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彼此都很熟悉,大家很快就放浪形骸起来,蒋迟甚至唤出了蒋烟来掌酒.酒至半酣,慕容千秋给我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进了别室密谈.
“别情,与大江盟和谈,纵然我愿意,恐怕底下人也不会答应,死了那么多人,夫妻、兄弟、同门、朋友,这一笔笔血债总要血来偿还,不然,他们会造反的”
“慕容,我看还是你自己的思想就没转过弯来.”我一针见血地道.
“是”慕容罕有地激动起来,“别情,我是想不通现在和大江盟和谈,究竟对谁有利不是我慕容世家,而是它大江盟宗设一案已经把同盟会搅得人心浮动,盟内几大门派是与大江盟貌合神离,它是外强中干现在和谈,给它喘息的时间,我慕容世家不是明摆着纵虎归山,养虎为患吗”
“别情,咱们是同乡,又有些臭味相投,我慕容千秋高攀,总把你当朋友.你掌控江湖,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有什么旨意,我竭尽全力配合”
“这我全知道.”我接过话头,“去年,我为了白澜能顺利卸任我顺利接任,让你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机会,你二话没说,立刻偃旗息鼓;我说要续办茶话会,你马上声明支持,大江盟从我这儿得到了许多优惠,而你连一根毫毛都没得到,却毫无怨言;我说你应该退出江南,你虽然满腹疑虑,可还是照办不误,这桩桩件件,我王动都铭记在心,不敢稍忘”
慕容一下子泄了气,“别情,不是我邀功请赏,可总这样,我没法子和底下人交待,久而久之,士气就没了.就像前两天的大同酒楼斗殴事件,我是严令让大家闭嘴,但别人看得明白,说是各打五十大板,江北赵真一死了,江南赵清扬、杨千里却很可能被你救出来,这让我怎么解释”
“吃亏未必不是福啊慕容大哥何况,我会舍得让一个有着近十年交情的朋友真的吃亏吗”我推心置腹地道:“就拿大同酒楼的事儿来说吧你我都把一字正教当作江湖一个寻常门派,可皇上不这么认为,我插手此案才知道,皇上心中早把一字正教当成邪教了,用不了多久,就要派兵镇压.赵真一这是死了,倘若没死,还不知攀咬出多少人来,而慕容世家定然首当其冲吧你若是鼓噪着为他申冤报仇,一顶同党的帽子恐怕就要等着你了”
我轻叹了口气,续道:“个中原委,关乎朝廷机密,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不便明言.何况当时你不在应天,二哥又是个火爆脾气,我只能先把事情压下,再严辞告诫二哥,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也不要去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相信,纵然你和二哥不理解,也一定会配合,等到一字正教事发,你们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不过,今日既然你问到了,我再隐瞒似乎就不是朋友之道了,你总不会去给一字正教通风报信吧”
皇上现在知不知道一字正教并无大碍,因为我和蒋迟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这两天就该到了.巧的是,邵元节路过辰州时发现一字正教篡改了正一道教义中的诸多精要充当自己的教旨,一怒之下,已经密摺禀奏嘉靖请求严查.这三道奏本足以让一字正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故而我才敢口出诳语.
慕容顿时呆住了,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件江湖斗殴竟藏着如此凶险的陷阱,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么说,和大江盟和谈,也是对我慕容世家有利了”
“我不敢说和谈对你慕容家绝对有利,但至少没有坏处.”
我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歉意,说来同盟会眼下状况的确不佳,不能说是外强中干,但内部确是矛盾重重,慕容大有机会一举击败对手.
同盟会最大的隐患是它被渗透得太厉害了,不少怀有二心的人已经占据了同盟会的要津,李岐山、易湄儿、公岐山,或许还有李思,他们是绝不会替同盟会拚命的,甚至一有机会,就要破坏瓦解同盟会.加之自身的政策失误,导致一些帮派出现离心倾向,像不甘心被人当枪使的高君侯就借回原籍夔州拜谒房师之际,与司空不群秘密接触了数位排帮退隐的老臣,隐露脱离大江盟重建排帮的意图,而奇门也是不满同盟会对自己的支持力度而颇有怨言.内部如此分心离德,一旦有事,各唱各的曲,各吹各的调,就很容易崩溃.
但同盟会现在崩溃对我来说并非好事,因为同盟会的崩溃不等于大江盟崩溃,事实上,即便高君侯、公岐山出了问题,齐家父子兄弟对大江盟依然拥有绝对的控制能力,凭借大江盟的实力,慕容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便宜了练家,而不是我──江湖还不清楚练家的野心,以清风崇高的江湖威望和练青霓良好的江湖人脉为基础,练家很容易以扶植傀儡的方式迅速介入江湖,并实际掌控大权,我甚至都能想像得出傀儡的身分,比如练无双,或者齐萝,甚或是宫难和齐萝的女儿宫如意,师傅帮徒弟,师公帮徒媳,一切都名正言顺,外人根本无从指责,如此,我的反击将变得极为艰难.
所以,慕容世家要与大江盟和谈,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和谈让我有时间揭露练家的野心,把它逼上公开争霸的舞台,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下来,搬一把椅子,坐看一出二桃杀三士的好戏.至于和谈能否成功,答案不言自明,两家对抗才符合我的根本利益,我甚至还会挑拨离间,如果和谈真有希望成功的话,当然帐会记在练家头上.
“那我就听你的,等过完年,我就和齐放见上一面.”慕容沉吟片刻,终于妥协.
说服齐小天异常艰辛,我可以用友情、乡情来打动慕容,但对齐小天却需要扎扎实实的理由,而这正是我所缺乏的,何况,真正拿主意的是齐放而不是他,可齐放却不给我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齐小天勉强能够听得进去的话题.安内,意味着内部有不稳定因素,由于朝廷拥有庞大的线人网,齐小天绝对不敢忽视我这句话的含义.
齐家父子精明过人,对同盟会内部的矛盾早有察觉,甚至齐小天隐约透露出来,高君侯的异动也在其掌握之中.但齐家认为这些尚不足以影响大局,一场大捷或许就可以完全缓和乃至化解所有这些矛盾,而齐小天则需要胜利来巩固自己在大江盟的地位.
不过,我的话还是让齐小天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让他在自信与怀疑中犹豫不决──究竟会不会像我暗示的那样,大江盟内部的不安定分子已经足以左右战事的发展了呢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我爱莫能助,我既不可能出卖李岐山和公岐山,也不可能告诉他李思是辛垂杨的弟子,不可能指证练无双其实是练家安插在他身边的线人,我只能言辞闪烁地暗示他,和慕容大大小小打了五六仗,是谁光说不练,又是谁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两人打起了哑谜,说服工作就进展缓慢.好在,谁也没有怀疑我促进两家和谈的目的,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三五载即可,这样的目的既光明正大,又易于理解,且和我以往的做法一脉相承.于是,不知不觉间,擂台上两大集团的大砍大杀弱了下来.
第二十五卷第十一章
“本局,孙无言胜谭玉宇;本场,百花帮三战胜谭家.”
茶话会一帆风顺地进入了第八天.候补战已在前天宣告结束,由于奇门被逐,谭家以绝对优势夺得头名,八极门、七星门、异军突起的西北马帮以及凤阳花子帮分列二至五位.
按照新的排位战规则,初选十大和五个候补战的胜利者共十五个门派组成十大的候选门派,从排名最末也就是候补战的第五名开始依次向上挑战,直至最终得到十大的排名.
候补战的第五名至第三名,可直接挑战十大初选榜的最后一名,而头两名则可以直接挑战初选十大的第九名.胜,则取而代之,并可继续向上挑战;败,则失去挑战的资格.所有门派仅有一次越级挑战的机会,不过,一次越级挑战已足以让排位战充满未知色彩了.
八极门等四派已经先后在漕帮面前碰壁而回.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到了我和慕容千秋的承诺,李展自信心大增,就连武功都奇迹般地上一层楼,八极门尤笠、七星门樊津鹏、凤阳花子帮李非人均未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合,只有马帮马青山竭力全力支撑过了十招,他也由此暴露了一身武功的来历──大漠金光寺,这个被唐门逐出西北已有百年的臭名昭着的恶寺凶刹如今卷土重来了.
而漕帮坐镇二、三台的萧光和郭太平虽然没有李展那么抢眼,可一手杀气腾腾的连家刀法也小小的出了回彩,自从连家被尹观灭门、尹观逃入十二连环坞直至被杀后,拔刀十字诀还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公开亮相,观礼台上已有人在猜测两人的出身来历,台下是议论纷纷.
四战四捷,不失一局,茶话会第七天完全成了漕帮的表演,辉煌的战绩让那些曾经怀疑漕帮实力的人闭上了嘴,大概这时候他们才明白我的眼光是多么犀利.但就在人们还在津津乐道漕帮神勇的时候,百花帮闪亮登场了.
谭家越级挑战百花帮.
谭玉碎是在众人的嘘声中登上擂台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害怕面对已经打出了气势的漕帮.
观礼台上的蒋迟似乎是同样心思,又怜香惜玉,也不满地嘟哝起来,不过,坐在他身边的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就是聪明绝顶的少年俊彦,三言两语就替他解了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