着。专家说,防“非典”,开窗通风很重要。但大家依然愿意将它死死关闭着。平日人来人往的甬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人路过,也是戴着口罩披着头巾匆匆前行。
茹嫣下意识地打开电脑,从单位出来时那种好好读一些东西、好好写一些东西的兴致却很淡然,一个一个网页打开,又一个一个网页关上,花花绿绿从眼前流过,什么也没有看见。
再打开文档,想敲点什么,脑子也是空空荡荡。
中午,茹嫣胡乱弄了一点东西吃了。然后就看见杨延平蹲在门口,不断回头望她,这是杨延平要出去上厕所的语言。茹嫣将它抱起来,进到卫生间,对它说,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上厕所。卫生间里,茹嫣已经铺好废报纸,然后将杨延平关在里面。一直关到它憋不住拉在里面。这是茹嫣在宠物网上查到的一个方法。杨延平便不断地哼哼唧唧。茹嫣狠着心不理。杨延平终于大声叫了起来,这是它来家后从未受到过的委屈。
杨延平这一叫,茹嫣就慌了,冲进去照着它的p股就打了几下。这下杨延平就更委屈了,呜呜咽咽哭着,冲进卧室钻到床下怎么也就不出来了。
茹嫣又气又急又心疼,趴下身子给它说好话,它只是望着她,依然不出来。茹嫣只好随它去了。
茹嫣想儿子,算算时间,正是他那儿的早上,便去给他写几句话。正要写到小区封楼,心里犹豫着,告不告诉他,电脑的显示屏突然一黑,主机的嗡嗡声也停止了,茹嫣的感觉就是,电脑像一个灯泡一样憋了,她顿时也像给抽去了脊骨一样瘫软下来。茹嫣赶快一个电话拨给达摩,说自己机器的大毛病。达摩说,主机灯亮吗?茹嫣说,不亮。“猫”的灯亮吗?茹嫣说不亮。你家的电灯亮吗?茹嫣打开手边台灯开关,不亮。达摩笑了说,告诉你,这毛病大了,我都没办法——停电!
茹嫣这才记起来,一段时间以来,停电越来越频繁了,但这次听说是停电,却格外高兴起来。她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次停电中止了她对儿子说起封楼的事,她想,这是天意,还是不告诉他好。
茹嫣又给妈妈挂电话。一段时间以来,她每天都要问候一下母亲,探听一下姐夫的情况。母亲每天都说,还在医院,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母亲问她这边的情况,茹嫣说还好。
一直到了晚上,电依然没来。
黑暗越来越浓重。从窗口望出去,目力所及的街区混沌一片,只有如豆的橘黄路灯,在夜雾中影绰着。连远处那几幢二十几层的塔楼也孤独地黑着。她想到,把人高高地锁闭在黑黢黢的半空之中,不禁就打了一个寒颤。现代化是如此脆弱,就像一个浑身管线的病人,抽掉哪一根都要命。许多年来,都以为停电是一个古老的回忆了,一些浪漫人家,还特意关了灯,点一支蜡烛,喝红酒,听音乐,跳贴面舞……没想到它说来就来。
前些日子,茹嫣总想着要去买蜡烛的,来了电就忘掉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买。
茹嫣想起不久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对蜡烛。那是她四十岁生日那天,c在生日蛋糕上的,一个“4”,一个“0”,有香烟盒那么大小,红色的,晶莹剔透。那天,闪烁的火苗,在“4”和“0”的顶端,慢慢熔出一个浑圆的小坑。丈夫是一个很粗放的人,从前,她的许多生日,他都忘了。这一次,他竟然特意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进城之后,先到一家著名的点心房定做了一只脸盆大小的蛋糕,上面花花绿绿挤满了各种奶油造型,鲜花,红心,书本,小鸟,月亮,星星……像要把多年来耽搁的生日情意全都堆上去。丈夫在艺术上也很粗放,几代书香气,到他这儿断绝得荡然无存。这一点,曾是茹嫣非常遗憾的地方。说,诗书传家,你们家怎么就一点儿没有传到你这儿呢?丈夫笑笑,我懂事的那个年代,谁还敢传这些东西啊?躲都躲不及呢。
这是他最后一次给她过生日。那一段时间,他急匆匆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然后在某一天遽然而去。那天深夜,他带着公司的几个人在数百公里之外谈完一笔业务,匆匆往回赶。一辆带挂的大货车坏在路边,忘了开尾灯,也许尾灯就是坏的。司机很疲惫了,以140码的速度c进那节挂车的肚子底下,整个小车的上半截连同人的上半截被齐齐整整地切掉,只用了一秒钟时间。
茹嫣起身,凭着感觉在几个抽屉里摸索,居然给她找着了。她发现没有火柴,也没有火机,最后在煤气灶上点燃了它们。
摇曳的烛光中,家里的一切都突然陌生起来。杨延平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对着这会动的东西,气急败坏地汪汪大叫。茹嫣一下慌了,冲过去就踢了它一脚,它果然立时就不叫了,满眼惶恐,满眼委屈地蹲到墙角去了。茹嫣一天中接连两次对小狗动粗,愧疚得不行,跑过去给它说好话,赔小心,讲道理。将它抱在怀里,它还害怕得直哆嗦。
茹嫣嗅到了一股熟悉气息。记起来,那天她俯身去吹蜡烛的时候,闻到的就是这种温馨的蜡香。
“许个愿,”她听见丈夫说。丈夫的语言总很简短,他不会抒情。或者说,他宁愿把细腻的东西打磨粗糙,大大咧咧地端出来。她记起自己不假思索地说:“再给我们四十年。”
没有给他四十年,连四年都没有给。能给她四十年么?想起四十年这么长的岁月,便是给了她,她又拿它如何过?
丈夫死后,她常常感到一种难耐的孤寂。尤其害怕夜晚。人真是奇怪,几乎是万念俱灰,又比往日多出一些恐惧。儿子没走的时候,还有一种抚育的责任,让她分分心,如今,连这一份负担也没有了。其实,几年来,儿子也是常年不在她身边,但她觉得好像一只风筝,线还在手上。如今,那风筝已经飘飞到万里云天之外了。
茹嫣一直喜欢李清照的词,偶尔想起来,觉得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女子,把她的心境都写出来了: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那两只生日蜡烛渐渐地快燃尽了。她把它们c在一块香皂上,融化的烛泪,在r白的香皂上抹上一层玫瑰红。最后的烛芯便在那薄薄的一层玫瑰红中闪烁,跳跃,然后浅浅地淹没在烛泪之中。整个屋子重归于黑暗。
孤寂与黑暗是最好的怀想之乡,怀想最终又总是酿出感伤之酒,然后就把自己弄醉了。
茹嫣便这样,委屈地抱着一只同样委屈的小狗,在这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中,前三百年后五百年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杨延平趴在茹嫣怀里,一动不动。茹嫣能感到它软软的腹部和暖暖的体温。
它一整天不吃不喝不拉不n,摆出一副就此终老的决绝架势。
人其实是如此脆弱如此无助,连一个小小的狗儿,都不能给它呵护与快乐。茹嫣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凄凉与酸楚。
丈夫去世之后,茹嫣常常就有这种突如其来的虚无感,无端的就消沉了,觉得人生无常,意义何在?那个一生都宠爱自己的男人,总觉得他就会这样一直将自己宠到地老天荒,自己却可以随时随地使点小性子。没想到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快快活活地突然离去,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了茹嫣自己的价值。茹嫣又想到去世的父亲,他活着的时候,自己常常忽略他的存在,以为这是一个天长地久的事,就像家里的家具陈设,会永远在自己身边,也像家里的家具陈设一样熟视无睹。但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就消失了。想到母亲,想到一辈子孤傲好强的母亲,转眼就到了这样的岁数,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突然消失。再想到儿子,从自己把他生出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像所有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向衰老,走向死亡,其间会充满挫折、屈辱、病痛和与自己一样的绝望——尽管茹嫣知道,其中大部分关于他的苦难,自己已经看不到了,但是光光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揪痛起来。令人怅惘又令人宽慰的是,这种信息,是永远不可能真正传达到儿子那里去的,这是一种世世代代的绝唱。
人其实是一个绵绵不绝的伤痛与悲苦。幸福与享乐,只是这漫漫苦旅中的一个个驿站,让人短短地歇息一下而已……上帝造了人,其实是为了给他更多的磨难。与牛马猪羊不一样,上帝给了人一颗可以感悟的心,让他一边作恶,一边品尝双重的苦痛。人自诩为万物之灵长,自诩为世界之主宰,劈山引水,改天换地,看似雄傲不可一世,其实也如花草蚊蝇一样,不堪一击的。一盏无意间没有打开的尾灯,一次地壳轻轻的抖动,一场降雨,一道闪电,甚至几颗r眼都看不见的病毒,都足以让人在一瞬间毁灭或终身受难。那些高耸入云端的楼房,那些绵延数千里的公路,那些精致奇巧的用品,那些华美高贵的饰物……在某种力量面前,实在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
恰恰是有了这种雄心,恰恰是有了许多享乐,一旦灾难来临,那心中的苦楚与幻灭就更深重,远胜过牛羊引颈被杀时的感觉。
每每陷于这类思绪,茹嫣就绝望得一塌糊涂。
茹嫣在黑暗中呆坐了很久,突然听得楼外一阵欢呼。往外一望,一扇扇窗口渐次亮起了灯光。她赶快去将所有的灯都打开,一时间满屋辉煌。
靠了电,靠了这些光亮,茹嫣渐渐从刚才那些胡思乱想中脱出身来。她打开电脑,把自己心中刚才那些凄苦用字打了出来。打完之后,给它安了一个题目:《今夜,世界如此忧伤》,这才将心里的痛楚移出了一部分。这次她没有将这些文字发到论坛上,也没有加入自己的文集,只把它静静地存放在自己的硬盘里。
53
临要睡了,手机响了。是梁晋生打来的。
梁晋生说,好吗?
茹嫣说,不好。你呢。
梁晋生说,也不好,忙。
茹嫣说,还得休息好。
梁晋生说,你也要注意,现在正是高发期。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够吗?我让人给你送一点来?
茹嫣忙说,这个我自己能做,只是苦了杨延平。要打狗了。
梁晋生听了,半晌才说,我给你送到下面县里去,让人家代养一段时间,这阵子过去了,再接回来?
茹嫣刚要说好,却又说,舍不下呢。你知道,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条狗。
梁晋生说,我知道,可是眼下这种情况……
茹嫣说,我先就这么着,万一不行了,再求你帮我。
梁晋生说,在街上看见打狗,心里也不舒服。
茹嫣笑笑,你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梁晋生说,你走到窗口来。
茹嫣问,干嘛?
梁晋生说,让我看看你。
茹嫣诧异地问,看我?怎么看?
梁晋生说,我从你这儿路过,看见你的窗口还亮着。
茹嫣走到窗口,就看见他站在楼下一辆小车旁。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抬起来朝她挥挥。
茹嫣生气地叫起来,你就忙成这个样子?连上搂来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梁晋生说,就这样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成天往医院跑,和那些第一线的人打交道,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危险人物了。我这马上就走。
茹嫣说,你别动。我下来。
茹嫣说着,就飞也似的往楼下跑去。
梁晋生大声说,你别下来,我走了。
茹嫣听不见,她的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梁晋生的声音在沙发上叫着。
梁晋生刚要发动汽车,就见穿着一身睡衣的茹嫣已经拉开了车门。
茹嫣恨恨地说,过门不入,太没礼貌了吧?说着就去拉梁晋生扶着方向盘的手。
梁晋生缩回手说,别碰我,真的,你不知道这个病的厉害——茹嫣已经将梁晋生的手握住了。
梁晋生猛地挣脱她,我是专门来看看你的,不是过门不入。
茹嫣再一次抓住他,这一次抓得很紧,说,那就更应该客随主便!
说着就把梁晋生从车里拉了出来,就这样一直拉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一步一步走回家,像逮着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茹嫣说,想扮演一个孤胆英雄,是不是?
梁晋生嗫嚅着说,你呀……你要是真有个什么,我可是罪过大了……你闻闻,我这一身都是来苏味,84味,消毒水的味……
茹嫣笑笑说,那比咱们还洁净得多呢。
一个多月不见,梁晋生瘦了些,白了些,但脸面头发全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依然挺精神。加上那一身医院味道,茹嫣就笑了,如果现在是我第一次见你,会猜想你是一个医生。你猜,我刚才下楼的时候怎么想?我想,市长大人现在肯定是一副逃犯的模样。
梁晋生笑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讲卫生啊,消毒啊,吃药啊,洗澡啊,打预防针啊,但是说不定我身上哪儿就沾着那个东西,现在收治的许多病人找不到病源。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去,住在宾馆里——茹嫣捂住他的嘴,我们不说这个了。
梁晋生就一把拉过茹嫣,把她拽到自己身边,轻声说,我有时也很害怕,真是很害怕,控制不住……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茹嫣再一次捂住他的嘴,但这一次,用的是自己的唇。这个动作茹嫣自己也没有想到,后来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突兀之举。
接着,市长就像一头麻药消失后的狮子,猛然地抱住她,像要把这个柔弱的女人吃掉一样,他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委屈的呜咽,又像是低声的咆哮,茹嫣看不见他的脸,她觉得此刻那张脸一定很可怕,一张能发出那种声音的脸,决不是平日那张沉静、自信,甚至暗含着一种傲慢的脸。但正是这样,让她燃烧起来。她和市长几乎同时开始做一件事情,疯狂地撕扯对方的衣服,也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一点也不再优雅。他们就在那张长沙发上纠缠推搡着翻腾着,连那小狗的嘶叫他们也听不见。一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像两只中弹的野兽,曲扭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很长时间,茹嫣微微睁开眼睛,她出奇地平静,似乎像看着激战过后的战场,看着两个阵亡躺倒的战士。这两个战士衣不蔽体,伤痕累累,似乎是一桩太平常不过的事。她曾那么恐惧那么羞涩的一件事,就这么浑然天成地完成了。这是茹嫣第一次在卧床之外做这件事。以前,丈夫也有过急不择地的时候,但茹嫣总是很冷静,要么坚决地拒绝,要么坚决地回到该去的地方,她认为这是一个关系到女人尊严的事。但是这个晚上,她压根没有功夫去想这个问题。事情过后,她也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只有一种出神入化的感觉。
两人都不再说话。梁晋生只是紧紧抓着茹嫣的手,像儿子小时候,在大街上人多的地方。然后就睡过去了。面对这一片狼藉,茹嫣视而不见。从来都讲究到近乎洁癖的她,对地上,茶几上,沙发上抛撒的衣物鞋袜,对两个比l体还狼狈的飘零人儿,却如野兽一样并不自知。听见梁晋生渐渐响起的鼾声,茹嫣到卧室抱来一床被子,给他严严实实盖上,自己依然全无睡意,只是感到有点凉,也抱来一床毛毯,她坐在梁晋生的脚头,蜷上腿,将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腹窝,裹上毛毯,关掉落地灯,在暗夜中睁着眼。
书房的电脑没关,闪闪烁烁的荧光映s到客厅里。屏幕上,聊天室的舌战还在继续,如焉的名字不时出现在滚动的页面上。但此时,这一切离茹嫣已经十万八千里了。茹嫣的脑子里一片宁静,波澜不惊,像那天夜里月光下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