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姑娘也早从龟奴那里知就来道她是个女儿身,此刻听到少女不加掩饰的声音倒也并不惊讶.
“公子说笑了,咱们姐妹哪敢说有什么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清秀脱俗唤做云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咏,长夜无荒,咱们姐妹只是靠这些词曲儿打发时间罢了.”
“你知道陆机”少女惊讶间收拾起轻视的目光,缓缓坐了下来,她神情一专注起来,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和我从宜伦身上体会的那种皇家风度极其相似,想来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来训练这些金枝玉叶.
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向少女投去关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顷,对云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诗正义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此诗乃是刺晋僖公,申曰好乐无荒,此无荒与陆机诗长夜无荒中的无荒同解否”
云仙张口结舌,顿时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云仙不知小姐学富五车,班门弄斧,让小姐见笑了,当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少女旁边的两个女孩敬佩地望着她,目光已透着几分爱慕.
我心头却是一愣,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通晓诗文眼神便有些诧异.又想起方才自己挑逗她说钻穴逾墙,她竟诈做不知,暗惊她心机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衅道:“李兄替云仙做答如何”
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一丫头啊朗声笑道:“那好,我就来替云仙扳回一阵.”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无荒大异于彼无荒.陆机短歌行乃是劝人行乐毋失其时,长夜无荒,当然是指通宵无歇了,正如楚辞招魂娱酒不废,沉日夜些中的不废”
正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老鸨的笑声,上来就是连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不好,奴家该死,怎么就没想着再调教出几个白牡丹呢,倒让两位爷白走了一趟.”
她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两位爷兴许还不知道吧,昨儿牡丹她房里也留了人了,所以就算她今儿有空,我也不敢给两位爷送来呀这两丫头可是正儿八经的清倌儿,最补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过听过她名字罢了,就这两丫头了.至于银子,一切好说,妈妈你开个价来.”
那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耳熟,我一愣神,少女却在一旁催促道:“那好乐无荒又怎么解释”
“此荒乃当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书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是也”
嘴上一边解释,耳朵一边听隔壁的动静,那老鸨和老者定下了百两开苞银子,想来那两姝该是姿色不俗,老鸨要走,屋里另一人道:“妈妈,可有唱小曲儿的,或者弹琴的也成.”
老鸨笑道:“真巧了,昨儿刚来了个姑娘,说是会弹琴,想借百花楼赚点银子,奴家听她弹得倒还顺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却不知晓.您哪,一看就是个行家,正好请您帮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点学问寻常学子只知死读四书五经,要他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不难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落了第,原来功夫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说得众女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云仙毕竟年纪稍长,善解人意,忙给我斟了杯酒,柔声道:“听说今科的状元也曾是个落第的举子,公子倒也不必烦恼.”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我才不会烦恼呢”
饮尽杯中酒,我冲少女道:“倒是你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老气横秋.”
隔壁传来听惯了的嬉笑声,说的也都是些调情的话儿,我便收回六识,心道,这世界千罗万象,总有相似之处,就像眼前这个丫头,竟和我三分相像,说话声音相近的自然也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来:“这话是我哥的老师说的,正好被我听到了.”
“别是你哥哥的老师正在给他讲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吧”
“猜对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前几日才讲的东西,今儿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脑筋一转,正想发问,却听隔壁“叮咚”响了几下,接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响起,似春夜潮生,托起一轮明月当空,照彻宛转江流,一丽人似有无穷心事,在月下徘徊独行,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这指法分明是孙妙一派.”
酒盏蓦地停在唇边,只一瞬间,我已经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谁.
“指法熟练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是不辍练习,可这究竟为何又为何来的京师,投身到这污秽的风月场里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修练不成”
酒气上行,我心里几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竟要吐出来.
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