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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1 / 2)

河对岸,啄木鸟山的褐红色的侧面,白色的下诺夫戈罗德上空,小丘上的葱翠的果园和教堂


的金黄色的圆屋顶上,俄罗斯的懒洋洋的太阳正在慢慢地升起。微风缓缓从平静浑浊的奥卡


河上吹来,金黄色的毛莨被露水压低着脑袋,轻轻摇晃,紫色的风铃草也垂着脑袋,五颜六


色的蜡菊在贫瘠的草地上抬起了脸,称做“小夜美人”的石竹花开放出红红的星形花朵……


森林象一队黑幢幢的jūn_duì ,向着我们迎面开来。云杉撑开翅膀,象大鸟,白桦树象小姑


娘,沼地的酸气从田野上吹来。狗吐着红舌头挨着我走,它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莫名其妙


地摇晃着狐狸似的脑袋。


外祖父披着外祖母的短褂子,戴一顶没有遮阳的旧帽,眯缝着眼,莫名其妙地笑着,小


心地移动着瘦腿,好象行窃似的。外祖母穿着蓝上褂,黑裙子,头上蒙着白头巾,象在地上


滚着一般地走,很难跟上她。


离森林越近,外祖父的兴致越高;他用鼻子从容不迫地呼吸着,不时发出感叹声;他先


是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说,后来,他象是陶醉了,说得快活而又动听:


“森林是上帝的花园,它不是谁种植起来的,是上帝的风,上帝的呼吸把它吹大的……


年轻的时候我当船夫,到过日古利……唉,列克谢,我经历过的事,你是见不到的了!奥卡


河上的大森林,从卡西莫夫一直延伸到穆罗姆,另一头越过伏尔加河一直延到乌拉尔,大极


了,真是无边无际……”


外祖母斜眼瞟了他一下,又向我眨巴着眼睛。他被道上的小墩儿绊得踉跄着,嘴里还是


在若断若续地叨念着。这些话在我的记忆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我们撑一条运油的大帆船,从萨拉托夫开到马卡里去赶集,管事的叫基里洛,是普列


赫人;船工长是卡西莫夫的鞑靼人,好象叫阿萨夫……船开到日古利,上游的风迎面吹来,


气力使尽了,我们就下了锚,晃动起来了。我们上岸烧饭吃。那时候正是五月,伏尔加河象


大海一样。河里的波浪象千万只白天鹅成群地向里海飘去。日古利的绿色的春山,伸入云


天。空中白云流荡,太阳光象敷金似的洒在地上。我们一面休息着,一面欣赏风景。河上吹


着北风,很冷,岸上却又暖又香!到了傍晚时候,我们那个基里洛(这个人很厉害,已经上


了年纪)站起来,脱掉帽子,说道:‘嗨,小伙子们,我不再当你们的头儿了,也不当你们


的仆人啦。你们各自听便吧,我要到森林里去了!’我们大伙吃了一惊,不知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对老板负责了,那怎么办?——人无头不能行呀,虽然这儿是伏尔加河,在单线道上


也可以迷路的。这群人都是没有理智的牲口,可怜他们做什么?我们都骇怕了。可他已打定


主意,说:‘我再也不愿意这样活下去,当你们的牧人了,我到森林里去!’我们要揍他,


把他捆起来;有的人却犹豫不决,喊着‘慢来!’船工长鞑靼人也同样大声嚷道:‘我也


走!’这可糟了。这个鞑靼人跑过两趟船,老板都没有给工钱,现在第三趟又赶了一大半—


—赶完这一趟,就可以拿很多的钱!大家一直嚷嚷到晚上,这晚上,就有七个人离开了我


们,留下的不知是十六个还是十四个。这就是森林闹的呀!”


“他们落草当强盗去了吗?”


“也许当了强盗,也许当了隐士,那时候没有人管这种事……”


外祖母画了一个十字:


“至圣圣母啊!人们,都是可怜的。”


“谁都有脑筋,谁知道恶魔会把你拖到哪里去……”


我们沿着沼地的土墩和孱弱的枞林中潮湿的羊肠小道,走进了森林。我觉得,象普列赫


人基里洛那样逃进森林里一辈子不出来倒也挺好。在森林里,没有爱唠叨的人,也没有人打


架和醉酒;在那里,外祖父的讨厌的吝啬,母亲的沙土坟,以及一切使人压抑的痛苦和委


屈,都可以忘得干干净净。走到了干燥的地方,外祖母说:


“得吃一点东西了,坐下来吧!”


她那树皮编的篮子里,有黑面包、青葱、黄瓜、盐,用布包着的奶渣。外祖父不好意思


地望着这些东西,眨巴着眼“哎呀,好婆娘,我可什么吃的也没有带来……”


“够大伙吃的……”


我们靠着制作桅杆用的古铜色的松树干坐下,空气中饱含着松脂的气味。微风从野地拂


拂吹来,摇动着木贼草。外祖母用粗黑的手采摘各种野草,对我讲着金丝桃、药慧草、车前


草的治疗的特性,蕨薇、黏性的狭叶柳叶菜,还有一种叫鼬獨的满是尘埃的草的神效。


外祖父劈碎倒下的树木,叫我把劈好的搬在一起,我却跟在外祖母背后,悄悄躲进密林


里去了。她在粗壮的树行中慢慢地走着,象潜水一样,老是把腰弯向散满针叶的地上;一边


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又来得太早了,能摘的蘑菇还不多!上帝,你总不给穷人方便。蘑菇是穷人的美味


呀!”


我留意着不叫她发现,默默地跟着她走,我不愿意打扰她跟上帝、青草、小蛙儿……谈


话。


可是她发现我了。


“你打外公那儿逃来啦?”


说着,她就向黑色地面躬下腰,地面上长满青草,好象披着一件华丽的绣花衣。她说:


有一次,上帝对人类发怒,用洪水淹没大地,淹死了所有的生物。


“慈悲的圣母把采摘来的各种种子藏在篮子里,请求太阳说:把整个大地都晒干吧,为


了这个,万人都要赞美您的恩惠!太阳把大地晒干了,圣母便把藏着的种子播在地上。上帝


瞧见地上重新长满了草木、走兽、人类——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便问是谁违反我的意旨,干


出这样的事?于是,圣母便向上帝忏悔了。原来上帝瞧见地面上光秃秃的,已经很痛心。因


此,他便对她说:啊,你做得很好!”


我很爱这个故事,但很奇怪,就很郑重地问:


“难道这是真的吗?圣母不是在大洪水之后很久才出世的吗?”


这一下,外祖母可吃惊了:


“这话谁告诉你的?”


“学校里,书上写着的……”


这样,她放心了,便劝我道:


“你把那些书上的话丢开,忘掉它们!书上全是胡说。”


她悄悄地、快乐地笑起来。


“都是瞎编,糊涂虫!有上帝,他却没有妈妈!那么,他是谁生的呢?”


“我不知道。”


“这倒好!学到了一个‘不知道’!”


“神父说,圣母是亚基姆和安娜生的。”


“那么,她叫马利亚·亚基莫芙娜吗?”


外祖母生气了——她站在我对面,严厉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要是再这样想,我就狠狠揍你!”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向我解释:


“圣母早就存在了,她比谁都早,圣母生了上帝,以后……”


“那么基督呢——他怎么样?”


外祖母发窘地闭上眼睛,不作声了。


“基督吗?……嗯,嗯,嗯!”


我看到我胜利了,使她在神道的秘密中糊涂起来了,心里很不好受。


我们在森林里越走越深,来到一片浓荫密布的地方,几缕阳光直洒下来。在林中和暖舒


服的地方,静静地鸣响着一种特别的、梦一样的、催人遐想的喧声。交喙鸟吱吱地叫,山雀


啾啾地啼,杜鹃咯咯地笑,高丽莺吹着口笛,爱嫉妒的金翅雀一刻不停地唱,古怪的蜡嘴


鸟,沉思地吟咏。翡翠色的小青蛙在脚边蹦跳,一条黄颔蛇在树根前昂起金黄色的脑袋,正


窥伺着青蛙,松鼠吱吱地叫着,蓬松的尾巴在松枝里掠过。可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想看


得更多些,走得更远一些。


松树的树行中,呈现出透明的、形状象巨人身影一样的薄雾,随后又在绿荫中消失。绿


荫深处,隐约透出一块银碧色的天空。好似绣上了越桔丛和干酸果蔓的青苔,象一张美丽的


地毯,在你脚下铺展开。石莓果象一滴滴血,掩映在绿草中。蘑菇发出浓郁的香气,刺着人


的鼻孔。


“圣母呀,大地的光,”外祖母叹一口气,祈祷了。


她在森林里好象是周围一切的主人和亲人。她跟熊一样地走着,对看到的东西都表示赞


赏和感激。好象从她的身上发出一股暖流,注满了林中。我看见她踏过的青苔重新伸起来,


感到分外高兴。


我一边走,一边想:去当强盗多好呀,抢劫那些贪心的富翁,把抢来的东西散给穷人—


—让大家都吃得饱饱的,快快乐乐,不再互相仇恨,不再跟恶狗那样咬来咬去。最好我能走


到外祖母的上帝、圣母跟前去,把这世界的真相统统告诉她:人们的生活过得怎样不好,他


们怎样粗暴地、使人难过地彼此埋葬在恶劣的沙地里。总之,世界上有多少完全不必要的伤


心事啊。圣母要是相信我的话,就让她给我智慧,使我能够把万事改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尽


可能好一点。只要大家都听从我,我就会找到一种更好的生活。我是一个孩子,但这个没有


关系,基督比我只大一岁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聪明人听他的话了……


想得正出神,我跌进一个深坑里。树枝条划破了我的腰,擦掉了我的一小块后脑皮。我


坐在坑底松脂一样粘的冷泥里,没法子自己爬出来,心里觉得害臊,又不好意思提高嗓子叫


嚷,去惊动外祖母。可是,我还是叫她了。


她赶紧把我拉出来,画着十字说:


“谢谢上帝,幸亏这个熊d是空的,要是主人在家,那可不得了!”


她笑得流出了眼泪,马上带我到小溪边洗了一洗,用一种止痛的草贴了伤口,又从自己


的褂子上撕下一条布,给我包扎好,带我到看守铁路的小屋里。——我没有劲了,不能走回


家去了。


我几乎天天请求外祖母:


“到森林里去吧!”


她每次都很乐意地答应我。我们就这样过了整个夏天,直到深秋,采着药草、草果、蘑


菇、硬壳果之类。外祖母把采来的东西卖出去,就这样维持生活。


“饭桶!”外祖父厉声骂我们,虽然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吃他的。


森林使我感到精神上的安静和舒适,当我浸溺在这种感觉中的时候,我的一切忧愁都消


失了,一切不快意的事都忘掉了,同时养成了一种特别的警觉性,我的听觉、视觉都更加敏


锐了,记忆力更强了,印象更深刻了。


外祖母也使我更加惊奇。我总觉得她是万人中最高贵的人,世间上最聪明最善良的人。


她也不断地加强我的这种信心。有一天傍晚,我们采了白蘑菇回家,走出森林的时候,外祖


母坐下来休息。我绕进树林后边去,看看是不是还有蘑菇。


忽然,听见外祖母说话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她坐在小路边,静静地揪去蘑菇的柄


儿,有一条灰毛瘦狗拖出舌头站在她的身边。


“去,走开!”外祖母说。“好好儿去吧!”


我的那条狗,不久以前被瓦廖克毒死了,我很想把这条新狗弄到手,我跑到小路上去。


狗脖子低着不动,奇怪地弓起身子,把饥饿的绿眼睛向我瞟了一眼,夹着尾巴逃进森林里去


了。它身材并不象狗,我打了一个唿哨,它慌慌张张地逃进乱蓬蓬的草丛里去了。


“看见了吗?”外祖母笑眯眯地问。“开头我也看错了,只当是一条狗,仔细一瞧,长


着狼牙,脖子也是狼形的!我简直吓了一跳,我就对它说:倘若你是狼,你就滚开吧!好在


是夏天,狼老实……”


她从不会在森林里迷路,每次都能一丝不差地确定回家的道路。她按草木的气味,就能


知道这个地方长什么蘑菇,那个地方又有什么样的香菇。她还常常考我:


“黄蘑长在什么树上?有毒和无毒的红头蘑菇怎样辨别?还有,什么香菇喜爱蕨薇?”


她瞧见树皮上有隐的的爪痕,就告诉我:这里有松鼠窝。我爬上树去把那个窝掏干净,


掏出里边藏着过冬的榛子。有时候能从一个窝里掏到十来磅……


有一次,我正在掏松鼠窝,一个打猎的在我右边的身上打进了二十七颗打鸟的铁砂子。


外祖母用针给我挑出了十一颗,其余的留在我的皮里好多年,慢慢儿都出来了。


外祖母见我能忍住痛,很高兴。


“好孩子,”她夸奖我。“能忍耐就能够本领!”


每次她卖蘑菇和榛子回来,都要拿一点钱放在人家的窗台上做“偷偷的布施”,但她自


己在过节的日子,也只穿破烂和打补钉的衣服。


“你穿得比要饭的还破,你真给我丢脸!”外祖父很生气地说。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你的闺女,又不是新娘。”


他们的争吵渐渐多起来了。


“我作的孽也并不比别人多,”外祖父抱怨道。“可是我受的罪却比谁都大!”


外祖母挑逗的说:


“谁有多少罪,只有魔鬼才知道。”


于是,她偷偷地告诉我:


“这老头儿就是怕魔鬼,你瞧他老得多快,就是因为心里害怕……唉,可怜的人……”


这一个夏天我老在森林里活动,身子变得强壮,性子也变野了,对年纪相仿的同伴们的


生活和柳德米拉,都失掉了兴趣,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没有趣味的聪明人……


有一天,外祖父满身湿透地从城里回来(是秋天,天正在下雨),在门台上象麻雀似的


抖抖身子,很得意地说:


“喂,你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明天得上班去了!”


“又到哪儿去!”外祖母生气地问。


“你妹子马特廖娜那儿,她儿子的家里……”


“啊,老爷子,你又出了个馊主意!”


“住嘴,糊涂蛋!说不定他会成一个绘图师。”


外祖母默默地低下了头。


晚上,我告诉柳德米拉,我要上城里干活去了,还要住在那儿。


“很快,他们也要带我上城里去。”她沉思着告诉我。“爸爸想让我把这条腿截去,这


样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一个夏天,她瘦了很多,脸皮发青,只有眼睛变大了。


“你害怕吗?”我问。


“害怕,”她说着,不出声地哭了。


我没有话可以安慰她,我自己也害怕城里的生活。我们默默地发愁,把身子紧紧地靠在


一起,坐了很久。


要是在夏天,我会说服外祖母,象她当姑娘时候一样,上外边要饭去,把柳德米拉也带


走——让她坐在小车子里,我拉着她……


但这是在秋天,大路上吹着潮湿的风,天空密密地布着y云,大地皱着苦脸,变得肮脏


和凄惨……



我又到城里来了。住在一座两层楼的白房子里,它很象一口用来装许多死人的大棺材。


房子是新的,却有点象患恶性病的人浮肿的样子,也好象一个叫化子突然发了横财,一下子


吃胖了。房子侧面靠街,每层楼有八个窗子,在正面每层四个。楼下的窗子朝着狭窄的走道


和院子,楼上的窗子,可以越过墙头望见洗衣工的小房和肮脏的洼地。


这里,没有我所理解的那种街道。房子前面有一大片肮脏的洼地,中间有两道狭窄的土


堤。洼地的左端一直伸到犯人劳改场。附近人家都把院子里的垃圾倒在洼地里。它的底部积


满深绿色的脏水。洼地右边尽头是积满污泥的星池,散发着臭气。洼地的正中,正对着我们


的房子。半边洼地堆满了垃圾,还长满了荨麻、野牛蒡、蜜酸模,另半边,是多里梅东


特·波克罗夫斯基神父的花园。园里有一座用薄木板造成的凉亭,油着绿漆。如果拿石头扔


到亭子里,那薄木板准会破裂。


这地方枯燥极了,脏得要命。秋天把这块堆满垃圾的泥污的洼地弄得更糟,好象上面涂


了一层油脂,脚踏上去就会粘住。我从没见过这样一块小地方却堆上那么多的垃圾,特别因


为我习惯了旷野和森林的清净环境,对这小城市的一角,便分外发愁了。


洼地对面是一道破旧的灰色围墙,中间远远地露出一座褐色的小房子。那房子就是去年


冬天我在鞋铺里当学徒时候起睡的地方。它离开我那么近,更使我感到难过。干吗我又得到


这条街上来过活呢?


这家的主人我是认识的,他跟他兄弟两人,从前常到我母亲那里做客。那位兄弟,嗓子


细得非常可笑,老叫着: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


他们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哥哥长着钩鼻子,长头发,神气和善,令人见了愉快。兄弟维


克托依旧是那张马脸,长满雀斑。他们的母亲(我外祖母的妹子)脾气很坏,爱吵闹。哥哥


已经娶了媳妇。媳妇倒长得挺俊,跟白面包一样白净,还有一对黑亮的大眼睛。


头几天,她就对我说了两次。


“我送过你妈一件镶珠边的绸斗篷……”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相信她会把东西送人,也不相信我母亲会受她的礼物。当她第二次


对我说起这件斗篷的时候,我就劝她了:


“既然送了,你就不用再夸耀啦。”


她惊得往后一退。


“什么,你在对谁说话?”


她脸上显出许多红斑,眼珠子凸出来,叫唤她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圆规,耳上夹一支铅笔,跑到厨房里来了。


听完了老婆的控告,就对我说:


“你对她和别的人说话,都得用‘您’。不准无礼!”


然后,不耐烦地向他妻子说:


“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来打扰我!”


“什么?小事?如果你亲戚……”


“什么鬼亲戚呀!”主人大声嚷着,跑了。


我也不喜欢外祖母的亲戚是这种人。我看亲戚之间的关系实在比外人还不如。无论什么


坏事和笑柄,他们都彼此知道,比外人更详细,说起坏话来更恶毒,吵嘴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我很喜欢主人。他老是很好看地把头发往耳朵后边一撩。一见他的模样,我就联想到那


位“好事情”。他时常满意地微笑,灰色的眼睛和蔼可亲,老鹰鼻子旁边现出几条有趣的皱


纹。


“你们这些老母j,别吵了!”他脸上浮起和气的笑影,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对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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