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衙,两人径直去了兵器铺子.我身上虽然有好几件兵器,可件件都是亲人的一份心意,自然不好送他.
高光祖选了一口上好的斩马刀,转身见我手里拿着一把铁尺,不由一怔.
“刀是大凶之器,出鞘见血,只能用在江湖.对捕快来说,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它,犯人即便有罪,是杀是剐,那也是府县的权力.”
高光祖点头称是,对于就任从九品的东山巡检司副巡检,他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知道,我和老鲁包括南京的苏耀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升迁上去的.
老板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见高光祖穿着官服,可依然要记录他的身份.他看过路引后,回身记下了名字,而路引自然落到了我的手里.
路引的主人是高光宗,而且不像是伪造的,想来高家这对兄弟时常换用路引,十二连环坞覆灭的时候,哥哥正好拿着弟弟的路引出门在外.
他们哥俩本就十分相像,再有这张路引,除非高光宗从地底下爬出来,否则,高光祖假冒弟弟身份一事倒不怕有人兴风作浪了.
过江安抚了慕容一番,我连夜离开了扬州,我离开苏州之前便得到了蒋迟的密函,他说他很快就回应天,约我在应天一晤.
从镇江到应天的官道上不时看到结伴而行的江湖人,眼下离武林茶话会只有半个多月了,往年这时候,那些手头宽裕或者想在茶话会上有所作为的门派,便开始向举办地聚集,以便提前适应场地和气候,今年当然也不例外,数量甚至有甚焉.
难道是大江盟有意走漏了消息我暗忖,便叫高光祖去打探一番.
和大江盟的协定并没有公开,武当虽然透过大江盟传来消息,说已经同意了该项协定,但希望在我和清风会晤之后再公布它,两家都想把协定达成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好让自己能体面地从茶话会事件中解脱出来,为此两家似乎隐隐生出了一丝龌龊,大江盟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高光祖去了半天却不见人影,倒是后面隐约传来了争吵声,掀开后车帘一看,在百丈外的官道中央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在干什么.
好奇的人们围拢过来,人越聚越多,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着急赶路的马车夫急得大声地咒骂,马鞭子甩得啪啪直响,和着马嘶驴叫,着实热闹.
我下了马车朝人群走去,脸上的易容虽然简单了点,但足以瞒过路上的行商和普通的江湖客了,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热情的问候和谦恭的敬礼.而离人群越来越近,争吵声也越来越清晰.
“大吹法螺吧你,十招你以为你是孙不二啊老子若是输了,我们万剑堂就此打道回府,永不参加茶话会”一粗鲁声音吼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接话人的嗓门丝毫不比方才那人小:“老少爷们让开点地方,让俺来教训教训这个狂妄小子”他叫了两遍,人群才依言开始慢慢向外移动.
我眉头一皱,茶话会前一个月禁止私斗,这可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最初一届有人违反之外,其余十一届再无门派敢破坏这条规矩,违反了虽不至于被灭门,但绝对会被孤立起来,江湖其他的所有门派都会公开和它断绝关系,而它也会发现自己在江湖上变得寸步难行,支撑不了两年,整个门派就会垮掉.
如今,怎么又有人想试探这个禁区
我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高光祖,他夹在人群中,阴沉着脸正望着圈子中央.
这个笨蛋我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真是做贼做惯了,干什么都心虚
我立刻传音给他:“光宗,你现在已经不是铁剑门的总管了,而是专司治安的巡检司副巡检,怎么也杵在这儿看热闹这样的意气之争,只要有个官差出面,很容易就被制止,对自己有点信心,防患于未然,可比亡羊补牢强一百倍”
高光祖遽然一惊,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前面的人就纷纷倒向两旁,看起来就像众人自动给他闪出了一条道路似的.
厚厚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叮当的响声告诉我,高光祖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我努力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着兵器破空的声音,在脑海里勾画着两件兵器运行的轨迹,轻灵的是万剑堂的剑,而它的对手该是一把雁翎刀,可惜他的刀法远远赶不上他的嗓门,当然,赶不上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大的让人窒息的刀气.
“呔苏州东山巡检司副巡检高光宗在此尔等大胆刁民,竟敢公然私斗,还不快快住手”
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在人群中央响起,那不比佛门狮子吼差多少的吼声震得许多人面如土色,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于是,圈子中央传来的兵器坠地声就变得异常清晰.
“尔等何方人氏、何门何派,速速报上姓名,呈上路引”
两人诺诺报上了姓名,人群中也渐渐多了些耳语声.
“哇,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一刀就断了两件兵器哩”
“笨,人家这是武功高强没听他说么,他是苏州府的捕快苏州府,晓得吧王动和鲁卫的大本营,想在这两人手下混上个副巡检,没两把刷子怎么成只是高光宗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高光祖劈头盖脸一顿申斥加威胁,才放了两人,在众人敬畏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赶上了我.
“大人,这感觉真好”高光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光和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把他内心的兴奋暴露无遗.
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扼住别人的命运,这感觉当然很好,不过,你自己的命运却也同样握在了别人手中.
“来日方长.”我微微一笑:“记得你自己已经是个官就好,还有,记得用铁尺.”
不过,高光祖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龙潭镇,我听到了一则消息──分属两个不知名小门派的两个不知名江湖人,在两个时辰前的一场私斗中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