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莫安安年龄相仿的那对夫妻坐离不远,女的一脸羡慕地看着远去的夏衍仲,待他走开,往莫安安身边坐了坐,很自来熟地问她:“美女,你们俩,是你提的离婚吗?”
莫安安愣了愣,点头“嗯”了一声。
“哎,我要是你才不会离呢,你老公长这样,还对你这么好,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她说着拿胳膊肘指指自己旁边,那里坐了个戴着耳机的眼镜男:“我对象长这样,天天下了班就知道打游戏,我还忍他忍了叁年。”
莫安安拿捏不准该对此表示何种态度,僵硬地笑了笑。
“看着挺老实的,是吧?”女生从鼻孔“哼”了一声,“当初介绍对象的人也是这么说的,老实,适合过日子——但你能想到这老实人对自己扣扣索索,对我扣扣索索,然后把钱一股脑打给女主播吗?”
莫安安再次悄悄打量了那一脸沉闷看手机的男人,她想不到。
夏衍仲果然很快便回来了,她这边张望完回头,他已经大踏步走出了走廊拐角,顺手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风衣外套的下摆扫出一个潇洒的弧度。
“你还是再想想吧姐妹,”那女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欣赏地又看了夏衍仲几眼,离开前不忘劝告莫安安,“感觉你老公挺好的。”
夏衍仲挨着莫安安坐下,他目光看过莫安安,顺带一扫离她不远的那个姑娘,凑近了小声问她:“你们俩刚才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莫安安把身子往一旁侧了侧,语气刻板:“没什么。”
夏衍仲又黏上来,带着讨好的笑:“是不是她觉得我不错,劝你别放弃我。”
莫安安张了张嘴,错愕地睁圆了眼。
“不是吧,”夏衍仲也很意外,“嘶”了一声,“我随口一说,居然说中了?”他收住玩笑的表情,又正经问:“所以你怎么想?”
莫安安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号码纸,折了两折,木然道:“一个外人,又会知道什么。”
办理离婚业务的窗口开了两个,可等待还是花了些时间——中老年夫妻缺了一份财产证明,需要回去重新补材料;那对低着头坐角落的夫妻在签字时候争吵起来了,听起来是对房产的分配感到不满;带孩子的夫妇正办理着手续,年龄大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叫着“我不想离开妈妈了”,女人也跟着哭成一团……
到头来,真正签下字的,只有那把钱打给女主播的年轻夫妻。
轮到莫安安和夏衍仲,办理过程还算顺当。工作人员确认了各项证件及复印件,询问他们对协议书有无异议,听他们说无,似乎还是觉得惋惜。
在他们填好资料,最后签字前,那柜台的姑娘没立即把审完的纸页递还回去,捏在手里犹豫了一刻,问他们:“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夏衍仲转过头,眼神伤感地闪烁:“安安——”
莫安安平静地伸出手,要过那几张纸,签字,然后推给夏衍仲。
他默然,眼里那束光暗淡下去,只得签了字,换回冷静期的回执单。上面提醒他们叁十日后应携着材料再来一次才能办理停当。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大概是看多了离合,送他们离开时还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们也说。
但不快乐的气氛持续到走出民政局还未改变,外面天色晴朗,阳光惨白,照在身上也不觉得暖。
“夫妻散伙不都会一起吃顿散伙饭么?我们好聚好散,不该少这一顿的。”夏衍仲看了眼时间,向她建议,“现在还早,一起回学校走走吧。”
风吹乱了夏衍仲的发,被发丝半遮的眼神看起来很落寞:“毕竟是我们开始的地方。”
“对不起,”莫安安站住,咬了咬下唇,“我今天工作很多,领导只批了小半天的假。”
“哦。”夏衍仲失落地问:“吃完午饭过去也不行吗?”
“恐怕来不及。”
他们站在民政局门口,满目皆有红色——中国结,喜字帖,大小不一、高低参差的灯笼,收进眼底,视觉上有种热闹的凄凉。莫安安把自己的手提包袋打开,翻着那迭文件夹:“我看看,这个得图需要上午交给领导再审审……还有这个,下午客户要看到改进方案……”她一页页翻着那些文件,这是头一次,她这样详细地向夏衍仲展示自己工作的忙碌,居然是在这种时刻。
“不用告诉我这些。”夏衍仲扯动嘴角,很勉强地笑笑,“你有事就去忙吧,”他喉结滚了滚,“晚上再见。”
说完,他背过身,径自走向了停车场。
莫安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的谎言总是有马脚,也不知这次有没有被夏衍仲看穿。这日她请了一整天的假,文件夹里装的是旧项目方案,没有需要领导复审的材料,更没有暴躁等待改动的客户。谎言背后,只有她不敢面对夏衍仲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