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那小瓶毒药一直藏在她自己的行囊里,几乎给忘了,直到那天在运河上偶然发现悄然扔了,幸好李春烨没去捡。现在魏忠贤死了,他的所作所为要暴露,她觉得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也要曝光,觉得没脸见人……
现在想来,原来那管家老邢肯定也是魏忠贤的耳目!没想到魏忠贤对自己还有这一手,所幸李春烨素来言行谨慎。至于吴氏,他没有恨意,因为他觉得她并不坏,——她听了江日彩在梦里经常骂魏忠贤并没有告发,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而现在能这样说明她对自己是真诚的。他安慰说:“我早知道了,可我并不当一回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魏忠贤那种人,我早料到他会有这样一天,他早该死了!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叠起江南恨 二(1)
李春仪携景翩翩在五福堂住一天就走,因为他还要赶去福州。李春烨将他们送出大门,心里十分惆怅。
这两三年日思夜想的长长的美人,怎么会成这样?李春烨设想过景翩翩仍然在哪座青楼,也设想过她已经从良嫁人,可是再怎么设想千遍万遍也不会想到她早成了自己的弟媳妇。既然是这样,不如仍然不知道为好,让她继续翩翩飞舞在他的梦中。
景翩翩是怎么变成弟媳妇的?她现在已经改姓何。李春烨理解她隐姓埋名的缘故,她肯定也想告诉他,可这地方虽说是他自己的家,却不便说话,何况还有吴氏那么一搅。他不想知道了,也不愿意想了,甚至不愿意再见她,刻意回避她的目光。送她的背影出视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她在他心里更生动更诱人地翩翩飞舞起来。他心里怨李春仪:天下女子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娶走我魂牵梦萦的景翩翩!
李春烨也为景翩翩担心:我这老弟虽然有些钱财,可是大字不识几个,你如何像李清照与赵明诚那般恩爱?他自己寄人篱下,而那正房又是个十足的悍妇,你如何呆下去?建宁那地方并不比泰宁好,没几个像样的文人墨客,你又如何得知音?你那木兰舟,岂不更是“常系垂杨下”?
李春烨心烦意乱。除了挥之不去的长长的美人景翩翩,还有朝中的事。他相继收到钱龙锡和李自槐的信,从不同角度介绍朝中清查阉党的进展:崇祯皇上已下令,将魏忠贤于河间府(今河北献县)戮尸凌迟,崔呈秀尸于蓟州(今天津蓟县)斩首,客氏尸也斩首示众,首批三大要犯全都给开棺加刑,死无安宁。现在,正在查第二批,即田吉等“五虎”,许显纯等“五彪”,还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人。接下去,还有第三批、第四批,名单尚未定。魏忠贤的党羽盘根错节,崇祯皇上则下了决心要连根铲除。李春烨也给列入阉党名单,这没有异议,只是有些人认为他跟魏忠贤更亲近些,有些人认为更疏远些。他的辞呈当即被准允,被查处是迟早的事。他准备好受查处,准备好丢人现眼。
真是泰极否来啊!既然如此,那就让它来吧!用不着上吊,用不着逃避。既然享受了荣华富贵,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有生就有死,如果没有反倒不正常。平心而论,算我个阉党分子,也不太冤。今天想来,对魏忠贤个人我还是感激更多。当然,毕竟我不同于那些“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类,几乎没跟他同流合污做一桩伤天害理的事。如果处理得公正,我无话可说。如果处理得不公,那……那我……那我死不瞑目!
李春烨给钱龙锡和李自槐回信,请他们继续关注,力争为他说些公道话。写完信,他取红纸写一联:
出事四朝明君 正直忠厚无愧
归养百龄寿母 升沉显晦不闻
横眉:“忠孝两全”。
写毕,命家人贴在福堂临街的大门上,然后闭门不出,任人评说。他跟妻妾和儿子作了交代,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但请他们不要向老母亲透露什么,不忍心让她为自己担忧。
尚未完工的弟恭堂和子孝堂照常建下去,春草堂也要按计划兴建。李春烨想,自己的罪不至于重,一条老命保得住,五福堂也保得住。现在官没了,名节也没了,更需要这房子替自己争面子。他要像寻常百姓那样,宁肯节衣缩食,也要盖完房子。
世德堂搬迁最后一天,邹家老少一列步出。已经出大门了,大舅最后回望一眼。这房子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大门上有一块匾,上书“世德堂”三个金字,两旁还有一副对联,上联“世传孝悌有恭更有何事可乐”,下联“德乃谦和臃睦自然到处皆春”。
大舅看着看着,热泪盈眶。俚语说得好:“宁肯生傻子,不能生败子。”我怎么成了败子,把老祖宗留下这么大的房子给败了?有何面目见子孙后代?
大舅磕地拜那匾,边拜边哭,哭得非常伤心,引得好多旁人的眼睛都湿润起来。有几个与大舅年纪相仿的老人上前扶起他,劝说道:“莫哭了!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带着子孙早点走,莫误时辰!到新的地方再发家,盖更大的房子,你祖宗在神龛上一样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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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起江南恨 二(2)
“我一定要卧薪尝胆!要用卖房的银两做本钱,做大家业,在有生之年盖起一幢更大的房子!”大舅又对那匾大拜,边拜边发誓。“而且,还要叫世德堂,还要挂这块匾!”
大舅当即叫人搬来梯子,拿了工具,亲自爬上去,小心翼翼撬那世德堂匾额。花了好一番工夫,星星点点的钉子全部撬出,两个人抬下匾额,却不想匾额后有一大包东西掉下,差点砸到下面的人。那包东西掉到地上就散开,金灿灿一片,令人炫目。人们揉了揉双眼再看,竟然发现是一根根金条……
大舅扑在那堆金条上哭得更响亮,直呼“老祖宗啊”,指天发誓:“我就是当乞丐也不敢再卖祖宗了!我一定要把给外甥借去的火种要回来!”
世德堂拆出金条的事,轰动整个泰宁。当然,连同大舅那再也不卖祖宗的誓言。李春烨一家人一面为大舅发横财高兴,一面又为他食言感到气愤。可他不是别人,是舅舅!俚语说“舅舅打外甥”,那是天经地义的。人们打蛇,都要说一声“舅舅打外甥”。现在,大舅真要打外甥了!吃饭的时候谈起这事,李春烨只是对家人说:“莫听别人乱讲。”
大舅家如期迁走,李春烨没有立即安排人员去拆房子。既然他有反悔之意,索性等两天,不要弄出什么不愉快。
等了两天,大舅上门来,送还银票,索回契约。他自知理亏,只说卖祖宗房子如何不孝,既然老祖宗留下了钱,他就不能乱花,不仅要把那老房子拆了新盖,还要在边上买些地基盖大来。李春烨一面招待他喝酒,一面试着劝说:“只要对祖宗有那份孝心,把房子盖在哪里都一样……”
“那是不一样哩!”大舅脸喝得通红。“那不只是我祖宗留下的地基,还有我祖宗留下的风水!”
对李家来说,要想建个园林,与五福堂连成一体,非要世德堂不可。而邹家,才现在动工新建,建在哪都一样,说不定换个地方风水更好。然而,李春烨说服不了大舅。他只好提议双方再考虑些日子。大舅勉强同意,带回银票。
李春烨想,大舅年老脑袋不开窍,江亨龙年轻些应该容易说服,便给他写信,请他再次帮忙说服大舅。
李春烨耐心等着,左等江亨龙回信,右等大舅履约。然而,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等到的却是县衙传唤。本来,江亨龙经李春烨保举当上训导,经他穿针引线又攀上礼部右侍郎傅冠,感恩戴德。可现在得悉他正受查处,知县大人都惟恐避之不及,他也怕了。现在,妻表兄又发了横财,更当反戈一击。于是,他接到李春烨的信当即回泰宁,向知县递一状,说李春烨在当尚书的时候仗势欺人,强行他家卖房。现在,伍知县要升堂断案。
李春烨听了,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家里人一面哭着救李春烨,一面大骂江亨龙,要冲过去讲理。李春烨回过神来,取出契约,交给公差,说:“不用麻烦你老爷升堂,我这就认输。”
家里人不让,跟公差抢契约,撕成几块……
“住手!”李春烨大声喝止。“我现在不是尚书了,还有什么理可讲!”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大人虽然还围在一张大圆桌上,却没一个人说话。男人们默默地喝着酒,女人们噙着眼泪。江氏终于忍不住,搁下饭碗,大哭起来:“你在外面做了什么缺德事啊!以前,你没考上,让人笑话,我都没丢过这样的脸!”
“没什么好气的,世道就如此!”李春烨开导众人。“他们以为,我也大祸临头,说不准明天、后天就要杀头,想赶在抄家之前捞点什么。哼——,这些人啊!即使是别人也别跟他们计较,何况是娘舅家。再说,不让就不让吧,我们就不建春草堂了,有半边福堂就够。半边福堂也够大了!想想我们在南谷的老房子,不也住好好的?”
不料,这半边福堂也难保。李春仪来信说,他这趟去福州,生意亏了,把多年挣的老本都赔出去了,现在很难周转。因此,他没能力再投资福堂。如果有可能,还请老兄帮助老弟一把。看了这信,李春烨将信将疑。信的是生意场上翻云覆雨,顷刻间倾家荡产完全可能,疑的是怎么刚好是这时候亏,而且反过来要他支持——至少是把这里的投资归还吧!是不是连这亲弟弟也像避瘟神一样怕他了,想趁早捡回一点什么?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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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起江南恨 二(3)
李春烨连忙差人给李春仪送还几千两银票。大不了让弟恭堂和子孝堂工程停下来,也不能丢这面子。实在盖不起,就搁在那,等儿孙以后再续盖也没关系。何况,他最早并没有打算盖这两幢。
吴氏还是想不开,时而清醒,时而发呆。不久,又寻死一次,又给救了,但是疯了。有一日,跑出去,淹死在河里,不知是失足还是投河。
叠起江南恨 三(1)
李春烨以静制动,闭门不出。他大都独自呆在书房,安心读些书。不过,他不再读四书五经,而读唐诗宋词。他这才发现,诗词里有一个更为绚灿的世界,令他如痴如醉,相见恨晚。
李春烨知道,门外有很多人在议论他,有些人甚至盼着锦衣卫来捉拿他,当然也有人盼着圣旨来令他官复原职。他都无所谓,横竖不理便是。有些至亲至友体谅他,常上门来坐坐,拉些家常,喝壶热酒,宾主刻意回避敏感话题。江豫、江复兄弟则有所不同,满腔热血,忠君报国,只恨无门,常常带来外面最新传闻,在口头上道义上表达表达也感到酣畅。既然如此,李春烨也欣然。在内心深处,他也渴望得到朝廷的消息,哪怕是传闻也好。如果他们几天不来,他会感到不安。
一日,江豫兄弟说:袁崇焕复出,升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这可是个好消息!朝野重新达成共识:“守辽非袁蛮子不可”。江豫兄弟知道父亲当年举荐袁崇焕的事,引以为自豪,非常关注辽东局势,关注袁崇焕的命运,稍有点动静都要打听一番。李春烨则有着切深的体会,为袁崇焕的去而心忧,为袁崇焕的复出而欣慰,为此与两个后生多干了两杯。李春烨喜形于色,连声称颂崇祯皇上:“明君!明君!真是个明君!我大明中兴有望了!”
没几日,又听闻袁崇焕对崇祯皇上表示,决心五年,全可复辽。李春烨听了,大惊失色:五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五年就可复辽?按你原来的战略,步步为营,每进一步都要一年左右,而越到后头越靠近后金就越难以实施,没个十年八年,谈什么全复?你这老弟啊,才是有,心是忠,就是说话太大大咧咧!平时闲谈也罢,对皇上说话怎么能不留点余地?五年,到时候复不了辽,你拿什么见皇上?你以为皇上还不懂事是吗?心地会慈善是吗?到时候交不出辽东,会要你交出首级的,你没想到吗?李春烨深为不安,思之再三,提笔给袁崇焕写信,祝贺他复出,提醒他对五年复辽的承诺慎重考虑。
深宅大院,幽静得很。忽然,仆人进来禀报说:“老爷,门外有个秀才求见。”
“谁?”李春烨不大想见。
“不知道。”
“那你回话:我身体不适,不便会客。”
李春烨将仆人打发走,静下心来读诗诵词。这两天,他在读李清照,读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他惊异于:一个女子如何把他正体验着的“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正品味着,那仆人又来打搅他“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意境。这回,送来一张帖:
二白兄如晤:
如无不便,到梅子楼小叙如何?
愚弟:三昧
天啊,“三昧”不是长长的美人景翩翩吗?她怎么又变“愚弟”?她怎么到泰宁了?她怎么不直接到家里来?这样去见她,地道是幽会,一旦传出去,让人说长道短,岂不是雪上加霜?李春烨马上想了一连串问题,急得在书房里团团转。他经受不住景翩翩的诱惑,一个时辰也经受不住,决定当即赴约。种种顾虑,顾而不虑,什么也不顾!
弟恭堂和子孝堂工地一片静悄悄,而对面世德堂却热火朝天,正在撤旧建新。可惜,那些人不是在为李家忙。李春烨一出父义堂的大门,便看到这番景象,不由轻轻叹一声。
尽管日头曚昽,还是有好些老少在屋外晒那毕竟带着暖意的阳光。一见李春烨来,连忙招呼:“叔公,吃了吗?”“伯公,这里坐一会儿!”没人称他的官职。倒不是势利,而是习惯了,乡里乡亲的,称个官衔倒是见外。李春烨亲切地应承着,认出辈分大的,也叔公、伯公之类唤几声。他在人堆里站了站,说是有事出去一下,边说笑边走开。
不远,有三五个小男孩在玩。他们不怕冷,到沟里取冰,放到路上。又从火笼里烤热了小铁钳,拿到冰上切割钻d,制作各种玩具。他们中最大的,有十来岁,认出李春烨,马上跟伙伴们窃窃私语,突然哄笑起来。有个男孩很调皮,居然脱下裤子,掏出小jj冲着李春烨叫道:“没jj的!”
叠起江南恨 三(2)
李春烨感到好笑,但他随即悟到:没jj——太监——阉党!真是冤枉!我怎么会没jj呢?我怎么会是阉党呢?可是,我总不能跟他们辩解到底是不是阉党吧?李春烨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帮那小子穿上裤子……
那几个小男孩觉得好玩,纷纷脱下裤子,此起彼伏地叫着:“没jj的!”
那领头的男孩,裤子给李春烨扯起来,可他马上做出更激烈的反应:朝李春烨脸上啐一口唾沫。活了六十来岁,李春烨几乎尝遍人间辛酸,但还没被人唾过,好不狼狈,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扇那小子的耳光。然而,几步外那群大人发现,有人厉声喝令小孩:“嘿——,那样无礼啊?我告诉你爸妈,揍死你!”
李春烨扬起的巴掌打不下去了。“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哪知道什么阉党不阉党啊?即使大人,也没几个分得清楚!跟小孩计较什么呢?如今,跟大人都没什么好计较。母亲一再用俚语教导说“做人要吃得下三堆狗屎”,怎么这时候忘了?于是,他将扬起的巴掌转向自己的脸面,要将脸上的唾沫自己抹去。
就在巴掌要落到脸面的时候,李春烨又突然想起古书上的教诲:“骂女毋叹,唾女毋干。”抹什么呢?看来,虽然这么大把年纪,还是没修养到家啊!于是,他不抹了,将巴掌转到眼前,朝小孩笑笑,一边挥掌一边离去。
李春烨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他告诫自己千万要挺住,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千万不能在乡里丢面子。我虽然不当尚书了,但还是当过尚书的人,皇上恩封了四代,样样名分还在。要让人家看看,我李春烨是堂堂正正的,是宠辱不惊的,望天上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
李春烨的心看云看花去,目不斜视,以至街边有熟人,并且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注意到。他不停地命令自己专心去看云看花,路倒忘了看,鬼使神差走到县衙门前。知县还是伍维屏,他正从里面匆匆步出,一见李春烨不约而来,老远就叫道:“哎哟——,李尚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哦——,伍知县,不客气了!不客气!”李春烨好不尴尬。
“我一直想到府上拜访,可是忙得……唉——,大人知道,吃了这碗饭,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知县大人忙去吧,我改日再来拜访。”
“也罢!几个朋友中午在古香楼聚聚,非要我去不可。要不,我们一起去如何?”
“不必了!多谢了,谢谢!”
伍维屏始终笑着,李春烨总觉得那是干笑,还有嘲笑。可他回味一想,觉得自己刚才也笑不由衷。
李春烨回头,转紫阳街,直奔梅子楼。
没走几步,街边有条小巷子,口上摆着一排n桶,有个男人正在那里小便。李春烨瞥见,心想:这些人就是没修养。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也有n意,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解决。他拐进巷子,走了好多步,看到一幢破旧的房子,断定那里面肯定是仓库、猪栏之类,并有厕所,便推开大门进去。里头幽暗,两眼发黑,证实了他的判断。想不到的是,突然有男女惊叫起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又相继跪到他面前,他这才看清楚两个人赤l着下身,抱着裤子遮羞,而那女的居然是他守寡的长媳吕氏。她掩面而哭,那青年男子求饶,但表示要惩办就办他,不要惩吕氏……
太意外了!李春烨转过身子,心里翻江倒海。这两个贱人,纯粹是跟我过意不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转念一想,不忍又如何?交官府去办,让人们茶余饭后多添些笑料,让李家多几个人戳脊梁?我可不干!他转过身来,正色问道:“你想娶她吗?”
“想!”那青年跪着上前几步。“求大人开恩,把她嫁给我!”
李春烨没有理会那青年,转而问自己的媳妇:“你想嫁他吗?”
吕氏呜咽得更厉害,只顾呜咽,等李春烨厉声追问了,才连连点头。
叠起江南恨 三(3)
“那好,我成全你们!你尽快叫人来提亲,我会像嫁女儿一样。”说着,李春烨转身离开。正要迈出大门的时候,他热血一涌,又转身回去,正要起身的两人吓得缩成一团。他一人一巴掌不解恨,又狠狠训道:“时候都不会找!”
出大门时,李春烨心里又恶狠狠训道:“门都不知道关!”但他没再回身。
梅子是指梅福。汉时,王莽改制,天人共愤,南昌尉梅福弃官而走,隐居泰宁城东一条小溪边炼丹,得道升天。于是,人们把他所居的山岩叫栖真岩,岩边的小溪叫上清溪,城里精明人还拿了他的名字作商号。梅子楼有些年份,在泰宁颇有名气,顾客盈门。李春烨站在门口,一桌桌望去,并不见女客。对了,楼上还有四阁,一阁一桌,景翩翩该在那等着。他叫了伙计到一旁问:“你这有位女客,请问在哪一间?”
“上面没有女客。”
“不会吧?”
“不信,大人自个去寻。”
李春烨确实不信。然而,春花阁是空的,高y阁也是空的,秋月阁有人但全是男的,而且有一两个熟人,给拉进去喝了几杯。脱身出来,到瑞雪阁。里面有一人,也是男的。李春烨感到失望,但想起这楼还有几间客房,便转到另一半的客房去找。刚转过身,那男子却开口:“二白兄,不认得吗?”
李春烨回头,细看那书生,觉得面熟:“你是——?”
那书生站起来,冲着李春烨妩媚一笑。李春烨立刻发现那调皮的微笑,两人大笑。
李春烨感到非常意外,但马上理解了景翩翩的良苦用心。他还想起她一首诗,边走近她边吟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