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院子里;他们却住外堡。”他不无懊恼道歉,“以后不会了。”又坚持道,“你答应的,陪我抓鱼。不能拖明天。”
不长一句话,情绪都变三回。
顾家琪微微摇头,放出几分疲乏的神情,道:“我累了。”
排骨小孩神情放松,立即托抱起认定的人r抱枕兼玩伴,他个头并不显,因此,女孩展开的裙摆、丝绦、腰带结等全拖在地上,走两步,就踩到丝带。
顾家琪吃吃地笑,排骨小孩没什么多余表情,道:“我会长个儿的。”
说完,他脚一蹬,整个人跃起,再寻下一个落脚点,两人就这样纵跃到山脚。
圩九回 人面桃花对寒浪 学前教育(下)
春天里的山湖,清新而动人
排骨小孩把人小心地放到歪脖子树下,淌水前,不放心地嘱咐:“不准走的,我真地会杀了你的。”
顾家琪不雅地翻个白眼,动手捡柴禾生火。
排骨小孩放松,解衣。
顾家琪看着光溜溜的小孩,还是一把又干又瘦的黑排骨,她不由道:“你平时不吃东西吗,怎么能寒碜成这样?”
“你饿了?马上就好。”排骨小孩入水,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须臾,湖面下探出一截小脑门,安安静静的,唯有他手里那条滑溜活泼的大草鱼,摇头摆尾甩出水花声。
湖面波光粼粼,闪耀美丽,可惜水里的少年不轻狂,不放纵,毫无青春年少的恣意飞扬。
“给。”
顾家琪还没回过神,排骨小孩已轻轻地踏上湖岸,那条可爱的鱼已经变成切成整齐的一段段,并被串在削净的树枝中,只等上火烤。
好吧,这孩子虽然没情趣,但还是蛮会体贴人的。
“快穿衣服。”顾家琪拨了拨火,见他不动,才醒觉他在等她帮他穿衣服,理由很正,他看不见。顾家琪草草帮他擦干水,再胡乱套衣服,穿好后并不太整齐,但凌乱才是少年人的天性么。
她自己找乐,也就视而不见小男生趁着她主动靠近的时候吃小豆腐。
烤好鱼段,顾家琪塞一串放到他手里,排骨小孩摇头:“我不吃。你吃。”
“过敏?就是吃了这东西会全身发痒起红疹的意思。”
排骨小孩想了想,道:“我从来没吃过,不知道会不会过敏。”
“那试试,味道不错。”
排骨小孩就着她咬过的地方,把鱼r吃进嘴里,腮帮子微动。
顾家琪问他味道怎么样,排骨小孩回道:“就跟亲你一样。”神情闪动,无光的眼直盯着她的嘴,一副渴望的模样。
闻言,顾家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很好,很强大。
“你平时吃什么?”顾家琪神色如常地撇过脸,边翻火上鱼串,边问道。
“水蛇干,田鼠r,生蟑螂。”
顾家琪表示很不能理解,秦家堡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非要吃蛇骨鼠r,不是说这两样东西不好吃,但略略改善食谱,比如说大泥螺、小河虾就不错么。
忽地,她回过神。
“不是叫你多吃鱼r新鲜蔬菜的吗?”顾家琪忍不住在他的耳边,近乎用吼的声音质问。
排骨小孩很委屈,噘嘴道:“都有药。”
在皇城时,起先静妃不管他,宫女们拿来的食物都或多或少加了别的宫妃下的药;后来,到芳林殿,兰妃专门在他的三餐里下药,是为控制他;外面,博远侯府下药,是听从兰妃命令。
久而久之,排骨小孩就什么都不吃了。
也难怪他说,里面和外面都一样。
顾家琪的怒意不由地飞散开去,叹息道:“是我没考虑周全,累你受苦。”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排骨小孩很高兴地问道,一派他很好打发的模样,只要一个亲亲就够了。
顾家琪不由地头大,这孩子怎么就想着这事儿;想想他的黑眼圈,勉强理解。
她飞快地啄了下他的脸颊,耐着性子跟他说,他爱吃的那三样东西没有营养,提供不了他成长所需的大量营养,特别是他习惯于地道黑暗生活,忽然走在阳光下,更需要各种维生素补充改善体质,夜盲症状方能消失。
“呐,根结找到了,记得多吃胡萝卜狼桃(西红柿)。”顾家琪瞅瞅他的小身子板,“还有多喝牛奶羊奶,煮沸了吃。”
排骨小孩很乖巧地点头,顾家琪失笑,动动蹲麻的腿脚,起身回走,排骨小孩踩熄火,快步跟上,问道:“明天还下山玩吗?他们不会来烦你,我平时很听话,他们只反对剥人皮的事。”
“那你定地方。”顾家琪没为难人,直接道。
排骨小孩眉梢一动,淡淡地欢喜,小心地收敛;探了探手指,见她没反对,直接握住,两人慢慢往回走,蜿蜒直上的泥路,洁滑发白,长满浓绿铁红的灌类植物,尽头迎春花芍药怒放,春色,干净,明丽。
顾家琪刻意地详细描述田园风光,排骨小孩一直静静地听着,然后c了句嘴:“刚才是瑞香花,带金边最好。不是落地金钱(花名)。”
“瞎子就要有瞎子的样子!”顾家琪恼羞成怒喝道。
排骨小孩笑,神情很是愉悦的样子,淡淡道:“我鼻子又没坏。”
顾家琪暗暗腹诽: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回到临东园,两人道别。顾家琪回房间,秦嶂已等候多时。
他见过礼,开门见山道:“顾小姐,见过堡里诸位芳客,想必应该明白,此时形势危急,已不容鄙堡再推脱。还望顾小姐以大局为重,早做定夺。”
“什么大局呢?”顾家琪拈起桌边的小点心,咬了口,淡淡调侃道,“唔,莫非是皇帝陛下终于给要秦小姐下聘了?”
秦嶂还是很严肃,完全看不出他听到这句话后的心里活动。他道:“鄙堡在千方百计地保护五皇子,并保护他的权益。如果顾小姐继续无视乱局,恐怕其他世家将不得不被迫改为支持皇帝陛下。鄙人以为,这也是顾小姐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顾家琪放下点心,微微思索,道:“你的意思,我们的大魏的皇帝陛下,不知道四海皇庄背后有多位世家掌控的秘密?”
“从皇帝陛下贸然对郦山侯府下手,但户部却不能调出足够粮饷供应帝国军团,鄙堡判断,李太后并未能将此情况告知皇帝陛下;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景帝陛下继承大统为谋逆。正因为如此,其他世家股东已决定守住这个秘密,效忠真正的皇嗣。”
秦嶂很冷静地点到即止,顾家琪点点头,道:“找个时间,把事情定了。”
秦嶂露笑意,道:“顾小姐义薄云天,鄙人代全天下黎民百姓谢过顾小姐仁善。”
“不敢当,毕竟我是假慈悲,比不上你们,真仁义。”顾家琪凉凉地嘲弄,秦嶂脸暗红,再抱拳,告辞。
夜幕落,秦堡主抽了个空,来看望随手带回堡的伤员。
顺带地用诚意表明,他们绝对是真诚地与顾家掌财权的后人,真心合作。
秦家堡堡主,名空,字东莱,年经瞧来不过三十五六岁,墨色茧绸直衫,戴紫檀罗汉珠,通派气度是正统儒家教养出来的温文儒雅,却也难掩出身富贵的雍容奢华。
借着拨弄灯芯,顾家琪放下美人纱灯罩,飞快地轻瞄一眼。
一张削瘦但还算清峻的病容,眼眸精亮,神容y郁又强势,眉峰间藏着杀伐果决的霸气,秦家堡这位现代当家也的确是关中霸主,他把秦家堡在秦岭以西商路,向南扩展,并全部垄断,让以江南织造起家的皇商虞家都俯首称臣,并与北方商盟平分秦岭线南北商市。
宣同十八府的财老虎见到这位秦堡主,必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魁爷。
此刻这位与郦山侯府九子顾远山齐名的男人,就坐在顾家琪的前面,低调又神秘。
顾家琪对他很有兴趣,通俗点讲,她想钓这位商界霸主,不管是基于他的钱与权还是因为他这个人。如果是在现代,她会找个合作案套近乎,或者,打听他的行踪爱好拿对方的电话号码,三五个来回,他们可以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可惜的是,满打满算,她才八岁,所谓的成年人游戏显然行不通。
更可惜的是,这个时空只有从事特种行业的女子,才能行春风一度的风流事儿。
可惜,实在可惜。
“顾小姐。”秦东莱的声音低沉,声线颇有磁性,很有酒吧男女调情时那种低调的性感味儿。
“秦爷请说。”顾家琪微笑,心里再叹,连嗓音都这么迷人,这年岁、这时节真是杯具。
“顾小姐深明大义,能放下成见与本堡共度难关,秦某代本堡上下谢过顾小姐。不知顾小姐今后有何打算?”秦东莱的问题四平八稳,很平常。
顾家琪腼腆地回道:“小女子也在发愁,可否请秦爷指点则个?”
秦东莱淡然,道:“顾小姐谦虚,景帝五年,宣同米市一战,让我等惊为天人。”
“这也多亏了贵堡有严宽这样出色的人才,”顾家琪同样捧赞对方一句。
“在此之前,顾小姐应从未接触过经纪算术。”秦东莱清清淡淡地看着她,似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奥秘。
顾家琪很坦然地回望,直言道:“有的人,过奈何桥时,忘了喝孟婆汤。”
“请相信秦家堡诚意相邀,顾小姐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地说。”秦东莱双手交握,静然想望,笑纹淡淡,神容不迫,恰到好处,一点也不受她言不达意回答的影响。
顾家琪笑,以秦东莱的地位身份,能与小孩平辈相谈,态度不可谓不礼贤下士,但她知道一件事,过早亮底牌者,输家。她回道:“说起来,小女子一直生在北方,倒很想到南边看看,听说西子湖畔,风光很美。”
秦东莱看着她,眼神锐利了些,神情深沉了些,顾家琪浅笑回望,大大方方,不躲不闪。
“鄙堡急需顾小姐这样的人才。”秦东莱直接邀请。
顾家琪还是笑,道:“秦爷,纵然小女子有万般想法,也得看病问诊,方能对症下药。”
秦东莱微顿首,认为她的要求合理,没接触实际就夸夸而谈,反叫人看轻。秦东莱的决定痛快又大胆,他邀请顾家琪先管查内帐,凡有不足,可直权改动。
顾家琪起身行礼,微笑拜谢他的信任。
到此时,两人间的气氛已经缓和许多,秦东莱摆手,让她不必多礼,他问道:“顾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这回是让她提报酬,给秦家堡办事,秦家必然不会亏待。当然,对于有特殊才能与贡献的人,秦家还能提供些额外好处,比如帮她弄死杀父仇人之类的事,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难。
顾家琪笑拒,从从容容道:“小女只需一个有保障的身份。”
确切地说,她要一个障眼的身份,能让她自由地做些事。顶着钦命要犯的名头,实在是寸步难行。
秦东莱回道:“那么,秦某将收故人之女为义女,身份同秦某亲子亲女,秦氏遗嘱上也会有顾小姐的份额,并继承秦家堡部分家业。”
按说条件极好,但顾家琪已受够装小孩,哪怕被人当作怪异,她也要提出自己的要求。此事无关风月。
她问道:“秦爷的妻室,可有同样的权利?”
“说起来,确是秦某妾室的身份,更方便行事。”秦东莱思索后,道好:择日与众宣告。
顾家琪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怪能稳居关中。
秦家堡的少爷小姐,至少得十二岁以后方能介入家族事务。
若是秦家堡的姨太太,则无此限制。毕竟,要做姨太太的硬件都是够的。
两人再谈了些琐碎事,秦嶂在外请堡主,顾家琪送客,秦东莱起身时,身体微晃,似力不逮,也有可能是错觉,至少他离去时,步态既稳且重。
小三月送茶进屋,就着月光看到秦家堡主人真容,到小姐前头喳喳:秦堡主粉好看、粉好看,比戏台子上的俏书生还好看。
顾家琪笑倒。
圩八回 小窗风雨磨人肠 清平乐事(上)
却说秦堡主纳妾的决定,在秦家堡掀起轩然大波。
秦堡主要收个孤女玩小妾养成,没人会管他荒不荒唐。但是,这个人选不行。人说了,顾家琪的小命是七夫人救的,大家也没奢望小姑娘能报恩,最起码一条,不能恩将仇报。
“哦,夫人救你一命,你不思图报,还过来撬七夫人的墙角,做人不能太无耻。”
“这丫头片子的品行打小就坏了,现在就懂得用美色耍手段,谁知道她日后会如何折腾。”
秦家堡要的是稳定,和睦,团结,这种来路不明的妖娥子,绝对要一棒子打死,以绝后患。
秦家堡群情愤慨,连顾家琪的贴身丫环救主大功臣小三月,也是日夜苦口婆心地劝:“小姐,咱不能恩将仇报:七夫人还怀着恩公的儿子呢,万万不能因这事让她伤心。”
顾家琪扯着手绢,哀哀凄凄地抹眼角,扮可怜,道:“我一个姑娘家,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秦爷要收我,我还能推却不成?左是恩,右是恩,我能如何?”
三月抱住她痛哭,可怜的小姐,命运坎坷,却生得如此美貌,实在不幸。
她哭诉道:“小姐说的是,男人要喜欢上这张脸,那真是没法子的事。万般罪都是咱们女儿担了。”这丫头想来想去,忽然觉得小姐生得好是福气,给秦爷看中更是好上加好,要不然,小姐孤苦一人,身无长才,伤愈后,该何去何从。
“三月,我、我的命好苦啊。”顾家琪抱着丫环痛哭,千金小姐沦落至此,有冤不能伸,有仇不能报,真是比黄连还要苦。
外头传来一声轻咳,三月低叫秦爷来了,她松开小姐,飞快地抹干泪,还劝小姐千万不要违逆秦爷,他要做啥便由他,如此方有好日子。
“三月,你去沏壶茶来,我和秦爷说说话。”顾家琪用手帕轻压眼角,柔柔弱弱地说道。
秦东莱坐定后,道:“我贪图美色你弱女反抗不能,我是歹人你好无辜,你还命苦?”
顾家琪当听不懂话中挖苦味,柔声道:“我爹有个姨娘,平素我三定五省不曾少,爹爹与她相敬如宾不曾轻慢,衣食无缺,仆妇随侍,真正富贵闲人,却能堂而皇之诏告众人她命比纸薄,苦不堪言。我与她同样孑然一身,想来应该也算是苦的。”
“委屈你了。”秦东莱不是很真诚地回了一句。
“是我思虑不周,怪不得秦爷。”顾家琪大大方方地把岔子的因由拉到自己身上,男人是绝不会出错的,有错,那也是女人误事。
这话秦东莱受用,正正神色,取出一沓文件,主要是四海皇庄股东权利义务行为准则之类的说道,秦东莱正和顾家琪解释条款,让她先熟悉股东这个身份要知道的东西。
忽听秦嶂在外传报:七夫人要生了。
本是大喜,却是生早了。
内堡说,七夫人是因救了条中山狼气愤难耐,情绪过激,稳不住胎。
这消息将在秦家堡里挑起何等事端不言而喻,秦东莱重捶案角,怒容满面。七夫人是他爱妾,那孩子的到来两人都是欢喜的,却因家宅不宁致小儿早产,是以生气,但还不至于如此喜形于表。
盖因叫顾家琪看了场笑话,秦东莱觉有失颜面,方大怒。
三月送来茶水,神色不安,只怕秦堡主要迁怒自家小姐,磨磨蹭蹭许久,方退下。
这一打岔,秦东莱收好怒意,冷静自持,道:“如此形势,顾小姐有何良策?”
顾家琪放下茶碗,戚然道:“秦爷喜得鳞儿,早把小女子忘到脑后,你随意将我打发了便是。”
“也好,避锋芒,明转暗,出奇不意,一举击破。”
顾家琪装模作样地抹抹眼角,长泣一声:“只怨君生太早,我生迟;否则,何须如此。”
秦东莱淡笑,尽管顾家琪给他扣上不好听的名声,他却觉得小姑娘这般鬼灵精怪很有趣,都让人忘却她本来年岁,可平辈而交论。
“你好好看,记熟。”他嘱咐一句,起身,随秦嶂去爱妾七夫人处。
数个时辰,整个秦家堡都得到喜讯:七夫人平安诞下一个男婴,重三斤二两,是为秦东莱唯一活着的男嗣。举堡欢贺。
秦东莱一直留在七夫人的园子里,直到她缓过劲。
七夫人虽然伤心伤身,却也没把这事儿归罪那无名孤女,反是同情她遭遇,进劝堡主,喜欢就留着养着。七夫人这招以退为进好,秦堡主不仅宠她更胜从前,直接给新生的三少爷数十万贯的家财贺生,还送爱妾两个牧场。
秦堡主又借着七夫人早产一事,狠狠处治了堡内的悍仆。秦家堡百年富贵,有钱养人,叔长辈宠爱的老仆甚多,活到七老八十的很正常,所以,奴大欺主的事儿也多了。
众人见堡主动大怒,七夫人又当受宠,不敢当面捋虎须,反对纳小狐女为妾的声浪低隐;人人注意力重又放到博堡主宠爱的要事上,只要自家主子也生个一男半女的,就能跟七夫人一样,八面风光,横着走都不是问题。
这当中以年纪轻的九夫人、十夫人、十一夫人会费心思,三人中又以十夫人为急。
十夫人娘家姓程,也就是宣同十八府地头蛇财老虎程大胜的大女儿程蕾。按说,程大胜与皇商虞家枝缠根结的,这嫁女怎么也不能嫁进秦家的。
但是,程夫人好生养,连生三女,再一举得男。
这事在普通人家可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不就程夫人略略受宠,哪家女子不是连生三五个的,穷人家还有直生十多个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