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昶用内力帮她烘干头发,嘱咐她早些休息,独去书房与石画楼等人谈事。
当是时,北疆边关面临北夷联盟军团的全线威胁。
自打夏侯雍用计把强大的俺答部族族长的女婿北夷大将然赤,抓到京师折辱,北夷各部族就联合起来,强烈要求魏朝释放人质,堂堂正正地再较量过,用y谋诡计不算好汉云云。
夏侯雍迄今为止都留在京师,打点官场上下,巩固自己的地位,置连着防线的危机不顾。
留在宣同的将领是高氏兄弟,赵氏族人,他们或者受夏侯雍信任,却还没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地步。
也就是说,北疆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
如果这个消息被北夷部族人查实,那么,此战魏朝必输无疑。等待北疆民众的将是北夷的铁蹄,他们的血腥的疯狂报复。
夏侯雍的亲信把北疆危境传到京里,让他们的头做决定。
京中正值大行皇帝去后争权夺利的关键期,夏侯雍如果这时候离京,那么所有胜利果实都将被东宫太子党人抹杀,瓜分。夏侯雍辛苦忙活一场,将什么也捞不到。
倘若无视北疆危局,那么,结果更不妙。那时候不只是夏侯雍一个人损失,而是全魏国的大灾难重现。
为此,夏侯雍提议内阁,由海世子率领北疆魏军,打退夷人。
而司马昶气恼顾家琪弃他而去,就接下这要命的差事,到北疆来了。
原本,司马昶也是抱着撒气的心思来的,根本不管什么战略战术军情布置意义这些事,他只要能痛快杀人就行了。
却在收到青菽信函目睹顾家琪奄奄一息的一幕后,心神受到巨大冲击,心智一瞬间成熟。他改变了自己游乐的心态,而是确实把这差事,当成一次夺取北疆军权的机遇。
他要打下一个坚实的江山,为顾家琪。
司马昶每天早出晚归,和石画楼、窦鱼龙等人排军演布沙局,模拟骑军战事结果。天擦黑,司马昶就回驻地,陪顾家琪用餐,盯着她吃药,等她睡着,他又回书房去接着和人讨论战术。
有人来问顾家琪,怎么让这个任性的男人说话行事如此稳重成熟。
顾家琪道,她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想通的。
九十回 去路香尘君莫扫 大权在握(七)
羊直这人的死,奠定了北夷部族三十万重骑兵军团走向灭亡的必然。
首先,羊直所在俺答部族即然赤妻家的部族主力,立即问责真波王子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看不得别人比他高军功见死不救等等。
真波王子不用开口的辩驳的,他的铁杆追随者们会负责和俺答部族的人争论说明,不救羊直的种种理由。
俺答部落一向都是北夷联盟里的较为强盛的部族,又有然赤多年经营,说淹答部族是北夷第一大族也可以。现在,这个强大的俺答部族公开斥责名气正旺的罕东真波王子,也就意味着统一的部族联盟将走向分裂,这下,问题可大条了去。
真波当然表示愿意卸下部族统帅的任命,交出最高指挥权,以缓和俺答部族的怒火。
这人的心态啊用意啊什么的都是好的,但有句话,那叫好心办坏事。真真切切说的就是真波这一忍让的行为,他的追随者们立即鼓嚣,叫俺答部族的人滚出大草原。
俺答部族是够强盛,但抗不住整个草原民众的人心向背。
草原人说真波王子不救羊直,是为大局,是正确的,是没有任何军事指挥错误的,羊直大将的死的确很可惜,但是,在草原大天神明意志的指导下,北夷一定会战胜该死的魏狗。
俺答部族的军事贵族们不仅没有要回全军统帅指挥权,还落个被所有草原人唾骂嫌弃的结果,真是要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这伙人一合计,与其全族都被真波那个傻子害死,还不如退出这场战事,跑远一点的地方修养生息,待他日再与魏人决一死战。
这决定却遭到然赤的妻族那系断然否决,他们与族里的其他人不同,他们是真正要为然赤报仇,若不能以然赤一手培养起来的重骑军团踏平魏都血少皇城一雪耻辱,他们绝不苟且偷生。
俺答部族和外面罕东都的骨干们还没有争出个子丑寅卯,内部先乱了。
不日,强大的俺答部族分成三派,一部分军事贵族背负懦夫的骂名,带着部族人马向y山山脉方向迁徙;一部分人还是相信真波王子能够为他们建立起真正的国家;剩下的就是复仇者、为然赤,为羊直,为那些死在蒙汉战役中的亲人们。
消息传出,北疆内外,京师朝野齐齐震动。
这俺答族可算是重骑军团的主力,没有俺答部就没有所谓的北夷铁骑。魏军和北夷打那么多年都啃不动的硬骨头,竟然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四分五裂,也怪不得所有听到这话的人要张开大嘴呼曰,不是在做梦吧?
事实确实后,魏国上下吃下定心丸,这北夷灭定了。
就冲着海世子夫妇那手腕那财力那权势气魄,扫平北夷大草原指日可待。
然而,这样好的形势,却不符合一个人的谋算。
夏侯雍万万想不到北夷倒得这么快,他只想到一点,绝不能让司马昶成事。海公公与他一拍即合,两人联手向新帝,内阁及朝野施加影响力,夸大蕃王世子接掌军权的可怕弊端,主要用意是夺取司马昶即将到手的胜利。
为防止司马昶控制jūn_duì 像二皇子一样再来次谋逆事件,夏侯雍和海公公这么劝说新帝,赶紧把司马昶从北边招回京找人看着,晚了要出大事。
魏仁帝因为服食秘药,这时候几乎是完全听从海公公的意思办事的。
他一听有这么严重的隐患存在,马上叫内阁,六部拟旨,召回司马昶,换其他人去领军打北夷。
但这一旨意遭到文武百官强烈反对,就算再不会打仗的文人也知道临阵换将这一大忌,绝不可取。
俺答部族是分裂了,但整个北夷还是一块硬烙饼,不熟悉北疆时局的将领是无法应对这样的局面的。而且,现在把司马昶换掉,换上新将,就是给北夷喘息的机会,好时机稍纵即逝,那魏国就失去一次歼灭宿敌的好大良机。
兵部上书,不能换将十条,朝野轮番拜读,掀起一波京师纸贵的大风潮。
魏仁帝坚持要换人,他指派最信任的夏侯雍出马。
人选确实好,夏侯雍熟悉北夷人作战风格,又常年驻守北疆,派他去打没了老虎牙的北夷铁骑,那就跟拿屠龙刀切萝卜一样简单轻松。
内阁三位辅宰,六个文武辅政,以及一大票富有影响力的官僚,坚定地驳回新皇帝的意志。
魏仁帝光火,一定要个理由。
没人愿意搭理皇帝,后来还是他以前的谋臣,次辅裴少俊回了句:现在不是存私心争权利的时候,等把北夷灭了,夏侯雍他们想怎么跟海世子折腾,大家都没意见。
老臣们端着架子,说皇帝太年轻,为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绵源流长,还是先回宫里学习先帝爷的起居注。总之,一句话,先拿下北夷,其他事另说。
朝中大臣对新帝如此不感冒,实在是因为这个新帝做事太出格了。
大行皇帝新丧,尸骨都没装佥,他就躲在后宫跟他父皇的女人鬼混,别以为那些老臣看不出来他骨子里是什么东西,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还有一句叫没有不偷腥的猫,新皇帝要找女人缓解压力,大家也不会不近人情地不让他找。问题是这人天天嗑药不理政事只管和后宫女人鬼混,真是比景帝更混账千百倍。景帝好歹有脑子有谋算有帝王之风,这个仁帝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浆糊。
大权旁落一点都不稀奇,魏仁帝使劲朝野与六部众臣,心里存气,正想动用他的帝王特权,暗中命令密厂卫干掉那些硬骨头,这药劲上来了。
魏仁帝狂打哈欠,他困了,有事明儿再说。
海公公、夏侯雍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出新招。
当年,景帝不就曾派谢天放那个扶桑间谍出买军情给北夷,整死了郦山侯府顾氏一族;现在,他们来个依葫芦画瓢,也找人把司马昶的用兵计划送经北夷,再北疆境内的朝庭驻军,前后夹击海世子,来个关门打狗,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夏侯雍有路子,海公公有人,双方收整一番,未几,带着雇佣军最新军情的人马秘密潜入北夷驻地。
却说自从俺答部分裂,北夷军中又少像然赤,羊直这样指挥名将,众人发现这战打起来特别地吃力。罕东都真波不止一次地表示让贤,认为自己无才无能带领大家打胜仗。
他的追随者们就说,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这样已经了不起了。
因为真波王子上战场以来,就没打输过,而且,每次都是只差一点点就能灭掉魏军。虽然北夷的伤亡损失严重了一点,但是,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不输就好。
罕东都真波就这么一直地呆在那个位置上,北夷的三十万大军像隔夜的发糕,慢慢地萎缩瘪小,最后,剩下七万八千人马。
在战略性和谈与决一死战的选择之间,夏侯雍海公公的谍报送到北夷军中。
夷人脸上立即笑开了花,这魏国内斗真是斗得太是时候了。他们讲言道,王子,就在这条路上设伏,掐断他们的补给,包抄干掉魏军。
罕东都真波向来都是个君子,耻于用这种y谋手段,他劝说大家放弃这个计划,没准是魏狗布置的一个陷阱。
尝过景帝灭顾家甜头的夷将们大笑,魏国人有这么个毛病,如果不是为了陷害某个将军,高傲的魏人是绝不会和低贱的夷人打交道的。
基于对这种心态的分析,以及那位海世子来北地率军打仗的大背景剖析,这份告密信绝对是真的。
罕东都真波还是犹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要反水了,可是要搭上北夷所有人的性命。众人听出来了,这位王子是担心大家的生死,而不是战事输赢;大家异常感动,说万万不会如此,这边已经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不如放手一搏。
在众人再三劝说下,真波王子决定采纳魏人送来的情报,截击魏军。
仁帝二年一夏,北夷重骑横贯督长鸣草原,阻截运输粮草的魏军。双方一交上火,魏军这边的领兵高氏兄弟暗叫,坏了。
此时已来不及跟北夷通气赶紧离开这地方,你们中计了。
高氏兄弟为保全自己这部分军团的核心力量,只能拼命地和北夷重骑打。
草原外面一圈,写着大大的海字风旗高高飘舞,在日落的时候,捡个现在便宜,没费多少气力,干掉了北夷仅剩的六万精税。
至此,北夷三十万大军全部葬送于蒙汉边境长鸣草原上。
这到底是谁造成的杯具,眼明者自知。
尸骨漫漫的草原上,窦鱼龙等将士找不到真波王子的尸首,大为惊奇,他们分明瞧见司马昶一枪毙那厮。
司马昶骑于马上,环顾一周,忽而心念动,策马西南。
山坳里,顾家琪和一个秀逸青年谈笑风生,这个赫然便是应该躲在南边的鬼面军师洛江笙。显然地,魏军能如此迅速地剿灭宿敌的主力jūn_duì ,便是这两人的手笔了。
洛江笙在北夷多年,早把有关罕东都真波王子的事摸得不清不楚,扮演起一个失踪多年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的青年演说家,绰绰有余。
听到马蹄声,洛江笙笑道:“他来了。”
顾家琪仰起笑脸,冲俊马上的男子挥手。司马昶奔近后,勒住马,神色不善地打量洛江笙少许。他跳下马,解了披风包住顾家琪,道:“你身体不好,还出来吹风,是要我发脾气才能听话吗?”
洛江笙笑得厉害,顾家琪一点也没觉得被人当面训斥要不好意思,她笑得甜甜地回道:“是来看你骑马打仗的样子嘛。”
司马昶不为所动,顾家琪继续灌迷汤:“真的,刚才我都看得挪不开眼睛,还让洛少笑话呢。”
“你要喜欢看,回海上让你看个够,现在,回去了。”司马昶抱起人,跳上马,就走了,压根儿都没想到和洛江笙打个招呼什么的。
顾家琪人披风下伸出手,遥遥地和他做了几个手势。
洛江笙笑回,司马昶不快地加快马速,一会儿,就把人影甩得再也瞧不见。
之后,他渐渐放慢马速,问怀中女子有没有颠簸难受。顾家琪笑摇头,道:“你要有话,就说。”
“我是有话问你,”司马昶停下马,“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顾家琪笑得直不起身,道:“我当什么事,用真波这个计划,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可不是特地给你整办的。”
“是给你哥哥。”
顾家琪微耸肩,道:“他没领悟,洛少又没安全的地方,干脆就藏在夷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法子不错吧?”
司马昶了解这暗计的来龙去脉,心绪平和,笑道:“就知道你有捣鬼,我说呢,你这么放心真地什么也不管,原来早就有安排。”
九十回 去路香尘君莫扫 大权在握(八)
前面说到顾家琪、洛江笙、司马昶三人用计,联合灭了北夷部族联盟三十万重骑,一举奠定了北方部落俯首称臣的基础。
这三十万重骑是北夷各族的老底,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石画楼很果断地提出不接受投降,举兵全线压,必然要把夷人全部打回老家去喂羊,这样作是不给北方部族繁衍生息的机会,至少百年内夷人是不能对魏朝构成威胁。
但是这方针策略遭到以夏侯雍、海公公、刘皇后为首势力团伙的强烈反对,举着魏仁帝仁善的旗帜,怒斥司马昶用心险恶,要魏仁帝背负千古骂名云云。
海公公为达目的,减轻了皇帝的用药。因此,魏仁帝得以清醒地来处理这件事。
魏仁帝惧怕海世子掌权在北方坐大,一看到魏夷战事取得突破性胜利,立即连发十二道金旨召司马昶回京,收回兵符。
魏时的将军是没有掌兵权的,照魏朝军制,领兵作战的将军在打完战后,就要将兵符交还皇帝。也只有皇帝才有权指派官员领兵作战。没有皇帝的命充,军官也是没办法碰到军权的。
这个新帝虽然荒唐无伦,但是,因为继位之时夏侯雍拥戴得当,加之海公公、刘皇后等人收权及时,魏仁帝握有天下总兵马的兵符,他说要收司马昶的兵符,内阁和兵部也是没有办法阻止新帝收军权的。
司马昶收到换将圣旨,收拾了帐篷,立马护着顾家琪回京,一点都不眷恋那个暂封的大都督元帅的位置。
因为,司马昶打战用的主力军团,是他用高价银粮、精良器械招募来的雇佣兵。
这批募兵认的是海字军旗,司马昶的人脸,他和郦山公主的招牌。
而不是坐在紫金宝殿上的那个不知所谓的皇帝。私募兵和国家军的本质区别就在这里。司马昶看似复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沾上一点军权的边,还损失了几百万银;实际上却是赢得北疆的民心。
却说魏军打败了北夷,主战派要求一鼓作气,把夷人全部赶到y山外;和谈派认为不要人太甚,任何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嘛,新帝一定是不喜欢把人杀光的。
夏侯雍罕见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对魏仁帝说,陛下,京师已经安定了,臣回北疆给陛下守着边关去。陛下您说打,臣就打;陛下您说不打,臣绝对不犯夷人一根草。
这话,魏仁帝听着浑身舒坦,他高兴,立即准奏夏侯雍回北疆的请旨,并封他以北疆大都督的头衔。
夏侯雍走了,朝堂上的战和相对论还在继续。
北夷人知道这种情况后,备齐一批优质的美貌胡姬奴隶和牛羊美酒无数,送入魏国皇宫,讨好魏朝的文武官员,别打了,再打自己也要受损失,还是签署百年互不侵犯的友好合约吧。
夷人圆滑的一面,也传达到顾家琪这里,传话人问:什么个想法,是放北边一条生路呢,还是彻底地斩草除根?
外面一声传报,洛少来了。
顾家琪坐在躺椅上,位有点偏低,她仰起脸,看外。洛江笙快步走进小苑,告诉她一个消息:真波王子的妻子潜伏在皇宫。
“这话意思,她准备行刺,皇帝?”顾家琪有点不能相信,在夷人为北夷生存低三下四到处求情的关头,真波王子的女人居然要反其道而行之。
到底是物以类聚,还是她本来就这么蠢?
洛江笙屏弃馨远阁左右随从,俯低身,道:“你不会是真要与魏仁帝和平共处数十载吧?”
顾家琪微挑眉,笑道:“有何不可?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以为,你已经受够了皇权带来的麻烦事。”洛江笙同样回以挑眉状,他拍了拍扇柄,微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放过北夷。”
顾家琪笑,道:“理由?”
洛江笙展扇一摇,笑里带着疑惑,说道:“也许,在那儿生活了这么些年,对那些傻乎乎的老妇女,有好感。”他仰首用怀念似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也是如此希望。”
“兜这么大个圈子,”顾家琪笑意盈盈,回道,“原来是要保那位姑娘,怎么,真上心里了?”
洛江笙笑,神情里瞧不出真正的心意,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放她们一条生路?”
顾家琪微点头,道:“未来嫂嫂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那请你再多费点心,把她调出宫。”洛江笙不客气地要求道。
顾家琪笑摇头,好像拿他没辙一样小小地无奈,道:“她可不知道你这番心思,她喜欢的,是真波。”
“我比你更清楚。”洛江笙翻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烫金的喜帖,邀请道,“有空,就来坐坐。”
顾家琪微拨开,新娘那儿赫然印着“宁氏”小女。
洛江笙履行的是洛家长子的责任,洛家与宁氏联姻,既是门当户对,也是天作之和,如果中间没有这磨难的话。
“一定到贺。”顾家琪收好帖子,又问起原告的话题,“那人弄出宫,放哪儿呢?”
洛江笙背对着她,道:“随便,告诉她,不要再做傻事。”
“她没空!”司马昶静静地现身,淡看洛江笙,“自己的事,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