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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2 / 2)

李春烨狡黠地笑了笑,正色说:“好啦!我是说:尝一下就好!不敢多吃,多吃了不好!”


叠起江南恨 七(5)


“为什么?”景翩翩噘起嘴。“我还想吃嘛!”


“我也不知道,反正老人都这么说。”


“老人说的就对吗?”


“当然……当然不一定都对!老人还说,采白果有诀窍,用竹篾捆住树根,过一夜,第二天只要用g子敲打竹篾就行了!”


“笑话!”


“还有更可笑的呢!人们说银杏树也分雄雌。雌树如果不会结果,只要取一小块雄树,钉进雌树,用泥巴糊上,它就会开花结果了。”


“真的?”


“我哪知道!”


“那我们试一试!你看这些小树,哪一棵是雄的,哪棵是雌的?”


“我哪认得出!”


他们顺着溪流往外走,在两边悬崖如墙的巷子里转。转着转着,突然发现一头山獐。那山獐像条壮狗,躺在地上,头歪一边,淌一摊血。景翩翩吓了一跳,直往李春烨身边躲。


“死的,别怕!”李春烨上前,提起山獐给景翩翩看。“我们可以美美吃几餐了!”


李春烨还说,山獐特别多疑特别机灵。它喝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影子都会惊跑,好猎手也难以打到。可是打伤了,它就没法机灵。这一带石巷多,在上头看起来像小水沟一样,稍不小心就跳不过去,就摔下来。在石巷里,人们经常可以捡到失足的山羊、野兔之类。


李春烨在溪边剖开山獐,烧起火来烤,香味弥漫。景翩翩从来没吃过这种野味,胃口大开……


肚子不饿了,可以走了,可是往哪走呢?回家,还是回岩x?


李春烨主张再回岩x过一夜,景翩翩也想再留但她又想回家。他不强求,由她拿主意。她左顾右盼,犹豫不决。他催她,说太阳快下山了。她说再等一下,让她再想想。看她那么为难,他突然想起孩提时代一种游戏。他低头寻了寻,寻到一丛莎草,摘了一根草j,请她一起剥。


“什么意思?”景翩翩不知所措。


莎草的j,韭菜样的,但是呈三角形。同时从两头撕开,它要么呈“口”形状,要么呈“n”形状。李春烨孩提时常用它来占卜,“口”形代表y,“n”代表阳。现在,他还老返童,要景翩翩来玩这游戏。他们约定,“口”形代表回家,“n”代表回x。结果,一撕是“口”,她也有点失望,淡然叹道:“你看,天意要我们回家呢!”


“不!”李春烨连忙说,“一次不算,何况这是我示范给你看。”


一连三次,两个“n”一个“口”,正中李春烨下怀。景翩翩笑道:“你有没有捣什么鬼啊!”


“你不是看着吗?”李春烨挽起景翩翩就走。“这才是天意啊!”


李春烨和景翩翩信马由缰,沿着小溪漫步,走到哪天黑就在哪找个岩x过夜。


这也是个无名之x,看不出有人栖身过。d中套d,里面有一股细小飞瀑奔下,远远可闻其声。景翩翩一眼就看中,说:“就这吧,行吗?”


“行!你说哪就哪!”


一入d,景翩翩直奔泉流,洗手洗脸,并说:“我要用天泉净个身。”


“行啊!为什么不行?”


“嗯……你不能过来!”


“我……可——以!”


景翩翩那光洁的胴体,映亮了整个岩x,芬芳四溢……


李春烨呆呆地坐在那,细心地辨着流瀑落在景翩翩玉体不同部位的响声,努力想象她沐浴着天泉的样子,控制不住内心越来越强烈的冲动。他大声通告说:“三昧——,我也要洗!”


“等一下!”


李春烨等了一会儿,又叫道:“我要马上洗!”


“我马上就好!”


李春烨马上冲了过去,抱紧了景翩翩一起淋。她抗议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我是说话算数,可是我的脚不听话……”


一串串笑声像空蒙而飘的瀑雾,源源不断地飞出……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早上,雨停了,没有雾,只有一些流岚在丹岩绿树间飘浮。李春烨和景翩翩并肩伫立在岩x口上,欣赏那活起来的一座座山岩。景翩翩忽然叹道:“整个山里,只有我们两个!”


叠起江南恨 七(6)


“如果有人在山下,望上来,看到我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天上云间的仙人。”


“所以,你不想回去。”


“回去……回去我是什么呢?我是儿子,是夫君,是父亲,是爷爷,还剩多少是我自己?只有在这里,我是我自己!”


叠起江南恨 八(1)


李春烨收到沈犹龙一封信。看了信才知道,他最近拜为右佥御史,巡抚福建。更让李春烨感到突然的是,他说袁崇焕妻子鲍氏被流放三千里,送到福建。沈犹龙心里敬仰袁崇焕,很想照顾一下鲍氏,但他对福建不了解。思来想去,还是想托付“圣贤才”老兄弟。在北方人眼中,福建是整日与虫蛇为伍的瘴夷蛮荒之地,而泰宁在福建又属穷乡僻壤,送钦犯到这样的地方,对朝廷说得过去。而实际上,泰宁有李春烨,还有江日彩的后人,她肯定能得到些照应。


李春烨阅了信,当即奔县衙。现在知县姓卢,对李春烨这样的人物半是回避,半是敬重。现在上门来,还是敬重有加,好茶相待。李春烨不亢不卑,连声道谢。


一道茶毕,卢知县主动询问:“今天,日子好啊!怎么得闲……”


“哦,是有点事。”李春烨直说,“听说,袁崇焕之妻鲍氏,到我们泰宁了,可有此事?”


“有!有,有——,上月底……”


“上月底?好多天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不宜渲染……”


“现在哪?”


“寨下……金矿。大杉岭那边差不多了,现在人犯都送寨下。”


寨下不远,比大杉岭还近,可也是朝廷直接c手的地方。那金矿早在宋朝就开采了,后来废弃,万历年间(1573—1619)重开。为了多收税,皇上向全国各地矿场专门派太监监督,所收的税直接归“内帑”。而金矿非同一般,从开采、运输到加工一系列程序都要监督,又派兵监工。送到那做苦役的人犯,也就由兵部监管。只是不知那驻防把总是谁,更不知那把总肯否通融。


不管怎么说,李春烨要去看望鲍氏。他想当即就走,又想邀景翩翩做伴。现在,他是真的迷上她了,只恨碍于人言。他现在才发现在外地的好处,没什么熟人,做些出格事也不用怕流言蜚语。当然,更好是当权,像唐玄宗,扒了灰,还公然要到身边,谁敢说三道四?他现在是平民,又在家乡,只能干些j鸣狗盗的勾当。为此,他自责过,觉得对不起老弟,对不起妻妾,对不起老母,对不起子孙,也对不起乡亲,可他禁不住她的诱惑。年轻时需要女人,往往只是受生理驱使,年纪大了则多半受心理驱使。而今李春烨渴求景翩翩,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驱使,开创了生命崭新的辉煌!她昨天才回建宁,今天就又想。本来,他也准备克制一段时间。可是去看鲍氏,那一路景色不错,怎么能让她错过?


景翩翩倒是自由。那母老虎现在只是不许她进丁家门,巴不得她离去——最好是消失。李春仪丢不下生意,对她内疚得很。她本来就在青楼,虽然与其他妓女不一样,可也与男人打交道,没什么醋好吃。现在她是他的妾,因为怕他老婆找麻烦,她并不怎么出门。她常去泰宁,那是因为五福堂。他感到她与李春烨有些暧昧,可是人嘛,哪个至纯至洁?只要不过分就行!如果这也苛刻,岂不是要她的命?因此,他时常还会鼓励她:有兴趣就到泰宁走走,不要闷在家里闷出病来。现在,孩子大了,给关在丁家不让出来,她更自由,也可以更放心。遗憾的只是路途远了些,最赶也要一整天。


接到李春烨的信,景翩翩次日便到泰宁。她不便直接进福堂,先到梅子楼落脚。信发出后第三天开始,李春烨也每天傍晚到梅子楼走走,看看她是否到了。一见面,金风玉露。她突然问:“你信上说‘吻你半个’,什么意思?”


“哦,我是想……”李春烨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只要吻你老是调皮地笑着的上唇就好了!”


晚上,李春烨自己还是回家住。第二天,雇了两乘轿子去寨下。


城西一路丹岩翠林,除了丹霞岩、李家岩,还有芝岩、约岩、莲岩等等,还有很多没有名字的岩。如果小小岩x也算的话,那一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那些山石也千奇百怪,有的像猫有的像狗,有的像桃有的像梨,有的像枪有的像炮,有的像石钟有的像天书,有的像仙有的像鬼,有的像弥勒佛有的像男人女人s处,世上有什么那就有像什么的。在芝岩崖壁上,摩刻着庐山释最弱一首诗:“怪石都从天上生,活如神鬼伴人行。海之内外佳山水,到此难容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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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起江南恨 八(2)


李春烨说:“你也来一首,我帮你刻在对面那岩壁上。”


“我刚才是有几句。可是到此一看,真是难容再作声了!”景翩翩笑道,“只怕我再也不敢写山水了!”


“哦——,怎么说?”李春烨一头雾水。


“你想啊,崔颢到黄鹤楼,留下一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时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李白看了这诗,觉得太好,只能叹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景翩翩边走边说,“人家李白都不想与他人比高低,我一个小女子岂敢?”


景翩翩是个十足的女子。尽管她着了男装,也掩饰不住风情。时值初夏,丹崖上不时出现一大片一大片金灿灿的花丛。那是萱草花,其间鹤立j群般点缀着洁白的百合花。那萱草丛边沿,还镶着一簇簇翠绿的兰草、龙须草或还魂草。景翩翩采了一些萱草花、百合花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让她的轿子顶上开遍各色鲜花,让人一眼就知道里头坐的肯定是个比花更艳丽的女子……


寨下金场在石塘边上,驻防把总则驻在一个山谷。两边矮墙,中央开门,门边木刻对联云:“矿冶初开,鼓铸金炉开宋代;财源首创,裕国利民遗至今”,对联边有两个岗哨。门内两旁是花圃,各色牡丹开得正旺。尽头是一个岩x,几间房子在那里面,不假片瓦,不患风雨。把总四十余岁,一见李春烨的名帖写着“赐进士出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的头衔,立刻迎出。


虽然是在山野岩x,厅堂却布置得十分雅致。每面墙壁上有字画,下有花盆,每盆花跟每幅字一样不尽相同。


“想象不出,这会是兵营!”李春烨由衷地赞道。


“不务正业!不务正业啊!”把总谦逊地笑笑。“我这人比较喜欢牡丹,可是泰宁偏偏没有牡丹。那年回家,我就带十株来,一赤、二白、三紫、四浅红。现在远不止十株了!”


“大人府上在哪?”景翩翩突然c话。本来,她着了男装索性装哑巴。今天,她看这把总好面熟,又听他说喜欢牡丹,忍不住想问个究竟。


把总一愣,直辨景翩翩:“湖广。”


“贵姓?”


“免贵,姓商……”


“商为舟?”


“是的是的!你是——”


景翩翩笑而不答。看商为舟真的认不出,便吟一诗:“曾是琼楼第一仙,旧陪鹤驾礼诸天。碧云缥缈罡风恶,吹落红尘三十年。”


“景——翩翩!”商为舟终于认出。想当年,他慕名拜访她,她不屑一顾,他写了这诗,她才肯见。“三昧!这些年,我经常想到你,也找过你,可万万没想会在这里见到你!”


“不会吧!认都认不出,早不知把我忘哪去喽!”


“怎么会呢!是你变太多了!当年,我总把你看成不太懂事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变成现在……”商为舟急了,拉着景翩翩的手到厅边一幅字前。“你看——,这幅字,随我到过辽东,现在又到福建!”


那幅字是景翩翩当年送给商为舟的一首诗:


汉水自盈盈,男儿自远征。


不知别后梦,底夜到宜城。


景翩翩一望,低首了,热泪盈眶。


李春烨见状,早不是滋味。他看了这诗,马上想起在《散花词》中读过。这是《襄阳踏铜蹄》之一,还有《襄阳踏铜蹄》之二:


郎自襄阳人,惯饮襄阳酒。


未醉向郎言,郎醒应回首。


还有《襄阳踏铜蹄》之三:


骏马踏铜蹄,金羁艳陇西。


郎应重义气,妾岂向人啼。


她还有其他好几首以“郎”、“妾”相称的诗!


景翩翩和商为舟站在那幅字前,面对面低低述说什么,旁若无人。李春烨干巴巴坐着,自行喝茶。他转身望一眼他们,竟莫名其妙觉得他们很般配!他们英雄美人文武匹配,年岁相当,还有诗为媒。而且,他们过去就相爱,此时此刻还那么难舍难分。而我呢?李春烨不敢多想,只觉得自己很不配,不该去缠她。她的未来该属于商为舟!李春烨没一点自信,沮丧极了。他悄然起身,踱出厅外、门外,伫立在岩边,远眺奇峰异嶂……


叠起江南恨 八(3)


景翩翩忽略李春烨了,只顾与商为舟叙旧,直到他问她为何而来,她才想起正事。他说:“袁将军夫人的事,还用你c心!”


商为舟马上带景翩翩和李春烨去见鲍氏。她在另一个山岩,那里住的全是军中女眷,而非女囚。她一身素服,一脸哀戚,又比以前更消瘦,李春烨一时认不出来。可她一眼认出李春烨,立时奔出,泣不成声:“未亡人拜见……”


李春烨连忙将鲍氏扶住,眼泪夺眶而出,但什么话也说不出。


山谷右边小山坡并列两座大小一样的新坟,一墓碑文“有明大将军袁崇焕之墓”,另一墓碑文除了“有明布衣程本直之墓”,还有一行小字:“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但都是衣冠冢。一行人上前祭拜,悲愤难言。


景翩翩知道袁崇焕,不知程本直,悄然问李春烨。李春烨说:“程本直只是个布衣,可他为袁将军仗义执言,一连四次进京抗疏,表示宁愿与袁将军同死,还说:‘我不是为私情求死,是为公义求死。’”结果,崇祯皇上成全了他,让他与袁将军同死。商为舟则在这里成全他,按他的遗愿,葬于袁公之侧,让他目瞑九泉。


祭拜毕,一行人离开时,鲍氏忽然指着山谷正对面小坡一座坟茔说:“还有恩公在那。”


李春烨抬头望去,见那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看样子,那坟有些年份,但是给清扫得寸草不长。鲍氏说的恩公指谁?他一时想不出来。商为舟见他一脸狐疑,连忙提醒说:“江御史。你看那剑——”


“哦——,完素兄!”李春烨惊呼道,立即奔过去。


刻着努尔哈赤名字的长剑,跟香火一起直c江日彩墓碑前,经过多年日晒雨淋,已经生锈,难怪李春烨刚才一时没发现。现在他跪在这坟前,一拜二拜三拜,心里说:“有了这把剑,老兄你可以安息了。可是,如果你看到元素老弟在这对面陪你,你能瞑目吗?”


李春烨禁不住老泪纵横……


太阳偏西,得赶回县城。李春烨一路想着景翩翩的诗:


窗前六出花,心与寒风折。


不是郎归迟,郎处无冰雪。


还有:


西风吹衣,北风吹面。


郎既相迎,郎心未变。


还多呢!李春烨心痛了,不想了,刻意去看外面的山。那山又高又大,一座又一座,孤兀着,千百年纹丝不动。他想:人,为什么这么多变?


回梅子楼,李春烨与景翩翩共进晚餐。他总是闷闷不乐。她有点生气:“我到底哪得罪你啦?”


李春烨内疚了,一把将景翩翩揽紧:“你没有得罪我!是我……我今天如果不带你去,那多好啊!”


“为什么?”


“今天以前,我总以为真正的爱,最美的爱,像瀑流……”


“怎么说?”


“像皇上与民女,像公主与穷书生,像天仙与牛郎,像年轻美貌的你与又老又丑的我……”


“唔……那么今天呢?”


“今天……今天我突然觉得,你更适合……更适合商将军!”


“你觉得我跟他更亲密?”


“嗯。”李春烨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看来,我还不如她们!”景翩翩终于明白,伤心极了。她比较的是那种纯粹做皮r生意的妓女,她们什么也没留给男人。而她,尽管没跟他们上床,却留给太多了!


景翩翩留给李春烨也太多了!他决心忘记她,不再邀她。她主动到来,只在家里接待,当着妻妾的面,相敬如宾。然而,她一走,他又时不时想念。他常常莫名其妙地想起她的诗,想起她调皮地笑着的上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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