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五章
夜晚就宿在金山寺.我和杨慎抵足夜谈,我这才明白他初一见面时那副倨傲模样的一番苦心,原来竟是为了不再连累别人:“至于眉公嘛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又是个武人,皇上只会喜他忠贞耿直,反倒无事.”
政见上的不一致并没有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其实他对我老师也是极为推崇的,只是对桂萼、张璁却是说不出来的反感,认为他们是攀炎附势的媚上之徒,我肚子里只说他书生气太重,却也不与他强辩.两人谈古论今,等陆眉公找上门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喂,臭小子,升庵公可是个病人呀,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是呀,我就是想让他看起来像个病人嘛”
和陆眉公呛呛了几句,杨慎就明白了我们的用意,从未履足江南的他听到还可能有机会领略莺飞草长的三月江南,已是神驰意往,便乖乖地听我和陆眉公的安排,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他最看不起的桂萼的一番心意.
再南行的时候,杨慎的心就像放晴了的天一样愉快了许多,相比之下,我和陆眉公的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
特别是途径镇江、常州两地,见到了三五成群、行色匆匆的江湖人,陆眉公忍不住问我道:“别情,听说大江盟与慕容世家之间的战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又时近年关,怎么还有这么多道上的人行走江湖”
我一怔,原以为他和我担心的是同一样事情,却不想是自己想差了,便笑道:“陆大人可是忘了一年一度的武林茶话会了吗”
陆眉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唉,到底是老了,钻进了牛角尖,就连这个武林盛会都忘记了,说起来这个武林茶话会当初还有我一分功劳呢”
我心中一凛,百晓生的官方身分已经让我对武林茶话会的举办目的有所怀疑,再听当初陆眉公竟也有份,这显然就不是百晓生一时心血来潮之举,想起唐三藏在杭州灵隐寺说的那番话,我隐约察觉到这个武林茶话会或许就是官家控制江湖的手段之一.
百晓生,这个姓白名澜字晓生,看起来颇有些不务正业却被超迁至南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的中年人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白澜哈哈,他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陆眉公陷入回忆中,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半晌之后,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你嗯该是很合适的吧”
等我好奇地追问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他却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一回到苏州,知府白同甫与刑部主事陆眉公就分别上疏奏报杨慎患病无法行动,加上桂萼推波助澜,刑部便下令着杨慎暂在苏州养病,而陆眉公、黄宪等人则调返京城,押解杨慎去云南一事则交给了苏州府.
我替杨慎租了间宅子,又寻了两个丫头服侍他,经过医生的调理和下人悉心的护理,他恢复得很快,等刑部令下来的时候,棒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化名杨安访名胜、寻古迹,逍遥自在的如同神仙一般.
而与此同时,黄宪三人也像是掉进了温柔窟里,整日风流快活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哪里还顾得上杨慎是真病还是假病,直到要返回京城了,犹自在秦楼的姑娘身上寻找快乐.
陆眉公并没有与黄宪一道回京,他的八百里加急快报让刑部尚书赵鉴改了主意,让他留在苏州便宜行事.他本与鲁卫相熟,此番就住在了鲁卫家中.
我知道他并不单单是为了不放心杨慎,其中一多半倒是为了今届的武林茶话会,就在黄宪他们胡天胡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去了应天府一趟.
虽然鲁卫和南元子都不赞成我用春水剑派的名义去参加武林茶话会,可陆眉公却极力推动,这让鲁卫感到很困惑,可我知道陆眉公正在进行着一项计划,而我似乎正成为这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百晓生那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无瑕对他的评价竟然与陆眉公一模一样,这让我好奇起来,无瑕笑道:“就说他爱睡觉吧,记得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次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到齐了,偏偏不见了主持人,等着人把他从府上叫来,才知道他正睡觉排帮的高帮主就笑他说是宰予昼寝,朽木不可雕也.爷你猜他怎么说”无瑕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笑问我道.
“他怎么说”我好奇道,这两句话可是孔夫子大人说的,难道他还能翻案不成
“他说宰就是杀;予,就是我;昼,就是白天;寝,就是睡觉.合起来讲就是,哪怕是杀了我,也要在白天睡上一觉啊”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百晓生还真有急智
看明媚的阳光落在无瑕白腻的身子上,让她的肌肤流动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心中一动,顺手搂过她,调笑道:“你说,我们这也是宰予昼寝吧”
无瑕羞得嘤咛一声躲进我怀里,我抚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颇为憧憬道:“再过五个月,竹园就要多个小主人了.”
“那爷也为他想想,又是同盟会,又是武林茶话会的,还有隐湖,万一爷有个闪失,叫我们娘俩靠谁去呀”无瑕幽怨道.
我不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却蓦地想起了与魏柔的再次相遇.
当我回到竹园的时候,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竟有魏柔那出尘飘逸的身影.我还在惊讶她怎么会在竹园等我十天的时候,解雨已经从我身后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起了悄悄话,而许诩是激动的腿都直打颤.
看她的模样似乎竟是住在了竹园,这让我心中顿时一惊,不过想起她以往还有道贺秦楼的惊人之举,想来她做事就如同她的剑法一样,天马行空,不受他人的约束.
“魏家妹子已经在这儿等候相公多日了.”无瑕笑道.
看无瑕、萧潇、玲珑她们与魏柔的亲密劲儿,我知道魏柔对女人的杀伤力一样巨大,这让我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安,当我必须与魏柔拔剑相向的时候,我身边的女人能像我一样狠下心来吗
与魏柔的密谈,我只留下了无瑕,她毕竟做过一派掌门,江湖经验是我身边这些人里最丰富的了.
出乎我的意料,魏柔首先就为江湖上那个关于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向我道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魏仙子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