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收兵亦可.老孙,准备焚车烧粮.”我试探道,你想漫天要价,我当然要就地还钱.
“将军机智聪慧,前程远大,何苦非要玉石俱焚不可战而战,非智者所为.”
车阵里的人这才明白,宗设罢战的前提是要粮食,不由面面相觑,此事非同小可,谁也不敢替我拿主意,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解雨眼珠转了几转,脸上渐渐露出一副顽皮的笑容,向我做了个手势,竟是要我答应下来,知道我能读懂唇语,又一字一句地哑声说道:“相公,答应他,我有办法”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朝我晃了晃.
她躲在马车后面,宗设自然看不见,我却立刻明白过来,这丫头竟是想在这些粮食中下毒果然见她开始用一只小铜管将唐门秘制的毒药导入到米袋中.
我心中大喜,一面暗赞她机灵,一面和宗设讨价还价,等解雨把毒药一点点分散到十几个米袋中之后,罢兵的条件也谈妥了.
宗设交待了几句,近藤便领着倭铳手退到了山坡后,而我让老孙几人从战场上捉来二十几匹马,宗设也守诺没有阻拦,匆匆掩埋了战友的尸体,众人纵马与我汇合,上了来路的那个山坡,向下看去,宗设已经调集倭铳手封住了道路,其余的则开始搬运粮食.
“老婆,来,香一个.”
和解雨并驾而驱,我轻舒猿臂,抱了她一抱,辎兵们虽伤感同伴之死,可虎口逃生,此刻都是莫名的兴奋,见状是怪叫连连,让我明白,激励士气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好小子,连唐门你也勾搭上了,这丫头是唐棠吧”鲁卫纵马越过我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调侃道,随即给我使了个眼色.
回头一看,魏柔就在身后,她该是一直在注视着我,只是我骤然回头,她目光虽然及时躲开了,可脑袋却来不及转动,看起来就极不自然.
魏柔衣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和泥土掺和在一起,显得异常肮脏,加上易容并没有除去,看起来与以往简直判若云泥,可或许是因为一起出生入死的缘故,我总觉得眼前的她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可亲可爱,目光顿时轻柔起来.
“师兄”
她大概也有所察觉,眼中渐有羞意,见我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轻咬贝齿,目光一转,正视着我,刚想说话,老孙已从后面疾驰上来,道:“大人,咱们要不要趁他们上船的时候,杀他个回马枪”
“杀杀杀,就知道杀”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见众辎兵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想让他们误会我怯战而影响士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宗设用兵相当谨慎,他知道我军缺少弓箭,上船的时候,定然用倭铳从海上封锁海滩,从而协助骑兵撤退,此时杀回马枪,只是送死而已.”
心中不免遗憾,自己准备好的弓箭几乎在遭伏时损失殆尽,否则,别说与宗设媾和,依托车阵和他纠缠,他想逃走容易,想弄走粮食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宗设”
急驰回招宝镇,我找来保甲,要求紧急征调一艘渔船,听说是要去跟踪倭寇,保甲当即把自家的商船献了出来,镇上的小伙子也是个个摩拳擦掌,争了半天,推举了十八个浪里白条在我麾下听令.
保甲又将镇上的武器收集起来,不仅辎兵们补齐了装备,连那些水手也都配上了大刀长矛.
本想留下受伤的鲁卫和中毒的魏柔在此接应沈希仪,可鲁卫死活不答应,甚至摆出了上司的威仪;而魏柔当面不说,背后却找到我,说隐湖是白道之首,剿倭乃是民族大义所在,隐湖弟子绝不能退缩.
又说她已经在镇上买到了解药所需的药材,让我不必为“春风一度丸”担心.我虽喜有强援助阵,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倒把招宝镇的药铺暗自骂了一番,最后只好把老孙和两个伤兵留在了镇上.
宗设的旗舰“三笠”铁甲舰在袭击宋素卿集团的时候,被宋的旗舰“妙之丸”击成了重伤,而他手中余下的攻击型战舰均不是大明水军主力舰种“苍山铁”的对手,在“三笠”没有修复之前,宗设不敢和大明水军正面交手,甚至连侵略沿海村庄都变得小心翼翼.
两次与宗设交手,他出动的都是伪装后的商船,真正打起海战来,这种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商船比渔船实在强不了多少.
这也促使我敢下定决心跟踪宗设,既然在岸上难以捕捉住他,那干脆打到他老巢去.
只是宗设发迹不过三数年,关于他的情报少之又少,而他侵略的足迹南至福建泉州,北至山东青州,没有人知道他的基地究竟在什么地方,若不是今番得了宋素卿,大家只能面对着漫长海岸线兀自叹息了.
不过,素卿也只是推断出宗设的老巢大概在大七岛、小七岛到陈钱山岛这一带水域的某个荒岛上,那一带水域足有上千里,岛屿又星罗棋布,漫无目标的找起来势比登天还难.
而要想让宗设察觉不出是在跟踪他,那么一开始就要形成两船是偶然相遇的态势,这就要至少事先能判断出宗设的一段航行路线,从而赶在他的前头.
“宋姐姐,大海那么大,哪儿都可以行船,怎么可能事先判断出宗设的航线啊”解雨不解地问,我对航海一窍不通,自然也被宋素卿说得晕头转向.
而自从鲁卫猜到解雨的身份,对端坐在简易地图前分析敌情的宋素卿已经不感到如何惊讶了,只是偷偷踢了我一脚,叹息道:“你小子不发达,那才是异数呢”
“少奶奶,其实就像人在陆地上要沿着道路行走一样,船在大海里也要沿着航线行驶,而且,因为在海中不像陆地上有那么多的参照物,航线是极其固定.”
宋素卿表情一直相当严肃,当听我说要跟踪宗设,她反对的态度比谁都强烈,直到我说一定和宗设保持距离,一旦他发觉就立刻撤退,她才勉强同意替我筹划出海跟踪所需的一切准备.
“在海中,可能航行了几天几夜都看不到陆地岛屿的影子,甚至最有经验的船长不看海图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用过洋牵星术能测出自己的方位,可这个地方海水有多深,适不适合下锚停泊,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于是航海的人就在大海里开辟出一条条的航线来,航线上的数据一应俱全,只要沿着航线行驶,用过洋牵星术测得的指角与航线上的数据一对比,就知道船在什么位置上,在茫茫大海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正因为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航线,两艘船在大海里相遇就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特别是在沿海附近的水道航行,是如此.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海图”宋素卿边说边偷偷白了我一眼.
我讪讪一笑.其实宋集团原本有非常详尽的海图,但都做了妙之丸的陪葬,宋素卿刚进竹园的时候,几次说要临摹曾亮手中的大明水军海图,可都被我借故搪塞过去了,那时对这个倭女,我心底尚存疑心;等疑心渐去,我便舍不得让她再过以往那种海上走私生活了,她也再没提过海图的事儿,现在想想,倒是自己失策了.
眼下摆在桌子上的是一张宁波府的地形图,这还是鲁卫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只是这张地图上,只标着附近舟山、岱山、大横山几个大岛的名称,大七、小七岛在哪儿,地图上根本看不到,至于指角、水深、礁石等数据数据是压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