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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元年春,正月,合浦、交趾乌浒蛮反,招引九真、日南民攻没郡县。这一年在颍川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寇邵与戏志才、荀彧、荀谌在荀爽书房里找简牍的时候,不慎将荀爽重金从西域买来的琉璃宝盏给打碎了。
几个孩子傻眼了,戏志才和荀彧兄弟二人商量如何向荀爽认错,唯独寇邵在那里眼睛只打转。“寇邵,你一定又有鬼主意了。”荀彧一看寇邵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花招了。
“是啊,寇邵,我们几个人中就数你鬼点子多。”戏志才也说。
“嗯~~你们看我的。”寇邵整了整衣服,来到荀爽的卧室,这时荀爽在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一个侍婢在一旁用一把很大的长柄羽扇在给他扇风。“寇邵,来找为师何事?是不是又闯祸了?”荀爽光听踏地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寇邵。
寇邵拜道:“徒儿是来请教师父解惑的。”
“哦?你个机灵鬼还有不明白的?”荀爽依然闭着眼睛。
“徒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经过怀胎十月辛苦的出生,最后却要死去。为什么花朵如此美丽却会凋零?”
荀爽答道:“天生万物,有始有终。这是天地间的法则,或者说是命中注定的。”
“那么某人于某年某月某日仙游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某年某月某日就是他的死期呢?死期一到,他就必死无疑呢?”寇邵一本正经的问。
“可以这么理解。”荀爽说道。
“那么~对此我们是否应该悲伤恼怒,或者捶胸顿足呢?”寇邵又问。
“大可不必,这是天地正理,悲伤恼怒也于事无补,徒伤心神。”荀爽显然对自己能有这样超然的思想境界感到骄傲。
寇邵此时露出一脸的坏笑:“那徒儿有事情要禀报师父。”
“什么事情?”
“师父您的琉璃宝盏死期到了,生死有命,有始有终,此乃天地之理。还请师傅不要伤心动怒,以免徒伤心神。”说罢,寇邵把琉璃宝盏的碎片放下就跑了。
“什么?”荀爽一下子就从榻上蹦了起来,“你~~你~~~”荀爽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居然这么不知不觉的就被寇邵给作弄了。荀爽看着地上的琉璃宝盏碎片,笑叹道:“果然是个j猾的小子,这才15岁,以后怎么得了哦。”荀爽边笑边回到榻上继续休息,打破琉璃宝盏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光和六年(公元一八三年)寇劭19岁了,等明年就要举行冠礼,荀爽对他的教育也快结束了,寇劭一班人终于要毕业了。这一年秋天,荀爽出了一道试题,通过考试的人可以毕业,得到荀爽承认为自己的门生,否则这几年就算白费了。
试题很简单,就是要让荀爽主动答应让他们出门,时间限制为一炷香。学生们开始八仙过海,各献其能。有说家中来信父母病危的,有说家里人给他说了媒,催他回家娶媳妇的,有说自己肚子疼要上茅房的,有说外面失火要去救火的,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被说了出来。就在大家编造各种理由的时候,只有寇邵、荀彧、荀谌和戏志才四个人默默的不吭声。
荀爽看在眼里,于是主动问道:“你们四人为什么不说话啊?”
戏志才起身拜道:“学生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所以忘记了回答先生的试题。”
“哦?什么问题?”
“学生有两个字不知道什么意思,请先生指点。”戏志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段竹简,双手递给荀爽。荀爽接过竹简,竹简上写的是两个蝌蚪文字,一般人还不认识,“哦,难怪你不认识,这是蝌蚪文字中的‘出去’二字。”荀爽对自己的学问一向很有自信。
戏志才笑着向荀爽再拜道:“学生敬遵师命。”说着戏志才迈开大步走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戏志才果然足智多谋,知道老夫的脾气。”荀爽满意的摸摸胡子。
一看这招管用,其他学生纷纷模仿,但是第一个想到是天才,第二个想到的是庸才,第三个想到的是蠢材,荀爽怎么可能上两次同样的当呢?就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荀爽指着即将染尽的香说道:“时间无多,难道今年只能有戏志才一人吗?”荀彧和荀谌对望了一眼,二人起身道:“叔叔,小侄虽然没想到出去的办法,却想到了叔叔让小侄进来的办法。
“此乃孙膑答鬼谷子之言。”荀爽对荀彧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寇邵从脚上脱下一直鞋子,然后忽然猛的站起身来,对着荀爽破口大骂道:“荀爽老匹夫,你不学无术,误人子弟,还在次故弄玄虚,快快还我十年学费来~~”说罢居然把鞋子砸向荀爽。
鞋子虽然没砸到荀爽,但是却把荀爽面前的一个铜爵给打翻了,酒水溅了荀爽一身。荀爽狼狈的站起身来,两撇胡子因为生气都横了起来,“你~~你这~~”荀爽气的说不出话来,这班学生在他府上包吃包住,何来学费?而且作为经学大师,被一个毛头小子大骂不学无术,误人子弟,这让荀爽怎么能不生气?
荀彧和荀谌见状立刻大声喝斥寇邵,“你怎么可以对家叔如此无礼?”其他学生也纷纷指责寇邵。“骂他还是轻的,我还要打他呢!”说着寇邵脱下另外一只鞋子举在手里就要冲上去打荀爽。厅内诸生都纷纷出言指责寇邵,可就是没人上去拦他。
“拖出去,把他轰出去。”荀爽侧着身子,一边甩袖命令道。唯独荀彧和荀谌冲上去一把架住寇邵,然后使劲往外拖,寇邵边挣扎边骂:“荀爽老匹夫,荀爽老匹夫~~”,荀彧和荀谌一直把寇邵架到门外才把寇邵放下,就在这个时候,荀爽身边的香燃尽了。
这时已经站在门外的戏志才笑道:“恭喜三位。”荀彧和荀谌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寇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肖弟子寇邵,侥幸通过试题。刚才冒犯先生之处,实在出于无奈,望恩师饶恕刚才的不敬之罪。”
这时荀爽和荀彧、荀谌以及诸生才恍然大悟,荀爽有些懊恼想:“老夫怎么忘了这个小子是惯出奇招异式的。”不过既然寇邵出了厅门,自然就是合格了,于是荀爽大声宣布道:“今年老夫的门生中唯戏志才与寇邵合格。”
黄巾大起
光和六年末,寇邵回蜀城省亲。
寇劭骑着从荀府借来的一匹枣红马,腰里悬着一口环首刀。从阳翟出发,取道雍城,奔蜀城而来。在寇劭在荀府中受教的时候,寇家的家业也越来越大,在蜀城附近购买百亩良田,寇老爷也把家从陉山脚下的山庄搬到了蜀城内。其实寇劭此次回家不光是省亲和准备自己的冠礼,更为重要的是,太平道已经在民间大盛,颍川郡更是黄巾的重灾区。象寇家这样的富家大户肯定是黄巾洗劫的对象,所以一定要在甲子年,也就是明年之前做好准备。
寇劭一路北上,但见路边荒芜的田野里,许多男男女女都在焚香叩拜张角的画象。这些人中间都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一手摇铃一手拿桃木剑,剑上还c着一张纸符。他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再将纸符泡到一碗水中让人饮下,饮者如获大恩,喝下之后还高呼“大贤良师”的名号。“宗教的号召力真是强大,但是也可以看出百姓对朝廷的失望了。”寇劭摇了摇头,双脚一夹马肚子,加了两鞭子向蜀城而去。
蜀城只是个小城,由于地处偏僻人口也不多,远没有阳翟繁华。寇劭骑着马径直向城门冲去,“站住~”守门的两个卫士长戟一交,把寇劭拦在门口,“城内禁止驰马。”寇劭赶紧一把勒住马,枣红马长嘶一声,前脚离地。当时还没有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只有在马腹左侧装有一个皮革或者金属做的踏脚环。就这还只是为了上下马方便而设的,所以骑士骑在马上不是非常的稳当,要不是寇劭骑术好早就摔下马来了。寇劭恼怒道:“不让在城内驰马,我下马便是,你们这样阻拦,万一我摔伤了怎么办?”
“在城门十步之外就该下马步行了。”一个卫士说道,“谁让你到了城门口还在飞奔的。”
“哟,那还是我的错了?”寇劭说道。
“当然是你的错。”另一个卫士道。三人正争执间,一个身穿华服,腰悬黑漆鲨鱼鞘宝剑的五十多岁的人在一队绿帻壮丁的簇拥下来到了城门口。一个中年绿帻壮丁跑上前来喝斥道:“大胆,我家老爷要迎公子回府,你们三人却在此挡道,还不速速让路?”
寇劭一看乐了,此人正是寇府的家丁头寇福。“寇福,你可认得我?”寇劭大声道。寇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激动的大喊:“少爷,少爷回来了。”然后又扭头大喊:“老爷,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寇老爷一听宝贝儿子回来了,连忙打马过来。九年的时间,寇老爷苍老了不少,头上和两鬓多了许多白发。“吾儿学成归来,为父很是欣慰。”寇劭也是鼻子一酸,赶紧给寇老爷磕头,“为求学业,孩儿久不尽孝道,还请父亲见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寇老爷下马疼爱的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许久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两个卫士,“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拦阻我的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卫士知道闯了祸,连连告饶。寇老爷因为寇劭回家正高兴呢,也不去和他们多计较,和寇劭并骑回府去了。
两个卫士在寇劭父子走远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看你们还能威风几天,等甲子大限一到,老子叫你们再耍威风。”
寇劭回家之后先是拜见母亲,一叙天伦。第二天寇邵就拜见城守,说明太平道的教徒要闹事,请县令多加防范。谁知道城守郭松却嗤之以鼻,说太平道是劝人向善的,能安抚百姓。百姓信奉太平道之后老实了很多,再也不聚众闹事了。寇邵讨了没趣,只得作罢。
在蜀城小住半月之后,寇循跟着儿子寇劭一起来到阳翟,准备参加儿子的冠礼仪式。冠礼是代表着一个男子正式成年,可以参与族中事务,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冠礼除了加冠的仪式之外,还要取字。一般是二十岁而冠,但是也有早冠或者晚冠的。这次冠礼主要是为荀彧举行的,而寇劭、荀谌等辈因为和荀彧年龄相若,而且关系亲近,就让几人提前一年和荀彧一起行冠礼。授冠者可以是父亲,也可以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在颍川,能得到荀爽亲自授冠是无比光荣的事情,荀爽为寇劭依次冠以淄布、皮弁和爵弁,然后取字为“子德”。因为劭字品德高尚、美好的意思。如荀彧,彧字是文才出众的意思,于是荀彧以文若为字。
话说高皇帝斩白蛇起义,武皇帝龙兴拓疆已经是过眼云烟,汉朝到了灵帝刘宏这一代已经病入膏肓。中官乱政,卖官鬻爵,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加上天灾连年,各地民变迭起。边疆四夷乘机寇略州郡,杀戮抢劫,所过之处白骨成堆、积尸如山。
每到这个时刻,总会有一些自称救世主的人出现。张角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称得到了一部南华老仙传授的《太平要术》,借着符水咒术到处给人治病,而且在治疗的同时传道,一股强大的潜流在帝国的内部暗流涌动。
朝廷并不缺乏忠直的大臣,一个国家的衰落,并不是因为它没有忠直的大臣,而是因为君主用人的失误。最先察觉张角y谋的是朝廷司徒杨赐,他首先上书说:“张角妖言惑众,遭赦不悔,太平道日益蔓延。如果马上下令捉拿张角等人,恐怕打草惊蛇,加剧事态的发展。应该暗中指示各地郡守,安抚百姓,把太平道中的流民百姓遣送回原籍,削弱太平道的势力。然后再抓捕太平道的骨干份子,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可是这道奏折被中官扣押,没能交到皇帝手中。
后来司徒掾刘陶复上疏重提杨赐的建议,说:“张角等y谋作乱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谣言四起,说张角的党羽已经潜入雒阳,但是一些有私心的人却隐瞒如此重大的事情。陛下应该明确的下一道诏书,重赏抓拿张角等人,有阳奉y违的就和张角等人同罪。”但是皇帝完全没有理睬刘陶的建议。
和朝廷的毫不在意相比,张角却在紧锣密鼓的部署着。张角把教众分置三十六方大方万馀人,小方六七千,各立一个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在京城四门及州郡官府的墙壁上写下“甲子”字。大方马元义等先收荆、扬数万人,在鄴城一代集结。马元义更是在雒阳往来频繁,与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约定以三月五日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雒阳。而此刻的灵帝依旧蒙在鼓里,而各地官府也是疏于防范,全然不知道一场几乎倾覆大汉帝国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正在此时由于寇夫人重病,寇老爷在寇邵的建议下把家从蜀城搬到了阳翟,产业交给管家寇福管理,寇福定期将收到的钱粮送到阳翟寇府供寇家使用。虽然颍川的大夫比蜀城的大夫高明不少,但是寇夫人还是不治身亡了。
中平元年甲子,公元一八四年,帝国的东郡,陈留济阳、长桓,济y冤句、离狐县界的地面上长出一种奇异的草。其j靡累肿大,如手指,形状似鸠雀龙蛇鸟兽之形,五色各如其状,毛羽头目足翅皆具。
是岁大旱,百姓流离,饿殍遍地,人相食。龟裂的大地张开一张张恐怖的嘴巴,似乎会吞噬见到的一切生灵。这一切异象似乎都在预示着天下将有大乱。太阳肆无忌惮的把高温毫不吝惜的撒向大地,把水分无情的化做水气。
颍川君颍阳城郊外,两个衣衫褴褛的骨瘦如柴的汉子在路边一处早已荒弃的田地里用木g刨挖着地面,想在泥土下发现点什么。可是除了干巴巴的泥土之外连老鼠屎都没一颗,事实上老鼠也早就被吃光了。一人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张三,我们三天没吃到东西了。”说着张三用力把腰带勒紧,好让肚子感觉没那么饿。“李四,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说吃字,否则~更加饿~”另一人咽下一口口水。“大贤良师啊,救救我们吧~”李四抬头看着天,“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三、李四二人开始不停的诵念着这四句预言。
一阵干燥的热风吹过,掀起一阵灰尘。“呸~呸!”张三把吹进嘴里的灰尘吐出来,又揉了揉眼睛,忽然,他那象死鱼一样毫无光泽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喂喂,李四,你看,你快看~~”张三一手指着远处,一手不停的拍着李四的肩膀。李四扭头,顺着张三所指望去,也是喜笑颜开,一个人正踉踉跄跄的拖着脚步慢慢走来。不过对此刻的张三李四来说那人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象鹿或者象猪一样可以填饱肚子的动物。
张三表情变的异常狰狞,张三不停的流着口水,慢慢从腰间掏出一把剔骨尖刀,“乃乃的,我张三原本是杀猪的,现在一头肥猪送上门来了~~~”李四也把手里木棒握的紧紧,李四又咽下一口唾y,“三哥,这次我要吃心肝~~”
待这个男人走近,只见此人头戴黄巾,嘴里不停的说着:“起事了,造反了,起事了,造反了。”
“咦?这不是道友马兄弟吗?”张三一眼认出了来人。
“嗨,真是马兄弟。”李四失望极了,“你叨咕什么呢?”
姓马的教众有气无力的说道:“大贤良师命我等速速起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振臂高呼。
“终于起义了啊~~”张三露出兴奋的表情,“颍阳城内这些老爷们,平时你们把我张三轻贱如猪狗,这次我要把你们当猪狗一样宰杀了,哈哈哈~~~走,李四,我们通知其他道友去。”
中平元年甲子,公元一八四年,由于济南唐周上书告密。马元义被捕,车裂于雒阳。皇帝下令处死与太平道有关联的百姓官员千余人,同时下令冀州逐捕角等。张角知道事情败露,晨夜驰敕诸方,提前发动起义。一时四方俱起,皆著黄巾以为标帜,时人谓之“黄巾贼”。二月,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二弟张宝称地公将军,三弟张梁称人公将军。所过之处烧毁官府,抢掠城邑,许多地方官员纷纷逃亡。
作为黄巾的重灾区,颍川太守也在逃亡官吏之列,阳翟城附近的一些豪强都举家搬迁到阳翟城内,同时共推荀爽暂行郡守之职,率领大家抵御黄巾贼。荀爽在这种问题上到是很古板,不似他教学时那么别出心裁。“爽乃禁锢之人,而且朝廷的郡守当有朝廷的任命,怎么可以说当就当?”荀爽推辞道。
“荀爽先生要是不愿意站出来,恐怕这里谁当都不能服众。如果当此为难之际,大家不同舟共济的话,恐怕家破人亡的灾难就在眼前了。”