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义真的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尽管车子晃得厉害,他仍然睡得死死的。他太困了,现在,他需要睡一觉。
此前一周,李百义几乎夜夜失眠。他瘦了一圈,脸尖得像猴子一样。李百义无法肯定女儿是不是去做那件事儿,但他作好了准备。这种准备说是事务上的,毋宁说是精神上的。他虽然为此准备了十年,但始终没有自己站出来,结束这个重要的事件。这里面有深刻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今天这样一种结果,不过,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和圆满的结局。
现在,他在摇晃的车上睡着了。李百义曾经想过,有一天他如果坐上返回樟坂的车,他一定会做同样的梦,梦到那片像草原一样的山坡,上面有羊儿弯腰吃草。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一上车就睡着了,睡得挺死,他太困了,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呼呼大睡。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睡眠?这睡眠应该看成是心灵的安宁。在这种安宁中,不需要动乱,不需要冲突,只需要安宁。因为冲突已过,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他没有任何负担,所以可以睡觉了。如果人死后需要天堂,那天堂的主要内容就是安宁。如果睡觉也能模仿死,那么睡觉里面没有梦是最好的,睡觉就是睡觉,跟死了一样。这样看,死并不可怕。
李百义可能到现在才享受到这种货真价实的睡眠。这十年来他常常夜不成寐,不是像一般的罪犯那样,因恐惧而睡不着。自从他从火葬场的炉门口爬出,他就对死亡和恐惧有了一种免疫力,他不再那么害怕死亡。但他总有一种心情,有一件重大事件没有解决,它像一块石头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李百义的梦中有时会浮现钱家明死前的哀鸣。他说,我没有杀你父亲,你真的弄错了。李百义不相信,但钱家明声嘶力竟竭地发誓说,你真的弄错了。你难道不会弄错吗?你弄错了怎么办?
你弄错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在五年前并不是一个问题。李百义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他的人生哲学是尽可能地做正确的事,从不亏待别人,也不欺凌别人。还要对人有益。这就是他的公正。李百义的公正。
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李百义开始受到内心深处一种纤细的质询:那天晚上发生的枪决案是没有暇疵的吗?他知道,那是一个奇怪的晚上,一个自以为义的青年,用自己的法律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他自己拥有足够宣判那个人死刑的证据。它具有合法的手续,虽然作为个人,杀死一个人是如此艰难,但他终于完成了这个过程,并使这个过程多少消弥了复仇的色彩,而增加了公正性。但从五年前开始,李百义的梦里常会遇见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那个人不一定叫钱家明,但长得是他的样子。他说了另一个什么名字。这个人老挡住他的去路,他还钱。这个梦很搅扰他,傻瓜也会解这个梦。李百义起先并没有在意,但后来这个梦渐渐化为一种思想,在白天的时候有时也会突然窜上来,质问他,你有什么证据一定没有杀错人呢?
李百义会用另一种说法来使内心平安,比如,法院也有时会错判死刑。但这种托词是一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李百义杀人事件的原因恰恰在于他不信任公正,所以他自以为义,宣判那个人的死刑。他不能以别人的不公正为自己可能存在的错误辩护。这是显而易见的。李百义知道这说服不了自己。他必须让自己达到百分之百的公正,才能使良心平安。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只有良心平安才能活下去。
现在的问题是,李百义是绝对公正的吗?也就是说,他有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没有杀错人?如果有,那个人是罪有应得。可是,李百义没有绝对把握。问题就出现了。那个人虽然死了,好象仍然活着,他总是来找李百义,说,你难道不会弄错吗?
李百义开始动摇。接着痛苦也如约而至。这是杀人五年之后开始的痛苦,不是为被杀的人,而是为自己。对于杀人勇气,只要有仇恨就可以了。可是对于自己的公正的良心,还远远不够。因为人的心是一条河流,所有的行为都源于人内心的河流深处。现在,当所有人都在赞扬李百义的时候,却有一个人老是像影子一样跟着他,问他,你弄错了怎么办?
李百义就是那个钻牛角尖的人。如果他不钻牛角尖,十年前的很多事就不会发生。现在他也不会进入这种y影。不是怕死,而是怕不公;不是怕别人不公,而是怕自己不公。在他看来,别人不公不会像自己不公那样令他痛苦。别人不公可以用仇恨、离弃和蔑视来对待,可是自己不公却无法离弃,因为人无法离弃他自己的心。
现在,他在车上睡着了。睡得很沉,他真的睡着了。那个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已经进入解决的进程,他至少放下了一半的担子。他可以对那个质问他的人说,现在,我交出了我自己,让命运引导吧。咱们一人一半,来负这个责任。现在,让我睡一觉。
只有在看到女儿的时候,李百义才会产生一种轻松感。他把溺爱女儿当成一种休息。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讲原则,但在女儿的事情上毫无原则。他曾让公家的车载着女儿在城里兜圈子达一整天之久,带女儿上最好的饭店吃鱼翅,那是李好第一次吃鱼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李百义说这是粉丝,她就说,这个粉丝很好吃,我还要一碗。
李百义说,好,那就再来一碗。
李好吃完了,说,我还要再吃一碗。
李百义说,行,再来一碗。
李好又吃了两份。
李百义问,吃饱了没有?
李好说,吃饱了。
当时的服务员都看呆了。李百义自己没吃过鱼翅,但他一口也没尝。付完一千块钱后他就走人了。
这事曾一度传开。奇怪的是,很多人不相信,只当作谣言看待。没有相信李百义会这么浪费。李好后来知道吃的鱼翅时流了眼泪。不过,她只不过把这当作是父亲爱她的表现。她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对她的事情上如此的毫无原则,而对自己的生活却像对仇敌一样苛刻。
他穿最简单的衣服。吃最粗陋的食物。干最苦的活。泥石流那一次抗灾,他被陈佐松迫休假,由一个副县长代替他值班。可是他刚回家一天就呆不住了,这常常被当做模范人物的典型事迹。可是李百义赶回现场后非要让那个副县长回家休息,那个人不想回家,李百义硬要他回家,两人几乎要发生口角,后来副县长拗不过他,被李百义的手下强行用车送回家。副县长回家后骂骂咧咧,他唯一的一次立功机会让李百义毁了。结果半夜就发生更大的泥石流,差一点把李百义弄成瘫痪。
有两种说法流传:正面的说法是,李百义救了副县长一命。反面的说法,李百义又抢了功。但这种说法在一个月后不攻自破,在表彰先进个人时,李百义把本应属于他的荣誉让给了那个副县长。人们这才看出,李百义对荣誉视如粪土。但他们却找不出李百义的行为动机。每一个人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或公开或隐秘,或光明或y暗,总有他的动机可循。但在李百义身上,你找不到它。
终于有一种猜测浮现:这个人是工作狂。这可能是一种病,如果停止工作,患者都要生病,甚至死亡。这种人通常是用工作来虐待自己,使自己劳累到极点,来维持内心的平静。
只有李好看到了真相。这个真相就是:当李百义累得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他回家会拉着女儿的手笑着转圈,然后问,爸爸对你好不好?
李好说,当然好啊。
李百义问,怎么好啊。
李好说,好好啊。
李百义就大笑,又问,好好还怎么好啊?
李好说,好好好好好啊。
李百义开心极了,说,这么多好好啊?
李好说,都是好好,就是我啊,我就是好好啊。
在这种时候,李百义就会忘记那个梦。在他看来,女儿说的比那个鬼魂的质询更真实。如果恨带来公正已遭质疑,那么爱带来的公正可能更可靠些。
。。。。。。李百义真的平安了。就像现在,他在车上总是睡觉,好像要把这十年来缺的觉都补上。醒来时车子已经停了,孙民叫他下车吃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孙民说,睡得好吗?
李百义说,睡得好,谢谢。
孙民想了想,打开了他的手铐。
他们在饭店的楼上包间吃饭。吴德讲了一个笑话,有些黄。大家笑了一下。开始剔牙缝。
重新上路的时候,孙民不再给李百义上手铐。吴德不好说什么。车又开了三小时,孙民继续睡觉,吴德很光火,孙民不理会他。吴德无法理解,孙民为什么对李百义那么放松。
实际上孙民并没有完全睡着,他有一半时间在想。想什么呢?他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会跑吗?他为什么要逃跑呢?他已经跑了十年了,现在还跑吗?他是孙民见过的所有在逃犯中活得最好的一个,赚了大钱,当了官,竟然还是政协委员,更耐人寻味的是他还赢得了那么好的口碑。那么,这种人如果继续要逃跑,他还能逃往哪里?
孙民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冒险的想法:这个想法真的很离谱,但孙民有把握不会出事儿。他想在余下的路途中有意放松对李百义的监控,看看他会怎么样。
几个小时后,大家下车小便休息。李百义没动静,孙民对他说,下来吧,小便去。
李百义下了车。大家到树林里小便。吴德和小林看着李百义走到比较远的一棵树下小便,都面面相觑。孙民轻声说,别管他,跑不了。
他们开始在树荫下打牌,孙民问李百义打不打,他说不会打。孙民说,我们打。然后他们打起牌来,把李百义一个人晾在那儿。他站着不动。
孙民对他说,你走动走动,不要走远。
李百义还是站在那儿。后来他上车了。
吴德说,孙队,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孙民说,三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人?打牌。
实际上这时候孙民已经受制于心中一个十分吸引他的古怪念头,他根本没把握李百义会不会真的逃跑。这像一种致命游戏,孙民很想玩一玩。因为这个人太吸引他了。孙民想冒一个险,如果他放松李百义到一个临界点,这个人仍然不跑,那么有一个他预想的结论会出现。这种期待的吸引力大大超过刑侦的魅力,这是孙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心灵过程。他要试一试。
所以他打牌打得很不安心,一会儿就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车上的李百义。结果他老输牌。后来他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孙民一旦集中精力,马上就赢了。
可是他赢了两局后,回头看车上时,头突然像是被敲了一g。李百义不见了。
吴德大叫,c,孙队,看你搞的名堂!
孙民说,快找!
他们分头扑过去。孙民在树林里找了半天,仍没有看到李百义的踪影。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愚蠢到了透顶的程度,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做这么冒险的游戏。他瞒过了吴德和小林,却被李百义迷住了。他揍了自己一拳。他想,我这就是中邪了!
孙民垂头丧气地回到车旁,发现李百义蹲在车里。他大骂,我c!你到哪里去了!
吴德和小林也跑过来。
李百义惊慌地看着他,说。。。。。。我就在旁边卖了柚子给大家吃。
孙民这才看见马路下面有一个小摊,在视线死角,其实并不远,李百义去买柚子了。
吴德吼,你哪来的钱?!
李百义说,你们没没收我的钱。
孙民不吱声了。他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他想,我的试验成功了!
吴德说,上车,走,走!
他稀里哗拉地给李百义上手铐,另一只还扣到自己手上。
孙民突然问,李百义,你怎么敢离我们那么远?
李百义说,对不起。
孙民说,别说对不起,我在问你,你为什么敢一个人走去买柚子?
李百义说,路还很长,我看到柚子,我想,买几个柚子,解解渴。
孙民头一歪靠在座位上,想,这个家伙根本没意识到他是个罪犯!
这就是真相。
第十三章 监禁
孙民一行赶到青口时,离樟坂只有一百公路了。这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下车吃晚饭。李百义下车时,看到了远处山际有一轮太阳正在降落,它像一只煮得半熟的j蛋,在山间波动。李百义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他闻到了久违得有点陌生的故乡的气息,对较于黄城而言,这里就是他的故乡。有一种气味是他熟悉的,那就是在清风中微微传送的樟脑的气息。
饭吃到一半,吴德发现有可疑的人围着吉普车转来转去。他说,头儿,有人在看我们的车。
孙民说,你去看看。
吴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脸色就不对了。
孙队,不好,是那边的人,跟过来的。吴德说。
啊。跟过来的?孙民重复了一句。
吴德说,是,听口音是。
孙民感到事态严重。这时李百义往外瞄了一眼,看见了黑汉,他围着车转来转去。
孙民看了李百义一眼,又和小林使眼色,让他控制住李百义。自己和吴德走了出去。
。。。。。。小林对李百义说,你还挺有能耐的啊。
李百义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来。
小林说,谅你也不敢叫他们来。
李百义说,他们不会做危险的事。
小林看着他,你怎么那么有魅力啊?
李百义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民回来了,把一大篮东西往桌上一放,说,李百义,这是你的崇拜者送你的东西。
李百义一看,里面有吃的用的,连防蚊y和藿香正气水都有了。
小林问,情况怎么样?
孙民说,说是要给李百义送东西。我看是不放心我们,以为我们半路要把他给宰了。
小林笑,我看,是我们要被人宰了。
这时,吴德进来了。孙民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他说,我已经让当地派出所的人控制住了。
孙民说,好,那就快走。
他脸色严峻地上了车。吴德和孙民一左一右把李百义紧紧夹住。一路上再也没有人说话。孙民没想到会有人跟了一千多公里,这让他颤栗。但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连他自己一度也被吸引,好象中了邪一样,陷入一种奇怪的信心的赌博,几乎酿成李百义逃跑的重大危险。虽然最后他赢了,李百义没有逃跑,但眼下的情形不同了,某种劫囚的想象浮现眼前。他不想在最后关头出事儿,巴不得马上回到局里。
一个小时后,他们驱车回到了樟坂。孙民已经联糸好看守所他们临时改变计划,对李百义不在公安局作任何时间的留置,直接送到省看守所。就是孙民即将上任的地方。
省看是关押重要嫌犯的看守所,和市看守所不同,这里只关押着一两百号人,而市看守所则关押着三千余人。省看关押的都是重要的犯人,比如由高院判的死囚、贩毒犯、处级以上的干部、军警糸统的犯罪嫌疑人和台港澳以及外籍人士。孙民建议把李百义关押在此,本来并不符合规定,主要是因为李百义身份的特殊性。此外,在他即将上任的地方,孙民觉得好控制局面,也有利于他熟悉工作。
孙民对李百义说,我们要去一个。。。。。。省里目前条件最好的地方。
李百义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孙民说,你要是送到市看守所,你不会那么舒服。
他指的是那里的犯人多是社会渣滓,而省看比较文明。
李百义明白他所说的最好的地方是什么了。
车子进到郊区,进入一个大门,又拐了好久,才停了下来。李百义被带下来。他在一个房间里等了至少半小时之久,然后吴德让他进到另一个大一点的房间。这时,他看见里面有一个警察和孙民在大声交谈和抽烟,笑容满面。他不断称呼孙民为所长,孙民叫他老蔡,房间里烟雾缭绕。李百义进来后,他们的脸沉下来,停止了谈话。
那个警察让李百义在各种文件上签字。然后拿出蓝色的印泥让他盖手印。手印盖了半天,因为需要用一整个手掌转动着盖,弄得很麻烦。
这时李百义又累又困,但他们没有让他睡觉的意思。又等了半个钟头,大约从晚上十一点开始,一批穿便衣的人到了,孙民也换了便衣,他们分两三个人一组,开始对李百义进行预审。
这一次预审和上一次一样顺利。一般而言,预审是最艰苦的阶段。他们通常要分几组人马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轮番的智力和体力上的轰炸,以从心理和生理上摧毁他们,达到攻陷的目的。但李百义的表现让他们意外,他对所犯事实供认不讳,即如何实施对钱家明的杀害过程,李百义说得很详细。孙民只用了一组人马就达到了目的。他相信李百义已经想好了要认罪伏法了。
所以预审阶段很迅速地结束了。
但李百义已经困得不行。孙民让他在沙发上睡一睡,李百义很快睡着了。他睡得真沉,孙民听见了他隆隆的鼾声。李百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
早饭是一碗面,李百义很快吃完了。这时,他被孙民带到昨天晚上进过的那个房间。那个叫老蔡的警察和孙民给他办最后的手续。办完手续,老蔡叫李百义把皮带抽掉。皮带抽掉后,因为李百义很瘦,裤子马上就往下掉。孙民这时走过去,教他怎么别裤头才能使裤子不往下掉。
昨晚表现不错。孙民对李百义说,他的脸色很温和: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希望你继续配合,好不好?
李百义说,好。
老蔡带着李百义走出了房间。李百义手捧自己的几件带来的旧衣服往前走,裤子不往下掉了。孙民用眼睛目送李百义一直走进看守所第三道大门。
李百义看到看守所是如此的整洁,好像花园一样。但没有一个人,仿佛一个墓地。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高墙上的武警持着枪在逡巡。
又进了一道大门,李百义看见了一排水泥平房,被分割成一间一间。每间一个门,门右手有一个像狗d一样的一尺见方的送饭口。
门打开了,这是十四号房。李百义被老蔡推进去,门又关上了。这时李百义看见里面大约有十几号人,一个一个坐在像幼儿园小孩坐的袖珍塑料椅上。里面的犯人没有一个是理了光头的。他们楞楞地看着他,几乎都光着上身。
这时有一个大胡子问他,叫什么。
他回答,李百义。
李百义突然看见他们不说话了,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大胡子又问,干什么进来的?
杀人。李百义说。
那些人在悄声议论。随后没人理他了。李百义把衣服铺在地上,坐了下来。这时,大胡子扔给他一领破席子。李百义说,谁的?
大胡子说,你别瞎问,给你你就睡呗。
李百义点点头,说,谢谢。
那些人又在议论什么。眼睛看着他。李百义感到困倦,在席子上躺了下来。他很习惯这里的生活,因为他经常下乡,过惯了艰苦的生活。他经常严冬季节在乡下过夜,只有几件破衣服盖在身上,完全靠意志渡过一夜。他告诉自己,身上有衣服,就是有被子。他感到温暖。
李百义闭着眼思忖,这些犯人怎么不来打他呢?听说犯人第一次进来是少不了一顿皮r之苦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